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王禀大笑,当即让人选匹上好战马,送于姚兴乘坐,又问他马上惯用什么兵器,态度热切无比,一副老大哥模样,童贯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这时方七佛戟指童贯,大喝道:“童贯,方某久闻你也是练武出身,外家功夫了得,何不亲自出马,来同方某一战!”
列位看官听禀:按史书记载,童贯此人,“彪形燕颔,亦略有髭,瞻视炯炯,不类宦人,项下一片皮骨如铁。”就是身躯壮健、相貌威武,颈部往下,皮韧骨坚,显然是个高手。
此时方七佛恨他当场封赏姚兴,越发剥落明教脸面,因此干脆出言挑战。
童贯摆手笑道:“方七佛,你不过是反贼头目,童某身担国家兴亡,何其尊贵,凭你也配同我叫阵?”
王禀、冀景齐声道:“大帅,末将愿讨此贼!”
童贯又摆摆手,看着怒容满面的方七佛,淡淡道:“不必谁个出马,方七佛,这一场我们认输,哈哈,如今你我两方一胜一负,你且回去,换人来比第三场吧!”
方七佛顿时愣在当场。
鲁智深把杨志大腿一拍:“啊呀!好个童贯!好毒计策!”
索超茫然道:“他连比都不敢比,岂不是折了自家威风?”
朱仝咬牙道:“七佛子号称明教第一高手,官军任何人出阵都无必胜把握,稍有不慎,便要折损猛将,童贯此前特意点明一人只能上场一次,如今放了这一场,看似白白输了一场,却是为他自己保留了一位猛将……”
杨志揉着被鲁智深拍麻的大腿,恨恨道:“这老阉贼成名多年,当真不可小觑,你看他诡计百出,圣公一方尽处下风。”
方腊此时也回过味来,脸色铁青,喝道:“七佛回来!童贯老贼,你当真欺我明教无人么!”
郑彪高声道:“陛下,这一阵我来出马!我明教有的是英雄好汉。”
包天师一把拉住他辔头,低喝道:“休要胡闹!你这厮战死事小,若是拖累了天定性命,却当如何?”
他自家看向方腊道:“陛下,贫道去打一场吧,凭着这口宝剑,当能替陛下赢取一阵。”
方腊扭头看向众人:
连日厮杀至今,四大法王,一死一伤,剩下包、郑师徒,都以左道见长,若遇上胆壮神足的大将,恰是幻术克星。
五方元帅,尽数带伤,五散人中,杜微身死,高玉不在,其余三个,都不以武艺见长。
左右二使,一个不在身边,一个被童贯设计,其余武艺较高的钱振鹏、贺从龙之流,也是凋零殆尽,还有三场斗将,就算包道乙能剩一场,剩下的难道让郑彪、卫亨之流去打?还是让石宝等带伤出战?
一时之间,名垂江湖多年的“圣公”方腊,觉察出一种大势已去、穷途陌路的悲凉。
“包老道!”方腊伸出手,紧紧握住包道乙:“你去赢下一阵!如今一胜一负,再赢两阵,便是转机!你去赢下一阵,下一阵,寡人……我方腊亲自出战!”
众人闻声,无不色变。
郑魔王流泪叫道:“陛下,是郑彪无能……”
方腊拍了拍他肩膀,温和一笑:“放屁!你是老子的护教法王,谁敢说你无能?只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几场斗完,若是童贯发兵来攻,还不是要靠你做法御敌。”
鲁智深几个见他这般做派,也不由暗自点头:堂堂圣公,终究有他的气宇!若不是生了个儿子有些没用,未必便被逼到如此境地。
包道乙面色凝重,抱了抱拳,纵马出阵,先掣出那口玄天混元宝剑在手,高声喝道:“明教法王,灵应天师包道乙在此,哪个宋将嫌命长,道爷大发慈悲,亲手送他一程!”
童贯见包道乙出马,不由微微踌躇,他晓得包天师、郑魔君都是左道妖人,虽有姚兴大败郑彪的前例在先,但谁知妖人还有多少手段,却不能以寻常斗将相估量。
王禀、冀景几个猛将,也是面面相觑,斗将他们不怕,哪怕方七佛,至少也敢一拼,但是对付术士,心中属实没底。
这是忽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战将挤到前面:“大帅,末将愿同这妖道一战!”
童贯看去,却是杨可世的亲兄弟杨可胜,虽晓得他武勇不让乃兄,但还是有些踌躇,正思忖间,只听一人笑呵呵道:“可胜,这一阵且让给老夫,如何?”
童贯一看来人,哈哈大笑:“非老将军手段,绝难克制这个妖人也!”
这正是:姚兴奋发败护法,七佛黯淡失机缘。天师有术惊敌胆,一箭飞来眉宇间!
第四百九十六回 神剑不如箭神神
西军老将王舜臣,纵马出阵。
方腊望见,不由皱眉。
倒并非他识得此人,而是见他装扮怪异,心生疑惑——
此人竟连铠甲也未披挂,把块蓝布扎个发髻,着一副掩心皮甲,露出肌肉虬结双臂,那小臂上青筋丛丛暴突,似蛇似虫!
更奇怪的是,他不带长兵,不佩短械,右手捉一张牛角弓,左手夹三支雕翎箭,就这般悍然出阵。
这时山风吹来,老将白须飘荡,一种血战余生的苍茫气概,弥漫周身。
方腊心中一凛,高声道:“老道,小心此人!”
方七佛亦同时喝道:“包天师小心,此人乃是神箭!”
王舜臣飞马奔袭,一双老眼,如雕如隼,死死盯住包道乙。
灵应天师修道之人,感觉比之常人尚要敏锐许多,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种不妙之感,瞬间蔓延全身!
“不好!”老道声嘶力竭怪叫,一扬手,那口宝剑抛起在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
宝剑出手瞬间,王舜臣弦振霹雳,两箭如石火电光射出,包道乙将头一低,当的一声,紫金冠射的粉碎,总算免却眉心插花之祸。
几乎同时,那口玄天混元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劈而下,王舜臣瞳孔一缩,全力侧避,蓬的一团血光炸开,左臂齐肩而断。
两军齐声惊叫,宋军是惊骇,南军却是惊喜。
然而叫声未落,明眼人已看出不对——
包道乙呆呆坐在马上动也不动,心窝处一支羽箭犹自颤动不绝,而少了一条臂膀的王舜臣看也不看,猛挟马腹,直奔方腊而去!
战场之上,陡然一静,都不知这老将意欲何为。
奔至二十丈外,王舜臣忽然平举右臂,方七佛眼神一凝,看得分明:这老将手中除了角弓,竟还有一支搭在弦上的羽箭!
顾不得去想他一条膀子,如何开弓射箭,方七佛怒吼一声,纵马跃处,拦在王舜臣与方腊之间,挥戟杀向老将。
王舜臣脑袋一探,张口咬住弓弦,振臂挺背,弓开如月!
方七佛长声厉喝,一条戟舞得水泼不入,二马快速逼近,相距不到三丈时,王舜臣口一张,羽箭激射而出,方七佛舞戟更疾,那箭却自他左侧一掠而过,方七佛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后传来方腊的痛吼。
弧形箭!方七佛陡然明白了王舜臣的用意,狂吼一声,青龙戟横扫,王舜臣冲他一笑,头颅冲天而起。
方七佛急忙回头,却见方腊眉间插着一支羽箭,翻身落在马下。
全场静穆。
片刻之后,童贯用尽全力干嚎道:“王老将军……壮哉!”
他为显威严,一向以雄浑音调示人,但这“壮哉”二字,终究是露出了阉人特有的尖锐高音。
这领兵数十年的权宦,神情前所未有的激荡,眼角眉梢,无处不在跳动,唰的一声,抽出皇帝所赐佩剑,一剑劈倒了方天定,血淋淋往前一指:“杀尽南贼,为王老将军报仇!”
数百员战将齐声大吼:“杀尽南贼!”
十万官兵齐声大吼:“杀尽南贼!”
轰的一声,群山震,风云起,十万大军仿佛冲开大坝的洪水,无边无际狂涌而来。
两万南军,面如土色。
汪公老佛跳下马,要去抱起方腊,却被鲁智深抢先一步,抱了起来,定睛一看,大叫道:“此箭入骨不深,速寻安道全,当还有救!”
方七佛本已麻木的眼神微微流露一丝活气,随即咬牙:“郑彪,带三千人随我断后!其余进洞布防!鲁大师,我家陛下拜托你等!”
鲁智深高声道:“且放心!全在洒家身上!”他双手平举着方腊,便往洞中冲去,杨志、秦明等就人群里撞开一条通路,朱仝、索超紧紧簇拥,五个好汉护着方腊逃回洞中。
郑彪带了三千战战兢兢南兵杀出,口中飞速念咒,及两军相逢,喝一声“疾!”顿时阴云四合、黑雾漫天,将战场尽皆笼罩在黑气里。
然而此时官兵士气如虹,人人喊杀,快速汇聚成一道道狼烟般血气,冲破黑气,直迫云霄,阳光顺着洒下,郑彪妖法顿告无功,急得连连大叫:“人太多了,人太多了!”
方七佛早已纵马挥戟,放手狂杀,然而他纵然神勇天纵,又如何挡得住潮水一般雄兵?那三千断后兵卒,顷刻间四分五裂。
郑彪两股战战,心知大势已去,忽然心中生出一个“走”字来!
把眼往左右一看,猛望见自家师父的遗体,兀自坐在马上,眼看就要被宋军波及。连忙纵马冲了过去,口中哭叫道:“师父,事不济矣!徒弟带你先走……”
话音未落,包道乙忽然睁开眼来,将手一招,那口玄天混元剑刺穿两个宋军,重新飞回他手掌。
郑彪喜道:“师父,你没有死?”
包道乙满口鲜血,连连摇头,看了看心口箭矢,低声道:“贫道天生偏心,只是这箭劲道太重,射的我闭过气去。”
郑彪忙道:“那老头当真凶狠,以口开弓,射翻了陛下,鲁智深几个救到洞里了……师父,你还能骑马么?我保着你杀出去吧。”
包道乙闻言大怒,喝道:“放屁!你我入教多年,若被官军灭了圣火,纵使得以偷生,又有什么鸟意思?你若怕死,自家且逃生去,贫道必是要和本教共存亡的。”
郑彪哀声道:“我倒也不是很怕死,只是教主生死未卜,少教主也被童贯砍了,帮源洞已成绝地,师父你德高望重,逃出命去,再立明教也好。”
包道乙怪眼一翻,自嘲笑道:“愈发乱放屁,德高望重,几时轮到我了?”忽然面容一肃,看向郑彪道:“我收你做了徒弟,虽传了些道术,却从不曾教你什么道理,只因为师自己,也一向没什么道理,呵呵,纵横江湖以来,恶事不曾少做……今天却勉强教你一个道理吧!郑彪,你我身为男子,好歹要讲一讲兄弟义气,不然便真同畜生无二了。”
说罢抓住缰绳一抖,打马冲向斜侧树林,手握宝剑,一连砍杀了十余名官兵,飞身跳下马,怀中摸出一大把符箓,步罡踏斗,高念咒语,但见咒语声中,一头白发纷纷飘落,皮肤皱起,腰背佝偻,牙齿都从口中接连落下,仿佛瞬间老了数十年一般,唯有手中符纸,愈发灵光耀目。
眼见包道乙已是面目全非,追到近前的郑彪泪如泉涌,包老道却咧着没牙的嘴,冲他哈哈一笑,含混不清长吟道:“道爷本欲求长生,大道如天难入门。半世横行无善果,一点灵应唯义存!给我去!”
双手一甩,道道黄光飞附群松,地面一阵震动,松树拔根而出,尽数化为金甲神兵。
包道乙勉力伸手,颤悠悠一指官兵:“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杀、杀官兵啦……”
就此没了生息。
那些松树所化巨汉,纷纷拔起身边树木冲向官兵,所过之处,卷起劲风,包道乙的尸骸被风一卷,化灰无踪,原地空留一口玄天混元剑,兀自精光闪烁。
郑彪大哭,踉跄上前,拾起宝剑,负在自家身后。
有分教:箭神一笑落敌酋,从此声名万古留。一剑光华气盖世,此躯凛冽义当头。
第四百九十七回 智者千虑有一失
这时谷中早已一片大乱,十万官兵奋力冲杀,其声势惊天动地。
方七佛所引三千人,早被冲散成几块各自为战,便似流水中的泥丘,随着水势流动不断变小。
帮源洞口,汪公老佛手持一条方便铲,带着教中精锐死守大门,陈箍桶亦持一柄长剑,施展轻功往复厮杀,莫看着两人都是七八十岁高龄,厮杀起来,浑不输任何虎将。
只是陈箍桶打斗之际,不时便看一眼汪公老佛,反复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叫道:“汪教主,你这铲法凌厉的紧,如何不曾见你使用过?”
汪公老佛阴沉着脸道:“老夫创出此套功夫未久,你欲去哪里见?”
陈箍桶怒道:“你这分明是少林寺的九天十地铲法,你当陈某没见识么?还有你刚才打了一记般若掌,难道你竟是少林寺的和尚?”
汪公老佛翻个白眼,只作未闻,不再理会他。
攻守僵持了一阵,鲁智深等五将忽然齐出,鲁智深大叫道:“明教兄弟们且放心,圣公并无大碍,‘神医’安道全正在加紧医治!”
守军听了齐齐欢呼,汪公老佛却暗自冷笑,既然并无大碍,又哪来的加紧医治?一箭入颅,射的再浅,也绝对不会伤的轻了。
鲁智深五个各持兵刃,大踏步杀上前来相助守军,得他五个虎将加入,守军们压力顿时一轻,汪公老佛眼珠一转,趁势后退几步,假做调息,瞅个空子,悄然溜了开去。
这时包道乙召唤出的金甲神兵自官兵侧面杀入,手中树木抡动,动辄数十人飞起,官兵顿时大乱,如虹的气势为之一滞。
童贯皱了皱眉,把手一指:“刘节度,那话儿果然来了,快快用老夫教你的锦囊妙计!”
刘延庆连忙喊儿子:“光世,快!此刻便是你立功之时!”
刘光世急忙带了一千精锐弓手上前——这些弓手箭囊中尽是火箭,各自摸出火折子点根火把,齐齐整整插在面前,箭矢上弦,在火上一燎,顿时熊熊火起,一千人齐齐开弓,便似一片火云往下笼罩,那些神兵体型又大,只射得几轮,神兵身上已尽是火光。
但是这些神兵全无痛感,虽然身上火势渐旺,还是只顾向前冲杀,随着火势不断增大,威力反而倍增。
童贯先还欢喜,渐渐笑容淡去,忽然把腿一拍,叫苦道:“啊呀!老夫竟是失算了!对付这个妖术,还该拉开距离,慢慢等他焚尽方好,如今千军万马挤在一处,等他焚尽时,不知屠戮我多少人马了——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古人诚不欺我也!”
方七佛杀得浑身浴血,他主动断后,本道必死无疑,这时忽见宋军大乱,精神一振,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即奋勇冲突,接应处一股股散兵游勇,又救下了陷入围攻的郑魔君,趁乱杀回帮源洞,得鲁智深几人杀出,接应了他进去。
刘光世领弓兵射了一阵,神兵们已到近前,刘光世一见不妙,发挥长处,领兵疾走,不仅保全下这一千射手,更在神兵们前面留下一片空地。
童贯正自懊悔,姚兴忽然拍马而来,献上一计——
道是此前再清溪西门围杀石宝时,梁山好汉前来救人,以铁链连接战马,一人御三马,撞开围合阵势,如今大可效仿一番,只令两名骑兵中连以长长铁链,纵马撞去,以铁链将之绊倒,这些家伙如此沉重,起身必然榔槺,便好使巨斧大刀,斩其首级。
童贯闻言大喜,连忙召来王禀,让他同姚兴两个负责施行。
王禀亦不含糊,立刻聚集数百骑,两两一组,都把铁链锁在战马胸前,打马便冲。
那些金甲神兵并无智识,见了战马奔来,轮树就打,抬脚就踢,一个骑兵倒霉挨上,便要牵连同伴一并飞出。
虽然如此,多数骑兵还是成功地将铁链绊在了那些神兵腰腿上,神兵发足一走,虽然扯得战马翻倒,自家也不由失去平衡,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重重落地。
姚兴、王禀早已下马,各持一柄大砍刀,带着数百个急选出的力士,挥刀抡斧,将一颗颗大头劈下,头颅一落,那些神兵自然化为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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