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第196章 妇人王氏
张顺闻声望去,只见那妇人三十来岁年纪,虽无十分颜色,倒也体态丰满,神情端庄,和她满口胡言相比,倒也显得贤惠了许多。
张顺不由一笑,躬身拜道:“想必这位便是陈家嫂嫂吧?此乃小弟婆娘,嫂嫂的弟妹,怎可乱说?”
王锦衣连忙给那妇人使了个眼色,便开口介绍道:“嫂嫂失礼了,此乃陈兄结义兄弟,我家主公舜王是也!这位乃是我家夫人,专管义军辎重钱粮红娘子也!”
“哎呀!你瞧我小户人家,没什么出息,整天就惦记着你哥哥那点破事儿!”那婆娘闻言连忙笑着解释道,“叔叔你莫怪,休和我一般见识!”
言毕,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红娘子跟前,亲的像未出五服的亲戚一般,笑道:“弟妹好生漂亮!恕嫂嫂眼拙,误会了弟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阎王不记小鬼过,且饶过嫂嫂这一遭吧!”
“我听闻家中老人常说‘男肚尖,女肚圆’,我看弟妹这肚型,恐怕怀的是个男孩儿吧!”
红娘子素来雍容大方,却也从来没有当着众多男女的面被人这般评论过。
她心中又羞又恼,不过顾及张顺和陈长梃的颜面,倒也不好当场发火。
红娘子便低着头,一副小女儿姿态,低声“嗯”了一声,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小妇人见过嫂嫂!”
那妇人只道自己气势压过了对方,不由哈哈一笑,连忙扭头喝道:“你们三个都傻站哪里干啥?还不快过来见过叔叔和弟妹?”
顿时有三位妇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个又黑又瘦,一个嘴歪眼斜,还有一个满面疤痕,相较起来竟是这妇人最为俊俏。
那三位妇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忙上前拜过了张顺和红娘子。张顺和红娘子不由偷偷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张顺连忙回了礼,口中夸道:“小弟日常倒听哥哥提及过嫂嫂,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有大将风度,大妇风采!”
那妇人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张顺说的是好话歹话,只好尴尬的笑了一下,转口道:“妇人姓王,这三位分别是李氏、田氏和钱氏,见过叔叔和弟妹!”
张顺这才又回了礼,口中说道:“诸位嫂嫂稍歇,其他嫂嫂弟妹我尚未见过,待我见过之后,再来安顿嫂嫂!”
“好说,好说!”这妇人王氏这一次识得了张顺的厉害,言语之间便不敢太过放肆了。
双方别后,王锦衣连忙低声说道:“这王氏倒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在家中素来强悍,欺辱长梃惯了,还请主公不要怪罪!”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低声应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本又是自家兄弟,我岂能怪罪与她?”
遂后,在王锦衣引见下,张顺又见过了王锦衣、李信、李友及李牟诸人家眷。
红娘子怀有身孕多有不便,便着箭儿在洛阳府中寻了几处房间,暂时将他们一并安置了。
待到晚上,见红娘子实在困乏,张顺怕她动了胎气,便让她先行回房休息了,只命李香携带柳如是出面,安排了几桌家宴,邀请诸位嫂嫂、弟妹及家中孩子前来赴宴。
诸人分定主次坐定,顿时不由窃窃私语道:“这又是哪个?这舜王倒是好本事好福气,娶得婆娘倒是一个还比一个漂亮!”
“你看这两个身段模样,竟然比白天那个还要强上三分!之前人家书上说什么‘我见犹怜’,我只道胡说八道!如今方知世上竟然又如此神仙之人!”
说到此处,也不免有人忧虑重重的担心道:“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看咱们男人的主公都如此风流快活,他们现在发了财,怕不是一个个都在外面找了几房狐狸精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妇人王氏闻言也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那李氏、田氏和钱氏知她心思,连忙低声嘀咕道:“咱们当家的是不是也……”
“没有!”王氏闻言眉头一竖,厉声喝道,“就是有,我也得给他搅和黄了!几天不见,他还敢反上天不成?”
“娘子心中有谱便好!”三人连忙应道,“只要有娘子为我们做主,自然是一切好说!”
过了半晌,众妇人吃喝差不多了。张顺这才端了杯酒水进来,挨个敬过了,言道:“诸位哥哥兄弟在外,随我征战厮杀,家中老小事务多亏了各位嫂嫂、弟妹操劳!有劳各位嫂嫂、弟妹了,本王在此代各位哥哥兄弟先谢过各位了!”
“如今有的尚在外地驻守,有的便已经在洛阳城中。团聚的围团聚的,大家都不要着急,不过数日,当有相见之时!”
“诸位初来乍到,难免有所短缺。但凡有所求,只需对我娘子诉说便是,钱粮布米及一干家什应有尽有,无有不应!”
诸人见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顿时对张顺起了三分好感,连忙纷纷谢过了。
等到敬酒至妇人王氏的时候,王氏率诸妇人一饮而尽了,这才低声问道:“叔叔,妇人倒有一事相询,不知方便与否?”
张顺只道她挂念义兄陈长梃,连忙应道:“我和义兄亲如兄弟,嫂嫂且吩咐过来!”
这妇人白天被张顺一顿夹枪带棒呛了几句,只道他的厉害,连道不敢,只是低声询问道:“你家哥哥最为好色,我等不在这些日子,可曾偷偷娶了妻妾,纳了妇人?”
“嫂嫂说笑了!义兄和我亲如兄弟,我们早晚征战在外,哪里有时间寻思这个?我实话对您说,我哥哥至今守身如玉,不曾有其他女人!”张顺一听这个,倒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有心思借助王氏搅黄了陈长梃对马英娘的念想,不过陈长梃跟了自己以来,确实本本分分,并无出格之处。
等到张顺别后,李氏、田氏和钱氏顿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还好,还好,还好!”
“好个屁!”王氏闻声便骂道,“你们数数这厮都娶了几房女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哪有时间’?”
“依照我的心思,怕不是老娘上个茅房的功夫,这厮就来得及偷一次腥来!”
“那……那咱们爷也太快了吧!”李氏、田氏和钱氏不由面面相觑道。
“掌嘴!”王氏眉头一竖,厉声喝道,“自家老爷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
李氏、田氏和钱氏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应付似的拍了拍脸颊,心中却嘀咕道:“咱家老爷行与不行,我们怎么知道?人家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老人家倒把持的紧,别说‘外人田’了,如今自家田都不足用!”
第197章 厌胜之术
张顺哪里知晓妇人之间也有这么多道道?他逐个敬过酒水之后,便连忙辞别了众人,独自去寻那张慎言去了。
等到张顺赶到张慎言住处的时候,他屋里正亮着灯。张顺推门而入,只见张慎言正抓着一本册子,对照着桌子上一副地图,在一旁写写画画。
张慎言听得声响,抬头一看却是张顺,连忙放下手中的册子和笔,便要前来拜见。
张顺连忙扶住了他,说道:“你也知我性情,不甚在乎这个。如今我俩是私下见面,张公不必如此!”
张慎言也不分辨,执意把礼节做完了,这才应道:“老夫也不是迂腐之辈,只是这君君臣臣,须得分明,断然马虎不得!”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是全无上下尊卑,有心人难免伺机而起,平白惹出一些事端来!”
张顺见他礼节都做完了,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以礼应了。这才好奇地问道:“天色已晚,张公在此忙些什么?”
“无他,我算算洛阳府耕地和义军士卒赏赐之事!”张慎言随口应道,“这耕地既有好坏,又有偏狭。虽然是同样的田亩,难免有争执之处。我须一一看明白了,方才不虞有疏漏之处!”
“得张公如此,真胜似亲生父母也!”张顺闻言不由眼睛一酸,长叹感慨道。
“主公!”张慎言闻言一惊,连忙高声喝了一声,“此话从此休要再提起。一旦为外人所知,难免有宵小之辈以不孝之名辱之,影响主公圣名!”
张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非是张顺口无遮拦,实在是今日有一事难以张口向张公提及!”
“嗯?”张慎言不由一愣,张顺虽然心思繁杂,但是说话却喜好直来直去,怎生今日反倒见外了?
“张公有所不知!”张顺见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日王锦衣从怀庆府返回。在带回诸将家眷的同时,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是何消息?”张慎言心中一惊,暗道能让张顺如此,定然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张顺苦笑道:“他听说那山西巡抚吴甡误信了之前我的胡话,真个把屯城张氏当做我张顺的家族。”
“他遍寻张氏族人不见,便命人掘开了张氏祖坟,将张氏祖先骸骨曝尸荒野,任凭野狗牲畜叼去。”
张慎言闻言不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两眼一黑,差点就晕倒在地上。
张顺连忙伸手将他扶住了,这才低声致歉道:“此皆是张顺只过,我虽万死亦不足弥补此大过也!”
中国自古以来上祭天,下祭祖。刨人祖坟,犹如杀人父母。张慎言闻言不由悲声痛哭道:“痛杀我也!张氏祖先在上,金铭不孝,以致于祖先受辱如此也!”
张顺手足无措,也不知当说些什么,他只好蹲下来陪着那张慎言。
张慎言哭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不干主公之事,实乃朝廷技穷而已!”
“若是张某真个忠心耿耿,哪里会有今日结果?既然张某跟随主公,这一切后果当由我一人承受!”
“若说要恨,我只恨那山西巡抚吴甡。此人与我同属东林,素来交好。不曾想各为其主,此人却全然不念故人之情,狠毒若此也!”
原来这张慎言与那吴甡较好,在原本历史上崇祯自挂煤山以后,众臣拥立福王在南京即位。
当时张慎言被征来任吏部尚书,曾大力举荐吴甡,也因此得罪了有兵权的武将,以致于致仕。
只是在本位面,不曾想两位老友竟然因为张顺改变了历史走向,而变得反目成仇。
张顺不知道原本这两人什么关系,但也自知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心中颇为愧疚。只是如何补救,他心中也没有什么章法。
张慎言倒不甚介意,等他神情稍作稳定,反而反问道:“既然朝廷已经视我张氏为乱臣贼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尚有何事?”
张顺连忙又继续说道:“据闻那吴甡挖开张氏祖坟以后,只见一条巨蟒盘在祖坟之中。”
“这巨蟒头上鼓起,欲生双角!吴甡亲手斩之,将其斩作十八段,分别埋在他处,布阵压之!”
所谓“压之”,即为“压胜之法”,取“压而胜之”之意。是一种从上古时期便出现的巫术,利用阵法、诅咒压制、抑制别人的一种手段。
虽然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张顺对此不以为然,不过古代人显然对这个还是比较忌讳的。
张慎言脸色阴晴不定了半天,突然哈哈笑道:“可笑那吴甡小儿,端的无知!主公非我族人,压而胜之,岂能有用?枉他是圣人门徒,还行这‘怪、神、乱、力之事’!”
张顺只道是张慎言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连忙劝慰一番。却不料张慎言笑道:“主公勿忧,老夫无事!”
“我听说自古以来,五百年必有王者出,王者一出,自有天地庇佑,百无禁忌!始吾弗信,今乃得之矣!我屯城张氏弃守忠义,合当有此难,不足道也!”
“他日只需主公飞龙在天,封赏天下,些许邪门歪道,不足为凭!”
张顺一愣,随即明白张慎言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经过朝廷这番搅和,张慎言反倒认为自己张家代张顺受难乃是天意。
这正说明了张顺有天命在身,所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他们屯城张氏因此受难,等到张顺登上帝位以后,自然是反过来破解了一切“压胜”。他们屯城张氏皆此功劳,当然是飞黄腾达了。
张顺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好歹阴差阳错之下安慰了张慎言一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好在张顺也颇为上道,管他合理不合理,迷信不迷信。他连忙向张慎言保证道:“屯城张氏待我受过,张顺铭记在心!日后我定然会为张氏平反昭雪,让张公得以光宗耀祖!”
张慎言闻言不由老泪纵横,连忙拜道:“单凭主公做主!”
第198章 王府的产业
等张顺安慰了张慎言,君臣关系更进了一步。张顺便趁热打铁,连忙提出于近期便进行授田之事。
张顺便对张慎言说道:“依我之见,此次能够战胜陈奇瑜乃是将士用命的原因。我听说赏赐应当及时,是为了表面君主的信用;惩罚应当迅速,是为了显示君主的威严。”
“如今将士们为我做到了他们能做的一切,如今是轮到了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张慎言闻言不由捻着胡须赞同道:“主公所言甚是。只是尚有一事,主公尚不知晓。”
“近年来河南天灾不断,仅次于陕西、山西两省。仅今年一年,河南一省几乎滴雨未落,处处禾苗干枯,几乎颗粒无收。”
“在这洛阳附近,福王名下有地两千倾。依照正常年景,当有二三十万石收入,除去福王府开支以及诡寄以外,至少当有十万石留存。”
“可是福王府实际存粮不过五万石罢了,这其中还包括其他各地输来钱粮,一并存入之数。再刨除贪污之数,实际秋粮收入几乎腰斩。”
张顺一听不由一个头两个大,他连忙问询道:“这福王名下田产是怎么回事?还请张公为我言之!”
张慎言见张顺终于关心政事,不由有几分欣慰,连忙应道:“这大明宗室王爷名下田产大体来历有以下几种。分别是赏赐、垦荒、购买、投献若干种。”
“比如这福王名下田产,其中有两万顷乃是福王就藩之时,神宗皇帝赏赐而来。开国之初,人少地多,田地荒芜,亦有王室开垦自用。”
“比及宗室稍有财产,亦有买田置业,一如富家翁一般。更为狡民猾徒,为了免征少征钱粮,将自己名下田产投献与王府。”
“凡此四种。垦荒与购买之田,多数为王府所有。则有王府设置田庄,招募佃农耕种,所得钱粮皆为王府所有。而不少赏赐、投献田地本就有百姓耕种,王府只能以例征收子粒,一如官府征收赋税一般。”
“依照其他王府成例,需要征收子粒田亩,常常由官府代收。每亩征收一斗不等,或折银三五分。”
“只是自潞王就藩以来,田产多达四万余倾。潞王担心官员在其中上下其手,贪墨子粒,便于万历十八年上疏请求自行管业。户部虽然百般反对,神宗不听。”
“既福王就藩,援引此例,故而福王名下田产皆属自行征收!”
张顺何其聪慧,闻弦而知雅意。他连忙问道:“那王府主管何在?可有账簿留下?”
张慎言不由笑道:“那主管早死在乱兵之手,好在账簿皆在,我已研读数日矣!”
那福王府名下田产财货虽多,其实泰半不在洛阳附近。张顺早就为此心疼不已,如今见事情有了转机,焉能不喜?
他连忙问道:“既然如此,福王府人丁稀少,无力掌管,我义军可代劳之!不知此事可否?”
张慎言洋洋洒洒半天,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他也不由笑道:“如何不可?那崇祯小儿自以为得计,不辩‘嫡庶之事’。那福王还依旧是大明的王爷,大明王爷名下的田产、税收自然是无人敢阻!”
“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张顺这下明白张慎言的意思了。他心中不由暗自思量道:人常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这张慎言也算实诚君子也,崇祯小儿命人挖了他家的祖坟,他回头就给崇祯挖个大坑。由此可见,君子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张慎言闻言思索了片刻,应道:“臣暂且脱不开身,宋献策无实务之策,赵鱼头年迈,陈经之主管抱犊寨之地,徐子渊掌管地图绘制,又无经营济世只能。以我之见,令丈或许可以也!”
红娘子早已经是孤身一人,李三娘且不说父母皆不在身边,即便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农罢了。
张慎言所言“令丈”,除了李香的父亲李百户以外,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里,张顺倒不由有几分羞惭。这个老丈人之前与宋献策一道努力解救自己不说,又送女儿、钱粮与自己,对自己实在是如同再造父母一般。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到现在张顺也不知道他如何称呼。双方关系越是亲密,张顺反倒越是不好向李香打听李百户的名讳了。有时候在外人面前,张顺也只好含糊的称一句“李百户”。
想到此人,张顺这才想起先前自己命他前往荆襄购粮,至今仍然未见人影,不由有几分担心起来。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反问道:“我丈人确实是经商一把好手,想当初在陈州的时候,就能够搭上边军的线和河东盐场的线,确实要的。”
“只是如今义军辎重匮乏,常需购买。若是他去了,又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呢?”
张慎言闻言不由笑道:“主公多虑了,福王名下田产本就分散四处。当初神宗皇帝赐田的时候,‘中州腴土不足,又取山东、湖广益之’。”
“其名下尚有张居正所没财产、江都至太平沿江狄洲杂税,四川盐井榷茶银以及淮盐一千三百引,于洛阳设店铺十二处与民市,皆有人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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