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98章

作者:月麒麟

见此情况,陈懋眼中浮起一丝得色,乘胜追击道:“并非或许,而是确定,王爷当时就在酒楼饮宴,并且,这份诗词,就是当时王爷亲笔所书!”

镇南王脸色一白,但是仍旧强撑着,道。

“即便本王那日真的去饮宴了,又如何能够证明,这份诗词是本王当时所写,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陈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看来王爷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如此,带证人!”

说罢,底下便有大理寺的杂役,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白发苍苍的矮个老头,来到大堂当中。

陈懋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

那人面对如此阵仗,显然十分紧张,有些结巴道:“小人是福临门酒楼的伙计。”

陈懋指着镇南王,继续问道:“你可认识此人,宣德二年,此人是否曾经在酒楼当中宴饮?”

那老头哆嗦着瞧了镇南王一样,立刻低头,回答道:“认识,这是岷王府的二公子,宣德二年上元节,曾包下了酒楼,邀请好友饮宴,小人当时负责上菜。”

镇南王的脸色阴晴不定,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但是却没有说话。

陈懋问:“宴饮时,你可曾看到,听到什么?”

老头想了想,道:“贵人的事情,我们不敢多打听,不过小人上菜的时候,瞧见他们在赋诗,然后,岷王府的大公子就闯了进来,和二公子争执了起来,后头的事情,小人就不知道了。”

命人将老头重新带下去,陈懋对着镇南王道。

“王爷还有何话说?他所言的岷王府大公子,正是你的长兄,岷府世子朱徽焲,之后不久,朱徽焲就向朝廷上本,说王爷诽谤仁庙,时间上完全吻合,王爷难道要说,这全都是巧合吗?”

事已至此,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成,镇南王再难保持镇定,忍不住站起身来,连声道。

“假的,你们这是诬陷,那诗词绝不是本王写的,本王从没有写过什么诗词,我要见陛下!”

见镇南王如此惊慌失措,在场的宗室都大失所望,纷纷暗自摇头。

他们本以为,镇南王有什么翻盘的手段,却不曾想,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看来,这番他是逃不过去了!

陈懋轻轻舒了口气,和一旁的薛瑄,罗通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道。

“事已至此,案件实情已经十分明了,镇南王诽谤仁庙在先,反诬世子在后,为人臣者不忠,为人弟者不悌,为人子者不孝,本侯必将今日堂审详情,如实禀报陛下,来人,将镇南王带下去,暂行关押!”

当下,便有两个杂役上前,架着镇南王就将他带了下去。

案子到这为止,就算是审结了,毕竟是宗务,他们只有审理的权力,却没有判决的权力。

他们能做的,就是将一切禀明圣上,由他老人家亲自决断。

但是事已至此,却已经再难有回天之力。

陈懋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的舒良,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些

第294章 先头部队

乾清宫。

用过午膳,朱祁钰小憩了片刻,便开始处理起政务。

过了没一会,成敬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奏疏,后头跟着舒良。

两人来到殿中,齐齐行了个礼。

朱祁钰一抬手,让他们二人起身,便将目光放在了舒良身上,开口问道。

“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舒良回道:“如皇爷所料,宁阳侯等人这些日子,暗中搜集了许多证据,还远赴武冈带回了一个当年的证人,如今案子已经审结,预计明日早朝上,他们便会具本上奏。”

朱祁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镇南王怎么说?”

舒良道:“镇南王倒是坚辞不认,只承认他去饮宴,但却说他绝没有任何诽谤仁庙的举动,说那诗词是伪造的。”

“不过,审案的规矩,只要证据链完整,即便是案犯拒不招供,也可以定案。”

“因此,虽然镇南王并不认罪,但是几位老大人合议之后,还是认定,那份诗词就是镇南王所书。”

听了这番话,朱祁钰算是对于堂审的状况心中有了谱。

略一沉吟,他又问道。

“让你安排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舒良道:“皇爷放心,奴婢亲自去见了镇南王世子,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武冈那边带回来的人,也已好生安置,就等着明天上朝了。”

朱祁钰这才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些感慨道。

“这个年轻人,倒是有胆魄,怪不得岷王叔祖对他如此偏爱,时时带在身边提点。”

见天子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几分,舒良也小心的陪着笑意,道。

“可不是吗?奴婢初见这位镇南王世子的时候,本觉得他只是个弱书生,却不曾想,竟也有如此奋力一搏之勇,不愧是皇家血脉。”

朱祁钰摆了摆手,却没说话。

皇家血脉里头是有不少优秀之人,但是更多的,还是平庸碌碌之辈,倒是这个朱音埑,的确让他刮目相看。

却不知道,明日他能否表现的尽如人意。

将此事暂时搁到一旁,朱祁钰转向一旁的成敬,指了指他刚刚捧进来的奏疏,问道。

“朕嘱咐你关注的事情,可有了动静?”

成敬于是上前,从一摞奏疏当中,抽出了十来本奏章,放到朱祁钰的面前,道。

“皇爷,这几本奏疏,都是请求派遣使团前往瓦剌和谈的,大多都是御史上本,领头的是右副都御使萧维祯。”

“除了科道风宪之外,定西侯蒋琬和英国公府的张輗也各上了本,说是天下如今已然承平,为天家和睦计,当尽快迎回太上皇,不宜继续拖延。”

听了成敬的话,朱祁钰随手翻开了这几本奏章,大略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

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吗?

迎回太上皇的声音,在朝中时隐时现,基本上就没有断过。

从科道御史,到六部郎官,甚至是地方上的一些官员,都各有上本。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朝堂之上,迎回太上皇是政治正确。

于国而言,太上皇亦是天下人的君父,君父被敌寇所挟持,对社稷而言,始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于朝廷而言,太上皇还在迤北一日,哪怕大明打赢了瓦剌,那土木之变的影响也无法完全消弭。

于皇家而言,长兄还在迤北受苦,天子身为幼弟,如何能够安稳度日?

因此,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天下人都是希望迎回太上皇的。

天下百姓都是淳朴善良的,他们相信高高在上的君父,是英明睿智,心怀天下的,土木之变的惨败,都是因为王振擅权,胡乱指挥。

如今大明打赢了瓦剌,自然要将君父重新迎回。

但是,这只是很多中低阶官员和普通百姓的想法,三品以上的大员,对于这件事情,都非常的谨慎。

他们不是刚刚出仕,热血满腔的青年人,觉得礼法就是一切,兄友弟恭才是常态。

到了他们的地步,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太上皇归朝,会引起的一系列权力震荡。

要知道,太上皇的全称,是太上皇帝!

既然同样是皇帝,那么自然也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命为圣谕。

按照制度,太上皇所下的令谕,同样是圣旨!

太上皇要是真的归朝了,待在宫中安享天年也就算了,但是他老人家要是插手朝务呢?

他的令谕,底下要不要遵行,一旦太上皇和天子的意见相左,又该如何?

如果底下的人因遵行太上皇的圣命,而违背了天子的圣旨,算不算抗旨不遵?

一系列的问题,涉及到的都是最敏感的权力之争。

所以,虽然朝中一直都有要将太上皇迎回的声音存在,但是到了高层当中,大家却都不约而同的将此事暂且搁置不提。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右副都御使萧维祯,定西侯蒋琬,指挥同知张輗,皆是三品乃至二品,一品的朝廷大员。

他们带着一大帮御史进奏,很明显是有组织的行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还只是个预热,真正的重头戏,应该是在明天的早朝上。

看来,鱼儿果真是上钩了!

将手里的奏本一一看过,朱祁钰摇了摇头,道。

“看来,镇南王的案子,的确是给了张軏不小的信心,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让张輗来冲这个头阵!”

成敬也点了点头,道:“不错,还有那定西侯府,也是英国公府一脉的中坚力量,近来朝中多有物议,说是这位新袭爵的侯爷年轻有为,可堪重任呢!”

嗤笑一声,朱祁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定西侯蒋琬,初代定西侯蒋贵之孙,因其父蒋义患有足疾,蒋贵病逝后,朝廷便命蒋琬直接袭爵。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英国公府的帮忙。

这个蒋琬,今年刚满二十,才能倒是有几分的,但说什么年轻有为,就是胡说八道了。

此人行事冲动,好意气用事,而且偏私奸猾,喜好酒色,妥妥的一枚纨绔子弟,也就是武事上,尚有几分堪用。

看来英国公府并不仅仅在谋划着迎回太上皇,他们还想要继续拿回原本五军都督府的势力。

按照如今的朝野舆论来看,如果真能趁此东风,将太上皇从迤北接回,那么蒋琬和张輗首倡之功,朝廷必得重用,便可顺理成章的接掌五军都督府。

打得一手好算盘!

摇了摇头,朱祁钰重新将目光落到手边的奏疏上,眸光深沉。

这些奏疏都是希望在朝野上掀起议论的,所以并没有直奏,而是走正常的程序,先送去了通政司,然后送到内阁,最后再送上来。

奏本既然到了内阁,自然是要票拟。

除了上奏之人外,内阁这边的票拟,也同样不简单啊

第295章 万事俱备

内阁如今有五个阁臣,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权责划分已经逐渐趋于明晰。

这些呈递上来的奏本,虽然来源驳杂,但是大致来说,就是都察院的御史,各寺院的堂官佐贰官,以及武臣这边的勋戚。

都察院的奏疏,一向是由王翱票拟,老头子显然十分谨慎,只给了区区的几个字,事关重大,请圣裁!

寺监这边,主要是鸿胪寺和太常寺,这部分是次辅高谷负责,他的态度就比较明晰,使团可以遣派,但是瓦剌狡诈,须谨防其假借送归上皇之名,再扰边境。

换句话说,高谷支持和瓦剌的和谈,只不过觉得谈判的时候需要谨慎。

另外就是武臣勋戚这边的,归由俞士悦来票拟。

他的立场也十分明确,边境局势仍旧紧张,瓦剌虽退,但仍有小股流寇屡次犯边,当以边务为主,迎回之事从长计议。

从三人的票拟当中,可以很明显看出,高谷是持谨慎支持的态度,俞士悦则是持反对态度。

至于王翱,暂时还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但是看他如今的态度,只怕也是偏向于再观望一番。

高谷的态度并不让人意外,他出身士林清流,儒学大家薛瑄和他是好友,薛瑄既然站在了杨善那边,帮忙游说高谷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俞士悦的态度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明确的提出应该暂缓迎回太上皇,可是冒着风险的。

别说什么迎合天子的话,就算是朱祁钰这个皇帝,明面上也不能直接否决迎回太上皇的提议。

更何况,作为臣,士林中的名声,有些时候是要重过圣宠的。

沉吟片刻,朱祁钰转身对舒良问道。

“这些日子,内阁的俞士悦,可曾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舒良在各个地方撒下的人手,很重要的一个功能,就是搜集各家重臣的行踪,查探他们的交游。

平日里朱祁钰没工夫一一去记这些,但是舒良作为东厂提督,却是务必要记清楚的。

略一思索,舒良便道:“回皇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俞阁老秉性清正,这次过节也没怎么出门,大多都是只送了拜帖和年礼,不过,近些日子,他倒是往天官大人府上走了几次。”

朱祁钰皱了皱眉,有些诧异。

“王?”

他印象当中,俞士悦和王这两个人,除了一些公务上的往来,可素来都没有什么私下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