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他看向林叶解释道:“道宗上,对蝉蜕有着极深刻的理解,觉得蝉从生到死,可概括自然万物,也可概括修行一道。”
他说:“蝉生于地下,是不是与其他活物不同?”
林叶点头。
尚清讫继续说道:“它在地下多久,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两三年,有人说七八年,还有人说十三年,还有人说十七年。”
“能从地下钻出来的蝉,在道宗看来,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因为并不是每一只,都能从地下钻出来。”
“进而是蝉蜕,爬到树上去蜕壳,金蝉脱壳这个词便是如此而来。”
“这,在道宗看来是经历了第二场生死劫,因为在蝉蜕之前之后,蝉的生死不由己。”
他看向林叶:“你小时候可抓过吗?吃过吗?”
林叶回答:“抓过,没吃过。”
尚清讫道:“纵然没有被你下油锅炸了吃掉,那被你抓过的,活下来了吗?”
林叶摇头。
尚清讫道:“所以,道宗说,蝉历经双重生死经历,才有羽化而飞的结果,双重劫,三重命。”
他看向林叶:“雁北生所修的,便是这样的功法,两重神功,一重一命,他不是不死,他只是能破土能蜕壳。”
尚清讫缓了一口气后说道:“非世间又大执念大定力之人,修不得这样的功法。”
说到这,他语气中满是可惜。
“雁北生如果度过第二次生死劫,那他必成赋神境……第一人。”
他看向林叶:“也许,到了那个地步,连掌教真人都不是他对手了。”
尚清讫道:“雁北生有大执念,却不够大定力,所以才会被拓跋烈利用。”
“天水崖前司座神官陆中蜓去劝说他,让他放下执念,去一身魔功,可入上阳修行。”
“雁北生已经有所动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又勃然大怒,将陆中蜓杀死。”
尚清讫低头看着茶杯,语气越发深沉起来。
“你只知艾悠悠是天水崖司座神官,不知道他是接替陆中蜓才去的天水崖。”
“消息传回上阳宫奉玉观,掌教真人随即让大礼教神官许卿君前去处置。”
“大礼教到了云州之后,单独去见了雁北生,他是我师兄……也是掌教真人最喜欢的弟子。”
“知雁北生是被利用,师兄他去云州并非是为杀人,而是想废掉雁北生的魔功,带他回上阳宫闭关静修。”
“但那个时候的雁北生,执念入骨,人已经半疯,直接与师兄交手。”
“师兄将其魔功打废,结果却没料到,打废的只是第一重破土,雁北生入蝉蜕境,人彻底疯了。”
“师兄与他大战,两人皆精疲力尽,依然不分胜负,雁北生强行破蝉蜕入羽化,自己把自己废掉了。”
说到这,尚清讫看向林叶说道:“你该知道,境界提升,需长久积累,待内劲到一定地步后,才可冲破桎梏,那时的雁北生内劲几乎耗尽,强行破功,没能入羽化。”
林叶深吸一口气。
尚清讫道:“他死了,我师兄废了,没有谁是赢家。”
他起身走到亭子外边,看着天空说道:“也许你会不喜欢听……”
“朝心宗数万弟子被朝廷大军剿灭,一多半的罪责在拓跋烈,一小半的罪责在半疯的雁北生。”
他说:“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雁北生杀过多少无辜之人,也没有人告诉你,半疯之后,他甚至嗜血。”
“因为那样的一个人,就不符合他们要告诉你的道理,为了正确,一个入了魔的人,也可以只保留他是为何入魔那部分,不去说他入魔之后那部分。”
尚清讫道:“你大可不信。”
林叶道:“信。”
他说:“我认识的一个人,可能也已修成了三重蝉,最起码,已到破土。”
尚清讫问:“是那个叫陈微微的人?”
林叶点头:“是。”
尚清讫问:“他有大定力吗?”
林叶摇头:“没有。”
尚清讫又问:“他有大执念。”
林叶又点头:“有。”
尚清讫叹息:“那就麻烦了,怕是又一个雁北生。”
说到这,他看向林叶问道:“你可知他执念是什么?”
林叶沉默片刻,回答:“我。”
尚清讫微微一怔:“那就更麻烦了。”
第十二卷 野心
第440章 新怯莽军
入夏的第一天,叛军攻至阳梓城下,昼夜不停。
在强势进攻的掩护下,他们将壕沟一直挖到了城下不远处。
叛军把云梯立在壕沟里,有沟底顶着,还有人压在那,所以云梯便不容易被推倒。
对于叛军来说,看起来是有了些破城的希望,但他们在城下当然不可能好受。
河道又腥又臭,守军除了往河道里抛洒粪便之外,还把叛军的尸体也推了进去。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人连呼吸都觉得是受罪。
云梯搭起来,实力比较强的修行者就用飞器或者是他们的利刃将云梯斩断。
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拔萃境以上的修行者在这一刻顶在最前。
第一天没有叛军可以攻上城墙,第二天亦然。
第三天的时候,叛军持续猛攻之下终于杀了上去,可是却没能在城墙上站住脚。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城墙的腐臭味已经浓烈到让人连一息都不待了。
而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们,虽然也能闻到气味,但最起码不必和下边的腐烂东西直接接触。
叛军的规模那么大,他们一路烧杀抢掠的走来,可能在粮草上不会马上就捉襟见肘。
但他们一定缺少药品。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林叶站在城墙上往叛军大营那边看,看到不少人蒙着口鼻,把大量的尸体运出去。
这些尸体可能不是死于疫病,是因为没有药物止血治疗,感染而死,或是直接被当做了弃子。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从叛军大营里往外运的尸体越来越多。
这样的战事下,受伤的人没有救治,天气又变得热了起来,他们无异于等死。
再看叛军攻城的士气,也明显不如之前高涨。
每日叛军攻城的时候,林叶都让守军士兵们一边防御一边呼喊。
说拓跋烈根本就不拿叛军士兵的命当回事,只想让他们送死。
林叶还请了一些孤竹的乡老,站在城墙上用孤竹话高呼,说玉天子还在,叛军都是被拓跋烈骗了。
原本开战没几日,天子就要上城墙鼓舞士气,林叶请求,请天子过几日再来。
此时见叛军士气低迷,军心溃散,林叶随即派人到行宫请天子登城。
第十一天的上午,叛军又来攻,天子的黄罗伞出现在城墙上。
玉天子亲至,城墙上将士们士气大振。
无需天子说什么,只是在城墙上露一面,拓跋烈说林叶谋逆杀天子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到了十一天的夜里,或许是拓跋烈已经知道军心难以稳住,不能再拖。
于是下令夜袭。
在北野军将军顾万生的指挥下,叛军士兵开始挖掘地道,试图在城墙下挖洞进城。
封秀下令,城墙上的守军用石头往下砸,拖延叛军挖地道的速度。
阳梓作为孤竹的都城,虽然比不得大玉的都城歌陵,可地基深厚坚固,哪是那么容易挖穿的,又不是豆腐,说捅就能捅个洞。
叛军想要挖穿城墙的第一个夜并没有多大成效,死伤却不少。
到了第十二天,拓跋烈下令,也不必等到夜里,白天就这样不计代价的挖。
大玉的军队在城墙上疯狂的收割着叛军的生命,每天死伤的人数都大的让人头皮发麻。
第十三天的时候,河道总算是被叛军清理出来,也垫平了,叛军的楼车开始往前强推。
林叶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他确定叛军非但是药品不够,可能连食物也不大够了。
那些叛军士兵,大部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动作也远不及一开始迅猛。
拓跋烈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他强掳百姓做炮灰攻城,声势浩大,但却无法持久。
一百五十万人以上的大军,每天的粮食消耗有多大?
况且,他们没能从云州获得补给,就算是平均每人每天只发半斤粮食,一百五十万人,他们又能撑得住多久。
本来按照天子的计划,万域楼在云州接应拓跋烈,为拓跋烈补充粮草物资的时候,宁未末会接应象山大营的兵马,截断叛军的粮草。
出云州从后追击,将拓跋烈的计划彻底打乱。
可是因为万域楼猜测到了宁未末偷偷回来,并且还被他找到了,所以云州那边的计划就变了。
然而纵然计划再变,拓跋烈身后的象山大营进军孤竹也不会变。
到了叛军围城的第十六天,拓跋烈知道,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
他本意是求一个快字,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鼓作气将阳梓城拿下。
然而,阳梓城里的粮草计划失败,就意味着天子的军队不缺粮。
他这个快攻战术,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这样一个精密且庞大的连环计划,拓跋烈与梅落乌从最初设计到执行其实都没有什么错,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天子,还有一个初出茅庐的林叶。
到了这个时候,拓跋烈知道,他必须准备离开了。
留在边疆的斥候急匆匆的赶回来报告消息,大玉象山大营的兵马已进入孤竹。
他再不走,也就没有走的机会了。
他不来赌这一把,不会甘心,但赌这一把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明白把玉天子困死孤竹并无多大成算。
所以他给大军下令,持续三日猛攻,昼夜不停。
若这三日能破城,他便还有机会,破不得城,只能折返冬泊。
可是才又猛攻了两日,城北的斥候来报,发现大规模的军队赶来,打的是大玉旗号,将军旗号是一个宁字。
龙章台的宁海棠率领大军赶来,而此时她手下的兵,可是实打实的大玉精锐。
她的亲兵不必说,已经归于她部下的夔字营和雀字营也不必说,连云孤鸿在冬泊战败的队伍,也都是大玉的正经军队。
叛军大营。
得到消息的拓跋烈眉头紧锁,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拓跋宁休看着他父亲这个样子,想说什么,也没敢说。
良久之后,还是将军顾万生劝了一句,请大将军早做决断。
拓跋烈沉思片刻后下令:“传令下去,北野军今夜撤出大营,只说是去突袭城北,号令其他各军,夜里继续猛攻。”
顾万生立刻就应了一声:“遵命!”
拓跋烈又看向他儿子说道:“你去准备一下,今夜我们就回冬泊。”
拓跋宁休问道:“我娘亲呢,孩儿想派人去接她。”
拓跋烈道:“我已派人去接了,你不必操心,快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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