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那孔贞运眼见张顺有如此魄力,不由夸赞不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张顺道:“殿下固然是好心,微臣怕只怕有些人曲解了殿下的意思,酿成祸患!”
“什么祸患?”江南地区的奴仆大半已经逃亡,这一次自己正合顺水推舟,一次性解决问题,为何你还这般说辞?
“辽东!”孔贞运不由伸手往东北一指道。
“哦?你说是他!”张顺这下子恍然大悟,随即又冷笑起来。
第711章 辽东之殇
“殿下!”张三百见了张顺,连忙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
“起来吧!”张顺上下打量了一下,眼见帅气逼人的张三百脸上多了几分风霜,忍不住笑道,“瘦了!”
“末将瘦了不要紧,只要天下肥了就行!”张三百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你这个人呐,还是这般无趣的很!”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这种人说好听点叫高冷,说难听点叫作“没嘴的葫芦”,若非由自己罩着,就是挨欺负的命。
甚至张顺怀疑他父亲当年就是这般性子,这才引得他母亲改嫁。
要不然,他们兄妹俩人一母同胞,性子差异怎会如此之大?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张顺眼见他闷不吭声,也不指望他说出一二三来,便继续问道,“那辽东的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拖延如此之久?”
“殿下容禀!”张三百一听说张顺问起战事,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奋来。
“自去年冬我率师北上,连克义州、广宁,继而下海州、围沈阳,本以为辽东大局已定,不意建虏竟然负隅顽抗,死守坚城。”
“彼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臣等于城外掘壕三重,将那城彻底围死。”
“等等,等等,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尔等又如何掘壕三重?”张顺不由追问道。
“一则烧热水浇之,二则用炭火闷上一夜,第二天冻土化了尺许,然后掘之!”张三百连忙解释道。
“哦,很好!”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张三百继续。
于是,张三百又道:“如此过了两月有余,城中大饥,人相食,城上碟牌尽毁,城墙坍塌多处,建虏犹不肯降。”
“时值殿下‘废奴令’,我便命人散入城中,以攻其心。”
“果然城中包衣闻之,并无战心,多有弃城潜逃者,建奴其势欲窘。”
“俄而有女直自北而来,建奴以为和硕成亲王岳讬率军而至,遂倾城出动,欲与我一决胜负。”
“我一边分兵备之,一边与之大战于沈阳以北。”
“及天色将晚,北面的女直兵突然从建奴右翼杀入,奴兵大溃,遂退回城中。我军不知虚实,只得收兵以待。”
“彼时女直兵遣使前来,自称乃索伦部头领博穆博果尔。只因建奴多次派兵侵袭,杀其壮士,夺其男女,迫不得已起兵,如今已斩其酋长岳讬,特来向‘上国’请功。”
“我等听闻又如此生力军加入,不由大喜,便计划第二天攻取沈阳城。”
“不意当晚沈阳城大乱,直到第二日才知道原来‘大贝勒’代善眼见大势已去,竟趁夜袭杀了‘伪帝’多铎,然后自缚出城请降。”
“臣等不敢自专,这才收复了沈阳及其周边城池,将其残部监视起来,然后折回京师等待殿下决断。”
“哦,原来这般!”张顺耐心的听张三百一口气把战斗经过说完,这才点了点头。
随即,他话音一转,开口问道:“只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辽东杀降杀俘,抢夺辽民的粮食,以至于辽东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是怎么回事?”
“确实如此!”张三百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据我路上亲眼所见,白骨露于野,到处残垣断壁,荒芜人烟。”
“俄而有村子一处,只有空屋数十间,荒草等腰深而已。”
“据救回来的辽民言说,鞑子在辽东先杀我百姓,继而剃发易服,然后又跑马圈地,以良民为奴,以致惨遭杀戮者泰半。”
“及后,辽东在后金治下民不聊生,建奴先杀‘无谷之人’,又杀富户,最后杀‘不服之尼堪’,以至于辽民几乎被屠戮殆尽。”
“彼建虏如此凶残成性,实非人也。若是仔细想来,彼辈自相残杀之事亦在意料之中耳!”
“……”原来张顺刚刚回到京师,就收到了一大堆攻讦张三百“拥兵自重”、“杀戮过重”的疏牍,本来他还打算问一问怎么回事。
结果听了张三百这一通看似答非所问的言辞,张顺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辽东自明洪武年间,已经移民百万,其后又过了二百余年,也不知孳生人口多少,竟大多被建奴屠戮殆尽,何其凶狠残暴。
更不要说张三百本就是义军出身,各种惨状,早已经司空见惯。
就连素来冷面冷心的他都怒不可遏,想必辽东早已经是人间地狱。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鞑子”“自相残杀”起来,也不是什么咄咄怪事!
想到此处,张顺皱了皱眉头,半晌才开口问道:“如今辽东尚有辽民几何,鞑子几何?建奴几何?”
“启奏殿下,竟我等细细核查,沈阳、海州一带约莫有辽民丁壮十万,男女老幼三十万口。”张三百连忙回答道。
“除了科尔沁左翼三部五六千丁,两万余口以外,其他鞑子约莫有丁万余,男女三四万口。建奴只剩男丁两万,男女五六万口。”
张顺听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道:“据赵鲤子、耿仲明部所报,复州、金州、盖一带,男丁八万,男女二十万口。”
“可怜辽东富庶之地,如今竟十不存一矣!”
“殿下,要不要……”张三百听到这里,不由并指为掌,猛地往下一砍道。
“不,此事不可!”张顺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殿下不必忧心,只要你有心,末将会替你把这事儿办的干干净净。”张三百不由冷笑道,“万般骂名,皆由末将担着,绝对不会损及殿下名声一丝一毫!”
说实话,当张顺听到张三百这句话的时候,感动之余,心中也难免产生了一股冲动。
只要他点一点头,自然就能够“大仇得报”!
不过,思索了良久,他最终还是拒绝道:“本王身为天下至尊,何须你为我背锅耶?”
“复建虏亦为本王之民,不可再行杀戮也!”
“殿下!”张三百闻言一愣,忍不住质问道,“殿下如何能务虚名而处实祸!”
“你不懂!”张顺摇了摇头,不由喟然长叹道。
“我如何不懂!”张三百激动起来了。
“如今辽东空虚,东有朝鲜,北有索伦,西有科尔沁等部!”张顺不由提醒道。
“若我将建虏尽数灭了,恐他日又有另外一支建虏矣!”
“这……”张三百闻言一愣,顿时不由颓然坐了下来,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政治!”
“政治能有什么该死的呢?”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罢了!”
“不过,你也不必伤心难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刽子手当然也得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此方不负本王恢复华夏本意!”
第712章 受降与谋划
且说张顺和张三百计议已定,第二日一早,他就在张三百、赵鲤子两人的陪同下,接见了等待已久的伪后金国礼烈亲王代善。
“罪臣代善,先后跟随逆贼洪太、多铎顽抗天兵,罪该万死。今献上逆贼首级,聊表心意于万一,还请殿下查验!”已经五十有五的代善,先向张顺三叩九拜,然后献上盛装着多铎首级的木盒道。
“哦?”张顺示意悟空了一眼。
那悟空见状连忙接过了木盒,打开向张顺呈了过去。
那木盒刚一打开,一个尸臭味便扑鼻而来。
然而,张顺无喜无悲的看了一眼,先示意悟空收了下去,这才开口道:“代善,你可知罪?”
“老奴知罪,还请殿下饶我一条狗命!”代善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连忙乞求道。
在来京师以前,他自认可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部族。
当时当他见到张顺以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了。
身家性命操之于人手,即便自己有一百个活命的理由,可是万一对方就不讲理了呢?
“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张顺闻言却笑道,“你能改邪归正,善莫大焉。”
“本王不仅不会处罚你,而且还会赏赐你!”
“不过,前提是必须彻底审判战争罪犯,清除其中罪大恶极之人!”
“啊?不知殿下欲如何审判,如何处罚罪大恶极之人?”代善心底一颤,连忙开口问道。
听闻自己躲过了一劫,他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听说张顺又要“审判战争罪犯”云云,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首先,尔等亦须遵守朝廷法度,必须释放奴隶,不得例外!”张顺冷笑下令道。
“啊?”代善闻言一愣,略作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接受道,“自然如此!”
建州之人,善于渔猎,却不擅长耕种。
仅依靠渔猎,是在经济上无法维持其社会构架的。
故而,明末以来女真诸部素来以劫掠其他部落和辽东的民众为奴,来维持其社会。
一旦没了奴隶,其社会将会退化到连蒙古部落都不如的地步。
那代善老奸巨猾,虽然未必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这种巨大的危害,但是仅凭直觉也能感觉到此事极为不妥。
奈何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答应。
实际上,由于义军军事上的胜利,以及受到张顺“废奴令”的鼓舞,原本的奴隶以及“损失”大半。
现有建虏的体制也遭受了重创,几乎无法维持下去了。
“第二,下令、参与屠城、屠杀的牛录额真以上头领,须接受审判。罪大恶极者死,次者以律治罪。许汝与汝子孙免罪,其他人一概不能赦免!”张顺又冷笑道。
“啊?是!”代善听到这里,顿时心中窝了一股子火,心道:早知如此,不如战死沙场,强似今日受此奇耻大辱!
“恩准尔等返回建州故地,繁衍生息!”张顺见他认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册封你为平东王,为我辽东藩篱,许你世袭罔替。再在京师建立府邸一座,以便恩享荣华富贵!”
“啊?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代善听闻张顺如此打压限制自家部族,又将自家“发配”到苦寒之地,早怒不可遏。
但是,当他听到允许他在京师建立府邸一座,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这一股怨气早不翼而飞了。
他这大半辈子千辛万苦,打生打死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如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他又何怨耶?
至于那数万建奴丁口的死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实际上,张顺这一手还是跟满清学的。
他前一世,满清软刀子对付自己的盟友蒙古诸部,就是采取这种笼络其首领,弱化其下层的策略。
以至于清朝中后期,蒙古贵族还能花天酒地,而蒙古部族却面临着几近灭族的危险。
且不说那代善如何千恩万谢,待那代善一去,不多时索伦部首领博穆博果尔走了进来。
“见过汉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尔见了张顺,连忙双膝跪地虚磕了三个头。
“请起,请起!”张顺并不知道这就是索伦部最高的礼节,但是眼见博穆博果儿严肃的神情,亦知他对自己尊敬之心。
“谢过汉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儿连忙用他笨拙的汉话回答了一句,然后起身做了下来。
“殿下……”张三百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不意却被张顺用眼神阻止了。
原来这博穆博果儿虽然在索伦诸部中地位尊崇,奈何生活习惯和生活条件所限。
一则习俗礼节和内地完全不同,二则常年生活在深山野岭之中,身上难免带着一股子怪味儿。
那博穆博果儿听见张三百的声音,连忙向张顺望去。
不意却见张顺和颜悦色,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博穆博果儿打量张顺之际,张顺也在打量着他。
只见这博穆博果儿三十多岁年纪,虽然个头长得不甚高,但是体格却极粗壮有力。
他的衣着打扮倒是和建州女真极为相似,但是又带有一些蒙古风格,材质有多以皮毛为主。
张顺便笑道:“自建虏断绝道路以来,朝廷与索伦诸部已经有数十年不通,不意今日竟得阁下前来朝贡,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知如今索伦诸部是何形势,是何状况?”
那博穆博果儿眼见张顺问起了自己所部的情况,便认真地讲解了起来。
其中张顺颇多不理解之处,又有张三百适当补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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