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其余诸义军统领虽然面面相觑,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只好勉强跟随而去。
彼时寒风凛冽、黄河水滔滔。这黄河不愧是中华境内第二大河,此时河水远远不是后世被大量抽水灌溉,常常断流所能比拟。
而这黄河河神的祭祀,更是自周代以来,被列入“四渎”祭祀至今。哪怕是后世进入唯物主义时代,没了官方祭祀,黄河仍然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象征。
张顺文采不好,勉强写了几句,皆不堪入目。他只好让李香和柳如是帮忙润色了许久,才勉强凑齐了一片祭文。
文曰:昆仑竦峙,河水如练;
灵钟坎德,功配坤元。
万物蒙灌溉之利,又遭泛滥之害。
余受命于天,得此神石,以昭天命!
如今困顿,为河所拦。
复还此石,惟尔知晓。
备兹牲礼,渡此劫难!
大概意思就是:昆仑山脉高耸入云霄,黄河水如同一条白练一般蜿蜒在大地之上。祂天生具备水德,功绩却又配得上土德。万物得到了祂灌溉的好处,也遭受到祂泛滥的恶果。
如今我受命于天,上天特意赐予我这块神石,以表明我的天命。如今我陷于困难之中,被你这条河所阻拦了。我特意把这块神石还给你,让你知晓我的天命所在。我又特意备下了三牲祭品,希望你能够帮我渡此劫难。
言毕,张顺便命士卒将“黄河神石”及三牲投入河中。这几样物品皆被滚滚黄河吞噬,如此祭礼乃毕。
张顺麾下不少士卒本就是孟津舟子出身,对河神本就深信不疑。他们又多次听闻张顺的天命,见此倒内心稍安。
其余义军也多处于延绥之地,地处黄河南岸,对“河渎”的信仰也颇有耳闻,大多数也信了几分。
只是其余义军首领又不是愚民蠢妇,多少有点不信。他们只是疑惑地看着张顺,张顺便笑道:“诸位少安毋躁,我计议已定,只需等待数日。不出三日,我定然有办法帮助诸位渡过此河!”
第340章 鲤鱼跃龙门
张顺祭祀完河神当晚,便亲自到黄河岸边为赵鲤子送行。那赵鲤子本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他便三下五除二,便脱去了身上的棉衣、鞋子等物。直到只余下一条牛犊短裤,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出来,才算干休。
这小子常年在黄河里畅游,早练就一身匀称的肌肉。他和悟空那种棱角分明、形状夸张的肌肉截然不同,浑身上下反倒显得更为圆润、自然。
张顺走近两步,拍了拍他健壮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行不行?如今天寒地冻,三九寒冬,不比往日。你千万不要逞能,若是不行,我再想办法便是。万万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好心办了坏事!”
赵鲤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轻,闻言连忙反驳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说不行?且不说我自小在黄河长大,这水里的石头、水草,甚至鱼啦虾啦,皆一清二楚。”
“莫看这滚滚河水像是龙潭虎穴,其实如同我家的后院一般。就凭我这般出入江河的本事,大海大洋,我也去的!”
“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好小子,只要跟着我好好干,会有那么一天!天地之大,岂止中原?海洋之阔,岂止江河?”
张顺言毕,便亲自舀了三碗烈酒递与赵鲤子。赵鲤子一口气尽了一碗,连尽三碗,拱了拱手道:“主公少安毋躁,且等我带领‘河神’黄守才赶来!”
言毕,他竟是连那碗都没来得及一摔,直接用油布把棉衣裹了,负在身上。然后“扑通”一声扎入滚滚河水之中,只溅起了些许浪花。
张顺借着月光看了半天,不见赵鲤子身影,心中正在担忧。那赵鱼头看到了,笑道:“主公勿忧,我孙子这口气憋了许久,定会泅渡长远。”
果然过了片刻,张顺才望见远处波光移动,之见一条身影出现在大河之中。他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时隐时现,渐渐游向了远方。
且不说张顺等人如何等待。且说那赵鲤子入了水中,如鱼得水,双脚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他用的既不是蛙泳、蝶泳,更不是仰泳、自由泳,而是后世所说的“踩水”。这是一种立泳姿势,最为省力。
赵鲤子平日游戏河中,偶尔也有抽筋、乏力之事发生,特别是如今三九寒冬,河水冰凉,更是容易出现意外。这赵鲤子最为善游,所以他便一路踩水而去。
河水很凉,幸好赵鲤子早已喝下烈酒暖了身体。那酒如同一团火焰,热腾腾地驱赶着体外的严寒。
黄河虽宽,终有竟时。不需一炷香时间,赵鲤子便便能踏过了滔滔黄河到达对岸。
但是,他别有想法。张顺答应义军三日之内见分晓,而他出发又耽误了半日,若是依照正常法子渡过黄河,还需要再步行六七十里赶到偃师王庄村才能见到“河神”黄守才。
为了节约时间,赵鲤子便顺流而下,借助水流之力直驱孟津。到了孟津,水流渐缓,赵鲤子为了避免浪费更多的体力,才离河登岸。
此时,天色未亮,岸边依旧是黑咕隆咚的。赵鲤子便摸索着擦干了冻的有点僵硬的身体,重新穿上了棉衣。
这黄守才虽被人称为“河神”,其实却不住在黄河岸边,反倒家在伊河与、洛河交汇的偃师王庄村。
赵鲤子顾不得疲劳,一路上不吃不喝,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偃师王庄村。
结果黄守才不在家中,赵鲤子问了乡邻才知晓他去河边捉鱼去了。赵鲤子又急忙赶到了伊河、洛河边前去寻他。
幸好这黄守才颇有名声,众舟子皆识得他,赵鲤子才找到了正提着两条金色大鲤鱼的黄守才。
赵鲤子上前两步,将他拉到偏僻之处,将张顺嘱托一说。黄守才毫不推辞,一口应了。
原来这黄守才在黄河舟子之中最有名望,隐约为众人之首。只是去岁孟津遭了大水,摆渡不得;今年贼人又纵横黄河以北,官府生怕贼人借机渡过黄河,扰乱河南,便下令舢板、渔舟皆不得入水。
于是一众渔夫、舟子皆没了生计,生活困苦。那黄守才前番得了张顺的银两,本来准备给他卖粮。结果知道李百户已经购来粮草之后,便自己做主,将这些银两私分给这些渔夫、舟子救命。
张顺也不曾因此追讨,黄守才愈发心中有愧。如今他听闻张顺有难,哪里会不去解救?
那黄守才对赵鲤子说道:“小子,我的为人,你爷爷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派你前来请我。”
“如今官府下令严令,不许舟船进入黄河。其中船只不论大小,一概在官府监视之下,按理说我却是毫无办法。好在这伊洛河中,舟船亦不再少数,我正好可以调动他们前去助舜王一臂之力!”
“只是此事却急不得,如今官府盘查甚严,我亦不得明目张胆。你一路劳累,正好随我回去把这鱼做了来吃,暖暖身体。等到今晚夜深,我便聚集众渔夫、舟子一并前往,定不耽误舜王之事!”
赵鲤子心中稍安,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心想:我须把他盯实了。爷爷年迈、眼睛昏花,万一识错了人,让他告发官府,把舜王卖了,我却是百死莫赎!
好在黄守才别无心思,当夜亥时,便召集渔夫、舟子,摆渡一百余艘大小船只,一路顺着伊洛河之下,直驱黄河而去。
赵鲤子心中高兴,本道大事已成。不曾想行至半途,刚入黄河不久,坐下的船只便慢了起来。
赵鲤子连忙询问黄守才怎么回事,去见那黄守才用手往河水中一指。赵鲤子低头就着月光一看,赫然发现这原本滚滚的河水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出来。
赵鲤子不由大急,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黄守才也颇为焦急,但是也只得说道:“只能看天意如何了!要么天气大寒,冰冻三尺,舜王如履平地;要么天气少暖,船只可以按时到达。”
第341章 冰桥渡黄河
那黄守才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更不是言行不一之徒,既然答应了赵鲤子,无论如何也要拼命去做。
他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强令其余舟子、渔夫用船桨等物拍打河面,击碎何冰,勉强继续前行。
这边赵鲤子、黄守才历经千辛万苦,排除千难万险;那边张顺、赵鱼头和其余诸军也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赵鱼头和陈经之都是能观天象之辈,他们见赵鲤子走后,天气骤暖,便猜测到这几日天气便会转寒。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天气转寒以后,黄河却结了个不薄不厚的冰面。这冰面的薄厚正好阻止了船舶的行驶,却恰恰不足承载人马渡河。
张顺眼见三日之约将至,而官兵又蠢蠢欲动,也不由大为焦虑。此计本是赵鱼头所出,其他人也多有抱怨。
那赵鱼头连忙站起来表示道:“众位不必惊慌失措,舜王自有天命在身。如果明天夜里黄河冰面仍不能渡人,我老鱼头甘愿受军法处置!”
张顺闻言一惊,正待要劝,却不曾想那赵鱼头丝毫不惧,反而笑道:“我老鱼头的命是命,义军这千军万马的命就不是命吗?”。
张顺知晓这赵鱼头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到时候自己失约了,他已经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承担这次责任。
张顺劝了又劝,赵鱼头也依旧没有改口,张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由他去了。不过,他心中却不停的祈祷,希望天气能冷一些、更冷一些!
虽然张顺只和其他义军统领约定了短短三日,如今他却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特别当时“闯王”抓到了官兵的一个信使,才得知官兵最近缓攻的原因。
原来这官兵对义军的合围已经基本完成,垣曲县看似存在的缺口,也只是官兵“围三阙一”的计谋罢了。他们只是在等待京师派了的监军太监杨进朝赶来,以便他独揽如此大功而已。
如今杨进朝日夜兼程已经赶到,只需整顿一两日,便能对义军发起最终进攻。若是义军在这渡河的紧要关头,再有所迟缓,恐怕便就会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张顺原本就对这段历史不甚熟悉,更何况就算张顺能够牢记在心,如今历史上的细节也已经被他搅和的乱七八糟。
只是为了安众人之心,张顺还不得不强忍着不安,反过来安抚外面的义军,屋里的妻妾。
当天夜里,张顺端坐在军营,强作镇定,却也不敢休息。他只能时不时询问义军派遣出去斥候的动向,询问是否有新情报,询问是否有斥候失去联系,依此判断官兵的动向。
至于渡河之事,非人力所能为,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到了这时候,其他义军统领却是等不及了,他们一起赶来向张顺问询渡河之时。
张顺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便强笑道:“此时已成,还请诸位子时收拾物件,只待寅时出发渡河!”借此又拖延了半宿。
诸将闻言大喜,只道张顺胸有成竹,他们便连忙连夜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只是这两日天气转寒,狂风大起,很多义军士卒、家属连夜准备出发之时,皆被冻得瑟瑟发抖、面色发青。
义军士卒也不由抱怨不断,甚至有人暗骂道:“如是这厮明日不能带我们渡河,我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不到寅时,“八大王”便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问道:“义军已经准备就绪,何须等到寅时,此时渡河岂不更好?”
张顺笑道:“时机不到,不能渡河!‘八大王’少安毋躁,我说寅时,定然是寅时渡河!”
众人好容易苦挨到寅时,又来催促张顺。张顺无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得姑且相信赵鱼头,带领他们前往黄河岸边去了。
众人随张顺赶到了黄河岸边,只见滔滔河水竟为之不流。
那河面平整如砥,又如铜镜一般,正映照着天上的明月。只照的漆黑的夜晚,如同要亮一般。
只是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天气才冷了一日一夜,又能冻结多厚?更何况要撑得住过往人马?
结果不曾想那赵鱼头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张顺正待要问,那赵鱼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喊道:“黄河冰面已经可渡,大家且随老朽过来!”他把众人往垣曲与济源交界处引去。
众人跟着他又走了一两里,来到河边,往那一看,只见河中早已结出了一条冰桥。宽约六尺,厚约三尺,正合适义军从此渡河。
原来那赵鱼头立下军令状以后,日夜守在这黄河岸边,观看河水结冰情况。
但见冰面虽厚,却不足载人马货物,那赵鱼头更深知义军亦有红夷大炮等沉重物件通过,生怕冰面支撑不住。
此地乃是附近黄河最狭窄之处,距离最短。他便连夜带领士卒丁壮,寻来门板、床板等物,逐个摆放起来,连成桥状。
他们又亲自带人烧水浇反复筑其上,一如当年曹操用沙子浇水,砌筑冰堡的故事,竟是一夜之间造出来一条特殊的“冰桥”。
张顺见了也不由大喜,连忙暗夸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其余义军不知其中关窍,见此桥非是一般,再加上前番张顺祭祀黄河河神的举动,更是将之视为神迹。
有个别意志不坚定之辈,早已跪了下来高声喊道:“舜王果然有天命在身,河神连夜结出冰桥,助我等脱困!”
一人高呼,则唤醒了百人,百人高呼,则唤醒了千人、万人,一时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纷纷拜起了张顺。
甚至有人高呼道:“不若舜王趁此神迹,建制立章,做了皇帝,岂不是强似那紫禁城小儿?其余首领各分个将军宰相,也不枉从龙之功!”
其余义军首领闻此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难看。甚至“闯王”不由低哼了一声“装神弄鬼,雕虫小技!”
“闯将”闻此连忙小声劝说道:“‘闯王’慎言,如今舜王风头正盛,又是义军的恩人,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闯王”虽然有与张顺争雄之心,可是又不知关窍如何,不能当场揭穿张顺。他也不得不慑张顺如今的威望,只好又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之意,却是再也不敢说张顺的不是了。
这时候义军的欢呼声、赞叹声早已盖过了所有的不满。毕竟,成功者不受指责!
第三卷 峰峦叠嶂
第1章 卢氏
卢氏,故虢国莘地也。《左传》和《国语》曾载:“有神降于莘”并“居莘六月”,即此为此地。
卢氏此地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姓氏,实际却是一个县名。据闻得名于先秦卢氏国。汉武帝元鼎四年,卢氏始设立县治,传承到明朝时期,大致范围为后世的卢氏县和栾川县。
前些日子渡过黄河以后,其他义军首领,甚至包括“乱世王”都便与张顺分道扬镳了。
张顺麾下将领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破口大骂这帮人“忘恩负义”,不过却被张顺制止了。
这倒不是张顺涵养好,而是他从上次被“闯王”等人排挤走以后,就打定主意“培根固本”,准备寻一地作为根基,建立更为强大的嫡系队伍。
张顺前世本是做工程出身,早已经习惯了层层分包、转包的行为。即使这一世做了义军,也难免带上前世的习气。
只是到最后张顺才发现,如此掣肘严重,事倍功半,尚不如自己组建一个“五项全能”的“自己公司”,不须看他人眼色行事。
于是义军渡过黄河,攻占黄河对面的渑池以后,便分兵别行。“闯王”带领其他义军走宜阳、伊阳去了,而张顺则带领义军分兵走永宁、卢氏。
这中间也有其他义军的一些小心思:毕竟张顺带领众义军逃出生天,一来恩重如山无以为报,二来突显“冰桥神迹”,麾下士卒人心向舜。这些人坐立不安,惹不起便只好躲一躲,总比屈居人下要好一些。
从双方行军路线来看,“闯王”等义军行军路线更接近洛阳城,沿途颇为富庶繁华;而张顺行军路线更趋向附近山区,沿途更为曲折贫困。
这种选择正是双方的本能行为的反应:“闯王”等义军物资匮乏,唯以劫掠补充粮草为第一要务。而张顺更想寻找一片立足之地,偏向于群山深壑,便于防守之处。
等到腊月初六,义军突到卢氏城下,只发了一阵火炮,打碎了卢氏城门,便攻占了卢氏县城。
卢氏县县令姓白,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员,见贼人破城,便要自刭。
城中大姓王氏、李氏和卢氏三姓,见此连忙阻止了白县令,便对他说:“白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如今城破当死,义不受辱,端的是条汉子,我们却佩服的紧。”
“只是你死了是一了百了,那么贼人的怒火又会发泄到谁的身上呢?既然如此,白县令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也是要死之人了,何不让贼人出了口恶气。这样,既保全了你殉节的名声,又保全了阖城百姓,何乐而不为呢?”白县令闻言为之气厥。
三姓见此,倒省却了一番功夫,只是把这白县令绑了,带着前去拜见刚刚进入县城的张顺。
张顺带领着众将大摇大摆入了县衙,刚刚坐定,便得人来报:“此地知县已经被城中大户绑了,羁押了过来,还请将军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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