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继续廷议!
见此状况,焦敬和陈懋二人面沉似水,但是,却依旧不曾后退。。
相反的,随着二人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勋戚武臣列中,张輗等人也闻风而动。
紧跟着张輗的脚步,在朱仪的示意下, 崇安侯谭裕, 建平伯高远, 安顺伯薛山,襄城伯李瑾,应城伯孙杰等一干勋贵, 呼呼啦啦的就奔到了丹墀中间,跪倒在地, 七嘴八舌的道。
“陛下, 昌平侯和宁远侯已辩驳多时, 终无结果,如今二人情绪激动, 当归府自省,冷静下来后,再论其他。”
“不错, 陛下, 二人辩驳多时, 昌平侯手中无有铁证, 宁远侯也似有情绪,再闹下去, 也无结果,只能耽搁廷议,请陛下令二人归府, 切莫影响朝廷政务。”
短短的片刻之间,原本肃穆威严的朝会, 就变得乱糟糟的。
宽大的丹墀中间,再度跪满了身着绯袍的文武重臣。
这番场景来的太快, 以致于让在场大多数其他官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说, 对于这次的廷议,老大人们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
还是那句话,整饬军屯,必然会侵犯到很多勋贵世家的利益,所以,他们会在廷议上闹出什么乱子,谁也说不准。
对于在朝会上出现文武对撞的局面, 大家早有预料。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展开。
就因为,宁远侯任礼的那一声暴喝?
就因为一个区区的君前失仪之罪?
看着丹墀中间, 泾渭分明的文武两团,底下不少大臣迅速的将刚刚几位老大人的言语回溯了一遍,终于品出了一点意思。
如今的局面,归到原点,便是昌平侯呈上的那份,据说出自于杨能之手的自陈书。
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不对的。
随着任礼不顾朝仪的一声厉喝,紧接着,左都御史陈老大人便站了出来。
要知道,御门听政,虽然比以前的早朝要正式一些,但是,毕竟并非礼仪性的常朝。
作为早朝一种形式,本就是用来商议政务的,过程当中,偶尔有所争执,言行有失是常有的事。
别的不说,某天官就因此被罚了不少俸禄,但是依旧我行我素。
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如果不过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等早朝结束的时候,自有纠仪御史记下来,上奏责罚。
但是,这一次,任礼一句厉喝,竟然直接惊动了科道之首的左都御史亲自出面。
而且,还不止一个陈镒,紧随其后的还有兵部的于少保和吏部的王天官。
如果说一个人出面,是小题大做的话,那么几位重臣同时出面,毫无疑问,是在释放某种政治信号!
到现在为止,文臣这边,诸多大臣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是,勋贵武臣这边,宁远侯任礼刚起了个头,就被昌平侯杨洪给打断了,好似是迟迟没有开启正题。
但是实际上,真正的博弈早就已经开始了。
之前的平静,不过是波澜下的暗涌而已,勋贵武臣这边的反对声浪,被杨洪生生阻断,暂时平静下来。
可有了任礼挑这个头,以于谦为首的一干文臣,自然也就不会放松警惕。
任礼的那一声厉喝,是在警告杨洪,让他不要乱说话。
他不惜君前失仪,扰乱奏对,就是为了争取一息之机,阻止杨洪说下去。
换而言之,任礼如此做法,便是在昭示一点。
如果杨洪不顾一切,继续把话说完。
那么,他所说的内容,会让昌平侯府和宁远侯府,真正变成不死不休之敌!
陈镒和于谦等人紧随其后的弹劾,便是看透了这一点。
区区一个君前失仪,不值得这么多文臣大佬兴师动众。
但是,他们一齐出面,要求责罚任礼,实在传递出一种信号。
既是向朝野上下,也是向话没有说完的杨洪。
这信号便是……
只要你昌平侯能够将罪行坐实,那么,整个文臣必然会立刻跟上,痛打落水狗,将任礼彻底置于死地!
与之相反的,自然便是任礼背后的一干勋臣,想要竭力将事态平息下来。
文武双方,看似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君前失仪,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实际上,真正的纷争,一触即发!
不过,场面如此紧张,但是,作为风暴中心的任礼,此刻却反而略略放松了下来。
因为焦敬等人终于出面了。
之前的时候,他心中最大的不安,就是焦敬等人会不会临阵退缩,让他自己顶上去。
一旦如此,那么此次廷议失败还是次要的,真正紧要的,是真正开始整饬军屯之后的局面。
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众勋臣,任侯爷心中总算拾起了几分信心。
只要自己这边没有出差错,至少,便有了一搏之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勋臣武将出列,文臣这边自然也不甘示弱,无数的青袍官员,也紧随其后,呼呼啦啦的拜倒在地。
于是,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惹得在场的纠仪御史急着团团乱转。
“噼啪!”
随着三声清脆的御鞭声响起,丹墀上终于恢复了安静。
无数人或立于原处,或跪倒在地,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御阶上的天子。
如今的局面,到底是继续奏对,还是息事宁人,恐怕也只有天子能够决断了!
只不过,看着面色平静的天子。
不少大臣心中都不由掠过一丝忧虑。
文武已是如今态势,天子无论是要继续对质,还是搁置归府,恐怕另一方都不会从容接受的吧……
第636章 节节失利
高高的御阶之上,朱祁钰将手按在杨能的这份自陈书上,目光平静。
如多数人所猜测的那样,这场廷议的局面,之所以会发展到如今的这种状况,原因就在于他手里的这份书信。
抬头看了看宫门之外杨府的方向,朱祁钰忽然想要亲自见见,那个如今身在杨府的少年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般勇气和胆魄,着实非常人可有!
不过,有些时候,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也非好事。
摇了摇头,朱祁钰将心思收回,落在底下各怀心思的文武众臣身上。
感受着双方充满硝烟的氛围,朱祁钰没有直接开口处置,而是轻轻敲了敲手掌下的这份自陈书,道。
“杨能所呈上的这份自陈书中,只写了一件事情。。”
黄幡卷动,在风中猎猎作响。
从御阶上放眼望去,在场的一众大臣,无论文武,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炯炯的盯着天子御案上的那份书信。
不过,若仔细观察, 还是能够分辨出二者的不同。
文臣这边,除了紧张之外, 更多的是期待, 但是相反的, 勋贵这边有几个人,譬如任礼, 焦敬,张輗等几个,纷纷都捏紧了袖袍中的拳头。
如今正月还未过完, 尚是春寒料峭之时,但是,这几人的额头上,却已经隐隐渗出汗意。
在这般针落可闻的寂静当中,朱祁钰继续开口, 声音清冷中略带一丝严厉。
“杨能自陈, 曾在年节之前, 受邀前往宁远侯府拜访, 并与宁远侯任礼密谈一个时辰,内容是关于兵部整饬军屯的奏疏。”
“据这份自陈书中所言, 当时, 宁远侯任礼声称,兵部已经掌握了杨家多年以来在边境侵占军屯的罪证,打算开年之后便对杨家问罪。”
“除此之外,任礼还称,只要杨能可以说服杨洪,他愿联络京城各家勋戚, 同时鼓动军中将领, 联合在廷议之上,反对兵部整饬军屯的奏疏!”
话音落下,丹墀之上顿时掀起一阵轻微的骚乱。
先是勋贵武臣这边,不少人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甚至有些人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悄悄的往后撤。
与此同时,文臣这边则是涌起一阵议论之声,于谦等一干重臣更是各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振奋。
不过,在一众有些乱糟糟的勋贵武臣当中,任礼和焦敬等人的反应, 却反而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啪!”
御阶之上, 鞭声再响,群臣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天子仍旧将手按在那份自陈书上,目光低垂,落在风暴核心的杨洪身上,问道。
“昌平侯,朕方才所述,可是实情?”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望向杨洪,于是,他们这才发现,这位从廷议开始,就仿佛不要命般毫不犹疑的攻向任礼的老侯爷,头一次神色有些犹疑不定。
不过,也只是片刻,杨洪便点了点头,俯首道。
“陛下明鉴,此疏乃是小侄亲笔所写,上面所述的一字一句,皆是实情,不敢有丝毫欺瞒不实之处。”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是,这个时候,在场的一众大臣也没心思却追究这小小的语病。
无数的御史科道蜂拥而上,道。
“陛下,宁远侯任礼罔顾朝政,蓄谋串联,为一己之私勾连内外,其罪可诛,请陛下严惩!”
“臣弹劾宁远侯任礼,私下纠结,阻挠大政,口蜜腹剑,大奸似忠,此辈贼人立于朝堂之上,实乃国之大贼。”
“陛下,臣请严惩宁远侯任礼,以儆效尤!”
“臣附议……”
如果说刚刚的时候,是高层之间的对撞。
那么,随着杨能这份自陈书的内容公布,冲突的对象,便下移到了普通的官员。
文臣们充分发挥自己人多势众的优势,一个个的青袍御史上前,义正言辞,振聋发聩。
丹墀之上,一时人声鼎沸,弹劾任礼之声不绝于耳。
但是,面对如此强大的压力,任礼自己却反而冷静下来,毫无方才的紧张之意。
终于,御鞭的清脆声音再次响起,丹墀中安静下来,天子御音垂问,道。
“宁远侯,对于杨能的指控,你可有何辩驳?”
于是,任礼终于抬起头,拱手开口,声音洪亮,断然道。
“陛下明鉴,这份所谓的自陈书,皆是一派胡言,蓄意陷害,臣从未和杨能提起什么整饬军屯的奏疏,更不可能……”
前半句话,任侯爷说的理直气壮,但是只说了一半,他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望着杨洪,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怒。
然而,这个时候,天子御音已紧随而至。
“更不可能什么?”
短短的片刻之间,任礼额头上的汗水便滑落了下来,两条花白的眉毛紧紧的绞在一起,但却迟迟不曾开口。
这么好的机会,在场的其他文臣自然不会放过,左都御史陈镒率先开口,道。
“陛下,臣再劾宁远侯任礼迟疑怠慢,今日廷议,宁远侯狂悖无状,先有喝断昌平侯禀奏,如今陛下亲自鞠问,仍负隅顽抗,蓄意不答,实乃藐视君上,御前失仪。”
“如此行径,若不严惩,则朝廷纲纪难复,群臣不安,请陛下明鉴!”
于是,紧跟着自家老大,无数御史纷纷摇旗呐喊,落井下石,丹墀之上,再度掀起了一阵对于任礼的声讨。
无奈之下,御阶之上的礼官只得再次鸣鞭,才堪堪将场面控制下来。
与此同时,天子的口气也明显冷了下来,带着沉重的气势,压了下来。
“宁远侯,朕问你话,缘何不答?”
任礼的额上颗颗汗珠滚落,落在地上,终于张口,但是,却始终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陛下,臣……臣……”
就在这个时候,丹墀中间一众沉默的勋臣中间,却突然有人开了口,道。
“陛下,臣不知宁远侯和杨能到底在府中谈过什么,但是,仅臣而言,绝不曾有阻挠朝廷大政施行的想法,更不会和朝中大臣私相授受,暗中勾连,请陛下明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率先站出来声援任礼的,宁阳伯陈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