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当初张顺声威正盛之时,韩霖都曾经开始考虑联合城中士绅上书朝廷,在绛州依照西洋法式,制作敌台堡垒,以便守护乡里。
所以当他听到当面之人便是凶名赫赫的“舜王”张顺的时候,顿时肝胆俱裂,脸色发白。
好容易才稳住心神,韩霖才嘴角哆嗦道:“客人说……说笑了!那反……反王‘舜王’早已远走河南去了,何以至此也?”
张顺笑眯眯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昔有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我虽然不敢以刘皇叔自诩,好歹也得亲身而至,以示诚意吧?”
马英娘站在张顺身后,死死咬着嘴唇,想笑而不敢笑出声来,生怕破坏了张顺营造出来的氛围,她忍的很辛苦。
她一直纳闷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张顺,甚至对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自己却喜欢的死去活来。
这一刻她明白了,因为张顺就是这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随心所欲而不逾距的男人。
他见位高者而不卑,见位低者而不傲,无论什么困难,他也不绝望、不悲观,他总是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
这样的男子先不说长相如何,而哪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不喜欢呢?
张顺当然不知道他已经变身为“行走的荷尔蒙”了,只是直直地盯着韩霖韩雨公。
张顺今非昔比,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一身权势,全化作了他犀利的眼神,给予了韩霖最大的压迫感。
那韩霖虽然比张顺年长十多岁,却被张顺看的满头大汗。好半晌,韩霖才鼓起勇气质问道:“舜王来此,身边不过数十人,就不怕韩某告官吗?”
“官?张某纵横山西河南上千里,不知何人能制?我听说‘神爱世人’,若是韩公想违逆主的教诲,不妨一试。说不得,这安静平和的绛州城少不得要经历一番战火!”
“你你你!”韩霖恐惧的指着张顺,“你怎么知晓主的教义!”
张顺心想:后世发小册子的人我见多了,少不得听了一言半语,此番道出果然有用!
那韩霖沉默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客人容我思量思量,明日再作答复!”
“那好吧,先让我这几个仆人叨扰一番,我去去就回!”张顺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便带着马英娘及五六个护卫扬长而去。只留悟空及五六个护卫在那里死死盯着那韩霖。
第104章 能签会算
出了韩府,马英娘连忙赶了两步,追上张顺问道:“就这样算了?回头他要报官怎么办?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他抓过去,由不得他不服!”
张顺哭笑不得道:“姑奶奶!咱们是……”
“哎!”马英娘眉毛弯弯,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
……
“你是成心占我便宜,是吧!”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张顺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不待张顺伸手打她,马英娘一溜烟跑出去好几步,然后扭过头来“略略略略~”给张顺扮起了鬼脸。
张顺见马英娘流露出小女孩的姿态,不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颇有老父亲看女儿的神态。
几人在绛州城逛了半日,也不知道张顺到底逛了些什么。
正好路上有卖枣子的,张顺便顺手花钱给马英娘买了一小袋枣子吃。据小贩说这枣叫“板枣”,是附近稷山县的特产。
张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尝了一颗还挺甜,就花了几十文买下了一些,送给马英娘做零食。
马英娘又惊又喜,一边抓着吃,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也能有有钱那一天?你不都是找你婆娘借吗?”
“啊?对啊!”张顺理所当然道,“这几两银子是柳如是抬给我的印子钱!”
马英娘闻言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也要抬给你印子钱!”
“我又不缺钱,要什么印子钱?”张顺纳闷道。
“不,你缺钱!你给我买袋枣子都得抬印子钱,真是太可怜了!”马英娘严肃的反驳道,“所以,我也要抬给你一些!”
……
张顺大手一伸:切!你敢抬,难道我就不敢要吗?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马英娘这才展颜而笑,从怀里掏出来七八两散碎银子,放到张顺手里。
张顺的手无意中被马英娘碰了一碰,嗯,张顺心中毫无波澜!不过,那几块散碎银子倒有些余温。
张顺一把抓住,塞进了自己怀里!
马英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再找茬,只是跟着旁边笑嘻嘻的一蹦一跳吃着枣子!
张顺暗道:你倒是放心,不怕我卷钱跑了?
过来半晌,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张顺用手杖扇了扇暑气,对他们喊了一声:“走,咱们吃大户去!”
明末普通百姓一般还是吃早晚两餐,大户富户才习惯中午添加一餐。
张顺身为后世之人,对这种一日两餐的习惯深恶痛绝,只是以前囊中羞涩不得已罢了。
如今有了好机会,便带领众人又返回韩府。
等到张顺率众走进客厅以后,正好看到那举子韩霖和悟空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和当初他们刚离开的时候没两样。
张顺也不拿自个当外人,直接喊道:“韩公安好?时值中午,当食午餐,特来叨扰一番!”
韩霖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命仆人奉上些米饭咸菜罢了。
张顺也不介意,先让韩霖尝了几口,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安心的和众人大吃大喝起来。
韩霖气的脸都绿了:吃我的喝我的不提,还敢拿我来试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看了看悟空沙钵大的拳头,他也只好不得不忍了!
众人吃饱了喝足了,张顺擦了擦嘴,问道:“韩公意下如何?可肯随我而去乎?”
胳膊拧不过大腿,韩霖只得避其锋芒,聂聂喏喏道:“我尚未考虑清楚,明天晚上再行答复!”
张顺想了想,笑道:“非是我求你,而是当你求我!当今天子不当立,当立者乃昔日嫡子福王也。”
“神宗皇帝将崩,曾遗诏福王之母郑贵妃为后。朝中衮衮诸公依私废公,图拥立之功,立光宗为天子。违逆宗法,人神共愤!”
“今我秉公执正,欲为福王讨回公道,君其有意乎?”
韩霖闻言脸色大变,不由惊叫道:“如此,岂不是天下大乱?”
“以庶废嫡,人神共愤。如今北方大旱,流民遍地,起义之人此起彼伏,此岂非天意哉?唯有以嫡代庶,以正其位,方可天下太平!”
“神罚?”韩霖深信天教,这天教为了拉拢信徒,更是对神罚极度渲染,他倒因此不由信了几分。
只是因为他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兄长又是徐州知府,好歹还保留一丝理智,一时间沉吟未决。
张顺也不理他,便大摇大摆去了。等到离了绛州城,张顺赶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奔回了附近的骑兵营地。
马英娘也跑的气喘吁吁,不由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刚才还在悠悠哉哉,怎么突然就疾驰起来?”
张顺笑道:“无他,唯有怕有人跟踪罢了。我等一人双马,快马加鞭,哪怕有官兵来袭,亦可轻松走脱。只怕心里大意,被官兵所趁,攻我不备罢了。”
马英娘见张顺胸有成竹,谨慎多谋,倒放下心来,心中也不免有三分佩服。
只是她依旧有一点不明白,问道:“将军所言倒是不错,只是邀请韩霖之事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不成?”
张顺这才神秘一笑,说道:“我有一计,唤作守株待兔。任那韩霖如何阴险狡诈,也得落入我罗网之中!”
“装神弄鬼!”马英娘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愈发期待起来。
当天下午,张顺倒是无所事事,还有闲心逗一逗马英娘。不那韩霖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等到张顺诸人走远了,韩霖连忙喊道:“备马……算了,还是备轿子吧。此人诡计多端,万万不能轻易暴露了我的行踪!”
“老爷,准备去哪里?”仆人连忙问道。
“去段家!”韩霖一咬牙,果断地命令道。
张顺说守株待兔,就守株待兔,真个直接老老实实的休息到第二天早上。
马英娘只道张顺又要施展什么以谋鬼计,一夜之间还特意偷偷跑起来查看好几次,结果都见这厮都睡的死死的,甚是可恶!
等早上吃罢早饭,马英娘实在忍不住了,不由跑过去向张顺问道:“咱们就这样干等?”
“不等了!”张顺闻言站起来道,“全军出发,准备活捉韩霖!”
遂后,张顺一马当先率领众人向附近曾经试图借宿的庄园攻了过去。
在马英娘惊诧的“等等,是不是攻错了?”的喊声中,义军轻轻松松便控制了这种庄园。
马英娘尾随进去一看,只见里面乱糟糟的全是人,不过大多数都被义军控制住了,唯有韩霖和几个人站在张顺面前神情愕然。
马英娘不由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顺道:“你还能掐会算不成?你怎么知道韩霖会在这里!”
第105章 神父
原来当时张顺和韩霖交谈的时候,发现此人非常信奉基督教,便起了心思。
他故意先以言辞激怒此人,再以势压之,扰乱他的理智,将他带入自己的节奏之中。
那韩霖果然入套,左右为难。一边是悍勇难制的巨寇,一边是自己家族牵扯颇深的大明朝廷。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按常理说,韩霖肯定是心向朝廷,不想和贼寇有半分牵扯。可是如今“舜王”已经带着人找上门来了,由不得他贸然拒绝。万一贼寇恼羞成怒动起手来,还是他们韩家吃亏。
急切之间韩霖拿不定主意,定要寻人商议。张顺估摸着时间,故意找了个借口跑到那绛州城查看情况是否如自己所猜测那般。
这时期的教堂大多数依旧是中式风格,只不过特意在门楣上挂上十字架以示区别罢了。换作别人未必识得,可是张顺本是后世穿越过来之人,自然知道这教堂的典型特征。
古代的城池规模无法和现代城池相比,探查全城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那张顺看似在陪马英娘逛街,其实只用了半上午的时间便把绛州城查了个底朝天,果然没有发现城内第二处教堂。
明末基督教传入中国时间颇短,张顺估计一座城池断不会出现第二座教堂。经过现场实地验证以后,排除了其他可能,张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由此便可以断定,礼拜天韩霖一定会去之前他们准备投宿的那个教堂做礼拜,随便和教友商议如何应对自己之事。
为了防止此人报官,他还特意留下悟空监督此人。直到最后,张顺再度返回韩府,向他说出福王与光宗的嫡庶之争之事,以示朝廷并非他所想的那个朝廷,谁为正统有未可知!
打消了韩霖最后一丝立即报官的想法,至此,韩霖的一切行为模式都在张顺的算计之中。
其中倒不是没有变故,好在影响不大。
那韩霖见张顺走后,第一反应便是前往和自家关系特别亲近的段府,和段家家主段衮谈及此事。
那段衮亦是韩霖教友,教名唤作斯德望,和韩霖本来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段衮闻言也是大吃一惊,等到韩霖将此事前前后后与段衮诉说明白。
那段衮第一反应就说道:“韩教友切勿着急报官,此人明显有备而来,非朝廷发大军不能围剿。若是教友报了官,官府带着几个衙役前去捉拿此人,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暂且不说。万一反倒惹恼了此人,迁怒到教友,反而不美。”
“更何况我教的情况,韩教友亦是深知。高师在南京教案之后,被驱逐出境。如今他虽更名改姓,复至绛州。官府官员碌碌无为,不知其真实姓名。只怕事情闹大,再被人所知,反倒节外生枝!”
韩霖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冷声问道:“难道以教友的意思,我还要从贼不成?”
段衮闻言连忙解释道:“非是如此,我听教友之言,明显那‘舜王’有拥立福王之心。我大明昔日有靖难之役,焉不知今日没有‘清君侧’之事耶?”
“我等辛辛苦苦传教,也不过十人、百人乃至千人罢了。若是从龙有功,不但教友有封侯拜将之贵,更兼天教大兴之机。甚至更进一步,罢黜百家,独尊天教,也未尝不可!”
韩霖闻言又惊又喜,喜得是天教有机会更进一步,惊的是需要投入自身乃至整个家族安危,来搏这一线机会。
段衮也知道撺掇别人投入全部身家性命,非正人君子所为,也没有过于逼迫。
两人沉吟未定,过了半晌。段衮试探的提出道:“其实‘舜王’所求者,不过西洋火器、堡垒罢了。高师虽未专精,却有誓死传教之心。韩教友何不安歇一晚,明日与我一起去教堂礼拜,再与高师述说个明白!”
韩霖一听,亦明白其意。他心中不由暗自忏悔半天,便点头同意了。
韩霖内心稍安,到了第二天,众人便到了教堂,在“高师”的主持下,大家认认真真的开始做礼拜。
结果礼拜刚开始不久,只听得教堂的门“轰隆”“轰隆”几声被人撞开了,然后杀进来几十个铠甲俱全的士卒。
那“高师”吓了一跳,回身寻了把手铳,尚未来得及装药。他便和韩霖、段衮一起被这些一拥而上的士卒控制住了。
“高师”又惊又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冲撞天教礼拜!”
张顺一看,不由乐了,问道:“哟,洋人?你又是什么人?”
“高师”施了一礼,用他那怪异的口音傲然道:“我乃泰西国人,姓高名一志,字则圣!”
张顺前世隐隐约约知道“泰西”便是指西欧诸国,便奇怪地问道:“泰西碎成一地,虽然没有万国之数,怕也有好几十国,你又是哪一国?”
高一志闻言不由大惊失色,他来大明已久,很多人到现在都分不清“欧逻巴”“泰西”“弗朗机”等名称的区别,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熟知欧逻巴形势。
高一志不敢欺瞒,连忙应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泰西意大利人!”
张顺闻言也不由一惊,上下打量了那高一志一番,只见他身着儒服,黑发黑眸,不由笑道:“哟,还会用成语了,中文不错啊,意面!”
“意面?”高一志莫名其妙,连忙解释道,“尊贵的客人,我不叫意面,我叫高一志。”
“好吧,我知道了!”张顺笑得愈发深沉道,“我你知道你们,一个和我们一样古老的国家,罗马!曾经你们有过庞大的国土,有过辉煌的过往,不过现在你们落魄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高一志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遇见了天主。他愣了半晌,才回复道:“天主在上,我居然遇到这样一个人!好吧,容我收拾一下,和你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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