作者:神枪老飞侠
正所谓:
狭路相逢君莫停,一身武艺自足凭。任他南北西东将,横戟当锋杀气凝!
兀颜光见势危急,浑然不惧,眼见卞祥冲将来,大喝一声,催动胯下那匹黑脊银鬃的宝马,挺戟便刺。
卞祥喝道:“来得好!”手中开山大斧一转,使足了气力,重重磕来。
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双方兵刃各自撒开,都震得掌心发麻,暗叫道:这厮好气力!
卞祥当初在田虎麾下,乃是第一能征惯战的猛将,双膀怪力,不逊水牛,不然如何叫做“牛魔王”?
那兀颜光的力气也自惊人,否则辽人中多有悍将,如何以他居先?
两个一招之间,试出彼此气力,晓得不逊自家,越发不敢大意。
卞祥喝道:“好男子!且试试俺这路盘古斧法!”开山斧一翻,招式之间沉凝肃杀,仿佛要开天辟地。
兀颜光暗自忖道:看这厮招路,分明是要同俺斗力,这般杀法俺虽不惧他,却如何能留力再杀别个?罢了,总之不能叫他如意。
当下叫道:“俺这般上将,岂肯同你蠢斗?且接俺这一套戟!”
看官听说——兀颜光这条戟、这身戟法,着实来历非凡。
乃是当年宋国仁宗皇帝无道,听信了奸臣恶妃的言语,竟将开国铁鞭王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阖家三百余口尽数害死,造了一座肉丘坟,唯有呼延丕显二子呼延守用、呼延守信侥幸走脱。
这二人各有际遇,分头逃命之余,一路沟女,生下呼延庆、呼延平、呼延明、呼延登、呼延广、呼延凯一干后代。
其中最奢遮的便是呼延庆——可不是随老曹出使金国那位啊!
这个呼延庆,天赋超群,十岁就能力分二牛抵角,长成之后,前往北国寻父,他父亲呼延守用,已经娶了北国大公主萧塞红。
呼延庆寻到父亲,为显本事,勇探地穴,于地穴深处巧遇当年杨家副帅,“花刀太岁”岳胜。
岳胜此时早已出家做了道士,云游四海之余,找到了这座当年北平王罗艺所造道观,内中有困龙宝戟一条、赶山鞭一把,又有罗艺留下的三十六招枪法。
岳胜闲来无事,便定居于此,把那三十六招枪法结合自家刀法,重新创出一套能扎能砍的奢遮戟法。
他见了呼延庆,认为有缘,遂把戟法传他,又将困龙戟、赶山鞭,还有一匹宝马“豹渝乌獬盖”,一并赠予。
呼延庆至此艺业大成,威震辽国,便向辽国老狼主借兵五十万,要南伐大宋,报他呼延家血海深仇。
后来多亏了包拯、八贤王等良臣,劝转圣心,赐死了庞妃,呼家将则杀败了庞家意图反宋兵马,昭雪此前冤仇,重做大宋良臣。
只是许多人不知,辽国借兵让呼家将报仇,难道为了彰显正道之光?
他是要借这个由头,趁机夺取南国花花江山!
如今呼家将复为宋臣,辽军等于半途而废,白白为人做了嫁衣,上下君臣,岂肯罢休?
呼延庆无奈,不愿两国争执,只得把自家戟、鞭、马三宝,以及那三十六路戟法,都任由辽军取去,权作赔偿。
时光流转,后来这三宝,兜兜转转,竟落到了兀颜光手中——
唯有那匹豹渝乌獬盖宝马,早已老死,却也留下了血脉来,便是他所骑乘的铁脊银鬃兽!
兀颜光武艺虽高,却不似呼延庆天生怪力,那条开山鞭许多妙招,都因气力所限不能发挥。
不得已,遂请高手匠人重新打磨,把鞭上节楞尽数磨去,化为一条铁锏,改名“开山锏”,轻便了许多,这才运用自如。
此刻他见卞祥斧法惊人,当即把三十六路困龙戟法施展出来,但见戟光纵横,便似天罗地网,要把巨人盘古困在其中。
卞祥见了暗惊,自忖道:俺只道方七佛的青龙十三戟,便是天下戟法之造极,不料这个番将,一手戟法精妙变化,浑不在青龙十三戟之下。
两个心中各怀敬意,手底各自争先,都不肯容一丝空处,一条戟,一口斧,越使越快,方圆数丈,容不得他人擅入。
朱武在卞祥背后,看得惊心动魄,提着两口刀,有心上前助战,但是直觉却不断提醒:上了就死!遂强忍惧意,战战兢兢观战。
他肚里也有几分文墨,见这两个相斗,不由冒出几句歪诗来,乃是——
牛王大力似盘古,裂地开天挥巨斧。
上将招奇戟困龙,怒驹腾踏气吞虎。
风云席卷荡旌旗,金铁交击和战鼓。
狭路相逢忘死生,豪杰各自奋神武!
他两个你戟来我斧去,打得天崩地裂,背后战场,却是变化迭生。
先是樊瑞、邓元觉,杀入七星、两仪二阵,那些辽军奋勇来战,哪里晓得樊瑞手下三百魔兵冲出,铁葫芦捧起,唰唰刷喷出毒焰烈火。
可怜这些辽军,好容易望着神火军烧了一回退去,谁料樊瑞的魔兵也有这放火本事?而且这些葫芦中,药物配方不同,又多了一味毒焰,吸入鼻中,肺管子都要咳出。
樊瑞顺势做个法儿,几句咒语念出,但见黑风滚滚卷起,风助火势,火趁风威,那一道道火流滚滚烧出老远,两仪阵哪里还能转动?当即大溃,又把七星阵也绞做一团。
邓元觉趁势引军杀入,掌中一条浑铁禅杖,却是汤隆特意替他打成,运转起来,当者披靡,直杀入敌人阵子深处。
“星日马”卞君保大吼一声,挥刀来战,邓元觉喝道:“来得好!”舞着禅杖直杀上去。
两个放对,卞君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乱砍,邓元觉哪里能被他挨着边?踩着西皮二黄的拍子,不紧不慢,围着那马一阵乱转,急得卞君保哇哇乱叫。
斗无几招,樊瑞挥舞巨镰“石切丸”杀出。
邓元觉看了情急,怕吃他抢了人头,忙使一招夜叉巡海,往外一步,反身一杖,扫断“星日马”前蹄。
卞君保惊呼一声,倒撞下来,人还不曾落地,邓元觉凌空一杖,砸得头颅粉碎,死在当场。
另外一面,郑彪、夏侯成攻打四象、三才二阵,见得樊瑞那面放火呼风,郑彪忙掣出师父留下那口玄天混元剑,披散开头发,喃喃念诵几声,就北面坎位吸一口气,噗得吐出,但见无穷黑雾,平地化生,一时白昼如夜,四方难辨,辽军失了方位,阵势顿时停滞,夏侯成大吼一声,舞叉直撞入去。
却有房日兔谢武、虚日鼠徐威、昴日鸡顺受高三将,此前前排阵破时,便聚在了一处,如今见识不妙,合伙往外便杀,迎面撞上夏侯成。
以三敌一,“九峰猎王”虽然骁勇,如何是他对手?挡了几招,叉法便乱,幸得郑彪自黑烟中蹿出,左手扬出,一块镀金铜砖飞起,正中徐威面门,打得满口喷牙,倒坠马下,右手把剑一抛,那口宝剑凌空转身,唰地劈下,把顺受高脑袋劈为了两半。
谢武见郑彪举手投足连杀两将,肝胆俱裂,大叫道:“妖人!妖人!”扭身便要逃走,夏侯成双目一瞪,使出追熊逐虎的脚力,狂奔几步,追上奔马,自背后一叉,扎得谢武连人带马翻倒。
郑彪拾回宝剑、捡起金砖,一时顾盼自雄:“今日叫这些辽狗,认得江南郑魔君!”
话音未落,娄金狗阿哩义听声辨位,放出一支冷箭,郑彪不曾提防,一箭射中肺叶,“哎哟”一声滚鞍下马。
他一受伤,术法自散,夏侯成连忙赶回,引军将他护住。
正值此刻,背后城池之中,传来震天动地大响,辽军们齐齐一震,都惊呼道:“草寇们分兵抢城去了!”
兀颜光大怒,直直瞪着朱武喝道:“姓朱的蛮子,你这小人!说好了斗阵,竟敢偷袭俺的城子。”
朱武高声道:“你休放屁!你这阵子,已然被我军破了,还有什么好说?”
兀颜光怒道:“爷爷兀颜光尚在,谁敢说我阵被破?”
一时间狂怒难抑,招数间微露破绽,卞祥眼神一厉,喝道:“你分明已死了!”“呼”的一斧,快绝狠辣,拦腰劈将过来。
兀颜光匆忙间单手持戟一挡,当的一声,戟被震开,却也卸去大斧三分力道,眼见斧刃及身,兀颜光哗啦抽出铁锏,猛抽卞祥脑袋:“中俺计策,是你死了!”
卞祥斧子砍上对方身体,自家面色急变,却是斧刃传来感觉全然不对,再要避开时,哪里来及?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眼前金光乱冒,耳中钟鼓齐鸣,身不由己栽下马来,死活不知。
兀颜光哈哈大笑——原来他凡上阵,必穿铠甲三层!贴里一层连环镔铁铠,中间一层海兽皮甲,外面方是黄金锁子甲!
卞祥斧子虽凶,被兀颜光画戟微挡,卸了几层力,出锏之时,趁势扭腰发力,又卸了几层力,因此只砍透了外面两层甲。
兀颜光这一下,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果然一举取胜,顾不得看卞祥死活,策马便来杀朱武。
朱武岂敢同他交战,惊呼一声,扭马就逃,魏定国、单廷珪两个左右杀来,一刀一枪,死死拦住。
只是兀颜光此刻已然杀发了性,画戟狂舞,铁锏乱砸,“神火”“圣水”武艺虽也不凡,毕竟难当他这般狠杀,苦战十余合,双双退后。
兀颜光放眼不见朱武,也自无心恋战,扭头回身,便往城里冲去,大喝道:“裴直、班古儿殿后,其余人随我回去救城池。”
他正要踏上那湖上长街,忽然一道恶风卷起,吓得连忙提马避让,便见一条禅杖,直把地上砸出个大坑,却是“宝光如来”邓元觉杀到了此处,摸着光脑袋,发狠道:“想回去救城子,先过了本佛爷!”
说话间那条禅杖,着地卷将过来。
兀颜光见他招精力大,不敢轻敌,又怕伤了座下宝马,索性跳下马来,怒容满面喝道:“贼和尚,只你会步战么?”倒扎了画戟在地上,一条开山锏挥动,劈头盖脸便砸。
余下阿哩义、刘仁、贾茂三将,见主将逼开了和尚,连忙引军便往回奔,要赶在城破之前抢入。
此前说过,应天府这个城子,形势天下罕见,只因他四周城下不是寻常的护城河,而是偌大一个圆湖,因此用不得吊桥,只能填湖造路,形成东南西北,四条湖中长街。
兀颜光同朱武斗阵,乃是北岸,因此回城,也是自北街而行。
这时北岸杀成了一锅粥,阿哩义三将,奉了兀颜光之令,连忙引了一二千军往回赶,正自狂奔,忽见湖面之上,一条黑大汉脱得赤条条,手提两把板斧,就这么踏波行浪,自湖水上一直跑了过来。
辽兵们看了大惊,那大汉却是丝毫不加停步,一直跑到湖上北街,自水面一跳,落到街心,大喝道:“兀那辽狗,你这干鸟人,若不想死的,速速滚回去,不然‘黑旋风’爷爷在此,敢往前的,都砍了你们的鸟头去。”
老曹大军,自西街攻城,牛皋赤着两脚,远远大骂:“铁牛哥哥,你如何敢抢师父给我的法宝!”
湖面开阔,风儿一吹,那声音渺渺难闻,李逵只当听不见。
却是昨日老曹定计,今日抢城时,若朱武这里不能尽数拦住辽军,便让牛皋着了法宝破浪履,踏湖赶去北街,借那狭窄地势,阻拦一时。
谁知今日牛皋正换鞋,李逵不知何时,早已暗自脱了精光,纵身来一拳打倒牛皋,扒了两只鞋,自家脚上一套,便飞一般走了。
曹操看得连连摇头,一拉牛皋:“罢了,他既然已去,你随我攻城也好。”
话音未落,便听那边李逵大叫道:“让你们退,却又不退,这两口斧子,岂不合该发市?”
大踏步冲入人群,两口大斧此起彼落,顿时杀得辽军一片惊呼。
要知那湖上道路,最宽也只容三四人并肩,退回来的辽军虽多,围又不能围,包又不能包,三四个人当前,岂能当得李逵大斧?
李逵脚下不停,便似一头怪兽般往前冲,所过之处,那些辽军,不是砍得四分五裂,便是吃挤入了湖中,何曾有人能挡他一步?
第六百九十一回 城上一片没遮拦
应天府内外,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北面湖岸,一万梁山兵,冲破了那九宫藏一杀阵,各自混战,杀伐声响成一片。
北湖长街,“黑旋风”赤条条倒冲千军,酣战之际,几日前打汴梁时落下的伤势齐齐崩裂,红灿灿鲜血自黑肉上披流下来,李逵吃痛之余,杀性愈发暴增,双眼皆赤,怪吼如雷,斧子直上直下乱劈,直把辽军们作饺子馅儿般乱剁。
西面长街,穆弘、穆春兄弟领数百人,都以大盾遮着头面,肩扛临时赶造的云梯,顶矢冒弩强突城下。
后面刘延庆、张俊引数百弓手往城上对射,又有凌振带了一干砲手,沿湖架起石砲乱打,那砲打出二三里去,城墙上愈发立人不住。
再后面则是曹操亲领大军,虎视眈眈,只待云梯架上,便要蚁附抢城。
可怜城中留守辽军不过一千多,又无大将坐镇,一干低级队官见他攻得凌厉,慌得惊呼不断,只顾把兵马聚集到西城,谁料南面湖街又冲出一彪兵马,领头的乃是时迁、韩泊龙、郑天寿。
他这干兵,都是精选出的轻捷善战的好汉,尽数撇了甲,只拿短器械,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时迁展开轻功,一马当先冲到城下,也不用甚么云梯,早把飞虎爪抛起,后面人有样学样,不多时,便在城上挂起数十道长绳,一个个如猿猴般攀了上去。
守军们见了,慌慌忙忙又分兵来救,时迁猴子般蹲在墙垛上,取弹弓乱打,那些铁弹子指头般大小,便是铁盔挨上,也要打出凹来,他手又快、准头又强,谁能轻易近前?
韩泊龙、郑天寿先后跃上,各自放手杀人。这二人虽是替老曹打理生意的,然而江湖上生意,仅凭“武孟德”三字,哪里能把宵小尽数镇彻?一心要来踩梁立万的,自也大有人在。因此众人身上功夫,可不曾耽搁了。
两个人两口朴刀,呼啸着卷上去,一连杀翻七八名辽兵,身后兵士,趁机都上城相助。
几个辽兵中的队将见了,也聚集在一处,合力杀来,时迁见韩泊龙、郑天寿挡不住,把弹弓往后腰一插,锐啸一声,纵身扑起,便似大鸟般跃在半空,双手甩出,漫天银光呼啸,打出数十枚手里剑,几个队将惨呼翻倒。
时迁不待落地,又抖出锁镰刀,唰唰割断咽喉两条,两个身形粗壮的辽将手捂咽喉,不甘倒地,眼睁睁望着时迁从他们身边掠过,鬼影般杀入辽军,短镰飞镖,乱收人命。
韩泊龙和郑天寿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惊讶震骇之意,随即大叫一声,双双跟着时迁狠杀,直往西城杀去。
他这伙人攻上了城,辽军分兵去挡,顿时大乱,西城的云梯趁机架起,穆春一心立功,刚抢上两步,被哥哥穆弘扯着腰带拽个屁墩儿,自家横叼一口单刀,噌噌几下,便攀了上去。
及至城头,几个辽兵满脸狰狞,把长枪往下乱刺。
穆弘不慌不忙,双手把着云梯两侧,探着上身,似一头大猫般左摇右晃,只在枪影中闪躲,一双虎目圆瞪,不带眨地盯着那几杆枪。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一杆枪刺了个空,正收回时,穆弘腰杆一掀,双手齐出,猛地扯住枪杆,那辽兵以为要夺他枪,本能往回便夺。
好!穆弘心中暗叫,他等的便是这一下!
当即把双脚猛蹬,借对方回夺之力,奋力跃在半空中。
不料那辽兵反应也快,一见不妙,甩手便把枪扔出,底下穆春望着哥哥凌空上下无靠,惊得大张着嘴,手脚都僵直了。
穆弘反应却是更快!当即撒开那枪,在那些辽兵怪叫声中,左手闪电探出,四根手指扣住城垛边缘,奋力一扒,旋腰拧腹,使个燕子翻身,呼啦啦越过城头。
辽兵们忙自把枪扎来,穆弘于半空将腿一缩,右手急捉刀柄,一记“缠头裹脑”使出,当当当当荡开来枪,屈着腿儿,皮球一般落地,就势往前一滚,早抢入那几个辽兵怀中,只见刀光炸起,几个辽兵喉咙喷血,应声倒地。
穆弘跳起身来,拧眉瞪眼,大吼道:“好汉‘没遮拦’在此,不要命的都来!”
说罢扬手掷出单刀,扎死一名将佐,足尖轻点,一条长枪平平跳起,抄在手中一抖,寒凛凛杀气横生。
辽兵们见有人登城,惊呼一声,四面八方,狼虎般扑将来——
穆弘何以不许他弟弟先登?正是为了此刻。先登之士,面临的必然是城上守军近乎拼命的全力绞杀。
穆弘一声大吼,右手攥紧了枪尾柄,“呼”地把枪猛抡一圈,逼住三面辽军,奋力一脚,踢起一具尸体炮弹般直飞,砸翻迎面六七个辽军,顺势拧身左跃,双手把枪一劈,砸开十余枪刀,再反手一轮,打倒辽军一片。
右面辽军连忙涌来,不料穆弘回身一跃,直直迎上来,把枪左右一抖,荡开道路,随即奋力一刺,力道之大,接连贯穿三名辽军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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