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临安城只剩下一万守军,还是韦后用每月十贯钱的高俸维持,否则早就跑光了。
临安城门紧闭,城头上士兵紧张不安地注视着城外的大营,所有士兵心里都有数,西湖那边很长一段没有城墙,西军要杀进城轻而易举,上面下令关闭城门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不少士兵已经考虑如何逃命了。
一个月十贯钱虽然还不错,但绝不是发财,只能算小钱,为这点小钱丢了性命是否值得?
更重要是,现在有钱也花不出去。
临安城内一片萧条,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关门闭户,商人们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家官方的米铺还开门,百姓没有选择,只能购买每斗两百文的霉烂米粮度日,盐也涨上了天,每斤盐一贯钱,这是官方价。
城内唯一开门的只有两家酒楼,但价格也贵上天,去一趟点一壶酒,两个小菜,至少十贯钱起步,唯一的顾客就是士兵,士兵们怨声载道,一个月的俸禄只够喝一壶酒,还不如从前。
民不聊生,百姓只能逃亡,凡家里不是临安城的百姓都各自跑回家了,从西湖那边走,虽然有士兵阻拦,严禁出城,于是催生了专门的出城生意,夜深人静,一艘艘小船满载出城的百姓从水路出城了,站岗的士兵看见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拿人好处,自然要给人方便。
走私也是这一帮人,粮、盐、油、菜都是在夜里运进来,百姓们也是夜里在河边购买,比官方便宜得多,米每斗三十文,盐每斤一百一十文,小菜十几文钱,正是这个盐价让人隐隐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应该就是西军。
但不是每家每户都熬得下去,很多贫穷人家只剩下几文钱,想卖东西也没有地方卖,他们开始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在临安城内迅速流传开了,西军在城外建立了收容大营,每家每户有一座帐篷,每天配给基本的口粮,这便让很多陷入绝境的百姓看到了希望,纷纷收拾东西夜里出城。
白天西湖边有人站岗,但到了夜里,站岗人都消失了,任由百姓拖家带口出城,一个晚上,就逃出去了三万余人。
夜幕下,三艘乌棚船停在了慈幼院前面的小河前,这时,慈幼院门开了,几名黑影带着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院子里出来,足有二三十人,这些都是孤寡老人,这段时间西军已经转出去数百人,这是最后一批。
“慢一点,各位老人家,慢点上船,每艘船坐十人就行了。”
扶持老人上船的是魏延宗,就是他带着几百人夜里转移百姓,给百姓送粮送盐,这些年他立功颇多,已经被雍王提升为上军统领。
数十名老人被扶持着一个一个上了船,三艘乌篷船随即向城外驶去。
所有将领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也和西军达成了协议,白天不行,但夜里随便他们从水路进出。
这时,在左相国徐先图的府上,吕纲正和徐先图在房间里密谈。
徐先图已经忍无可忍,也想离开临安,这次吕纲是专门劝说他继续留下。
徐先图的情绪很低落,缓缓道:“朝廷一共只剩下十五名官员,其他都跑光了,原本几千人的皇宫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能偷的都偷光了,能走的也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朝廷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韦后了,也没有什么奏折可以审阅,每天除了喝茶就是喝茶,可能只有朱胜非稍微忙一些,他掌握着仓库。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这个韦朝已经人心丧尽,雍王殿下还留在它做什么?你说是让人们忘记宋朝,事实上,没有人再想回宋朝了,今天临安烂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宋朝造成的?”
吕纲笑道:“雍王殿下做每一步都是有条不紊的,现在军队已经把临安城包围了,那就是到了临变的时候,很快,守军就会投降,西军进入临安城,直接包围皇宫,那就是徐公发挥最后作用的时刻到来,再坚持一个月,相信殿下绝不会亏待徐公。”
“你告诉我,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吕纲沉吟一下道:“我可以告诉你,殿下想要韦后以宋朝太后的身份公开下旨,昭告天下,承认雍国是宋朝唯一的合法的继承者。”
“韦后已经公开宣布宋朝终结,现在又让她以宋朝太后身份宣布,那是不是很滑稽?”
“她是否宣布过宋朝终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承认,她的作用就是让大家淡忘了宋朝,但我们并并没有承认宋朝结束,所以让她再宣布一次,她的历史使命就结束了。”
徐先图点点头,“殿下让我去劝说她?”
“没错!”
“但她开出的条件,殿下能接受吗?”
吕纲笑了起来,“从古至今,那么多君王的退位诏书都是自己发出的吗?那些君王很可能几个月前就死了,需要他活着,便没有敢说他已经死了,韦后若识时务,雍王对她的恶可以既往不咎,可以给她一个善终,她若不时时务,那就只要她名义上活着就行了。”
徐先图叹口气,“我明白了,西军会在什么时候进城?”
“坦率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在等通知,但金国已经灭了,雍王的威望已经足够,不会太久了,就等雍王殿下的旨意!”
……
在距离临安城约十里外的旷野里,西军扎下了一座临时收容大营,这也是临时安置城内百姓的地方,很多平原家里已经是粮食断绝,铜钱也断绝,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所以吕纲便建议军队修建了这座收容大营,给陷入绝境的人家一个庇护所,让他们有口饭吃,活下去。
收容大营占地数千亩,搭建一万个帐篷,最初考虑收容一万户人家,但实际上来了三万多户人家,只得在北面再增加五千顶大帐,平均每两户人家住一定帐篷,因为都是双体帐,中间有分隔的帘幔,住两户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每顶大帐有两只炉子,军方提供蜂窝煤,这可不是新鲜玩意,几年前临安就已经普及了,专门有商人从北方大量运来,它发热量高,比烧柴成本低多了,深受中底层百姓的欢迎,几乎家家户户都烧煤炉子。
烧煤炉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喝开水,这也是陈庆的严令,士兵不准喝生水,也渐渐成为了社会习俗,京兆已经很少有人家喝生水,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肠道传染病大大减少,体质变强,不容易生病,普通百姓的寿命也在增长。
这天晚上,又有两千多人从城内逃出,被士兵领到西北角,这里还有一部分空帐,每两户人家一顶大帐,两千多人都被安顿下来。
一群孤寡老人也被安排在十顶大帐内休息。
士兵离开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放心吧!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入瓮
广南东路端州,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正沿着西江疾速行军,这支军队穿着各色盔甲,有的穿皮甲,有的穿藤甲,有的骑着毛驴,有的光脚而行。
这支军队便是刘光世亲自统领的两万精锐之军,刘光世在荆湖南路投降后,没有被处死,而是被流放到广南西路充军,他便改名为刘忠君,老老实实在广南西路替当地官府训练民团,他还是有点本事,训练的民团屡次镇压当地蛮族的叛乱。
终于渐渐引起了天子赵构的注意,赵构一直头痛广南西路的蛮族造反,每次造反都是屠杀官府和汉人,加上地方官府不断给刘光世说好话,赵构竟相信了刘光世已经彻底悔改的鬼话,重新启用刘光世,任命他为广南西路的民团司马,给了他两万人的名额,让他训练地方民团军镇压蛮族造反。
手中有了军队,刘光世的野心再一次暴露出来,他首先恢复了本姓,控制了广南西路的安抚使官衙,就在这时,天子驾崩、太后篡位的消息传来,刘光世当即立断,占领了广南西路七个州,自封为安南王,掠夺大户,夺取钱财招兵买马,短短几个月,他的军队已达十万人之众。
就在这时,刘琼率领八万大军进入广南东路的消息传来,这让刘光世十分紧张,他的兵力多是多,但基本上都是乌合之众,没有兵甲装备,很多士兵还拿着竹刀竹矛。
不过刘琼进入广南东路后,并没有急于进入广南西路,而是在积极进行战备。
这时,刘光世得到消息,刘琼率领大军前往连州围剿矿监陈志武的叛乱,连州桂阳县附近有着大宋最重要的铜矿和银矿,矿工有十几万人之多,刘琼至少要率五万大军前去平乱,还有三万军队主要镇守广州一带,其他地方就兵力空虚了。
刘光世知道西军在端州进行备战,囤积了大量粮草兵甲,现在西军北上镇压矿工,这就是自己的机会啊!
刘光世当即立断,率领两万精锐大军赶往三百里外的端州。
宋朝的广南东路因为海外贸易的缘故,已经渐渐有了起色,人口聚集,但广南西路人口还不算多,两万大军昼夜不停行军,一路遇到的村寨都被他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但县城他们暂时不敢抢,刘光世担心被刘琼得到消息,再度掉头南下。
他只得暂时许诺士兵,等夺到粮食兵甲后,回城时杀进县城抢个痛快。
这天傍晚,大军抵达了高要县,两万大军抵达县城外,只见县城城门大开,看不到一个人,刘世光心中疑惑,他先派了几名探子进城去打探。
不多时,探子跑回来禀报,“启禀王爷,城内是一座空城,不见一人,大街上全是丢弃的杂物,城内百姓应该是仓促逃光了,或许城内还藏有不少人,我们没有细看。”
“仓库去看了吗?”
“去看了,仓库还有不少粮草。”
“兵甲呢?”刘光世急问道。
“有大量箱子,箱子上都写着皮甲、战刀、长矛,箱子很多,堆积如山!”
刘光世大喜,他见天色已晚,便下令大军进城休息。”
两万士兵蜂拥进城,纷纷冲进民宅,寻找财物和女人,但出乎士兵们意料的是,县城内竟然空无一人,东西倒是不少,但都是破烂衣服家具之类,不值钱。
但每家每户都有酒肉,都是刚做好的酒肉,士兵饥肠辘辘,一路上都是啃干粮,面对喷香的酒肉,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喝酒吃肉。
数百名士兵开始寻找柴禾和水井做饭,这时,一家酒铺的仓库里发现了几百坛酒,士兵们把它们搬到大街上,准备开怀痛饮,不料打开酒坛,里面竟然是黑漆漆的液体,气味刺鼻,士兵们大怒,把酒坛全部砸掉,黑色液体流满了大街。
刘光世带着几百士兵直奔仓库,毕竟他们就是为兵甲和粮食而来的。
两座大仓库紧靠在一起,一座是粮食仓库,一座是兵甲仓库,外面是营栅包围。
他们先来到粮草仓库,一半都是干草料,其他都是一袋袋粮食,堆积像小山一样,估计有几千石。
“王爷,不对啊!”有士兵惊呼道。
刘光世走上前,“怎么回事?”
“王爷,你看这里!”
一名士兵指着粮包,刚才他手痒,忍不住用匕首划了一刀。
刘光世愣住了,粮包里流出来的不是粮食,都是稻壳,他也拔出刀,对着周围的粮包连劈数十袋,流出的全部是稻壳,没有一袋粮食,他们又检查了几百袋,心都凉了,只有仓库最外面的地上几袋是粮食,恰好他派进城的探子就是看了这几袋。
“去兵甲库!”
刘光世转身向兵甲库跑去,士兵们纷纷跟随。
刘光世现在只希望是库吏弄虚作假,贪污了粮食。
兵甲库的情况彻底让他们寒心,同样只有外面地上的十几箱是真东西,其他几千箱全部都是空箱子。
刘光世彻底呆住了。
这时,他忽然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这个味道很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这气味是哪里传来的?”刘光世问道。
“回禀王爷,好像是在酒铺里,发现了很多黑色的酒,弟兄们把酒坛子都砸了,就是这种气味。
“黑色的酒?”
刘光世想了想,忽然大叫一声,“不好,是火油!”
刘光世转身便逃,刚奔出仓库,迎面奔来十几名士兵,结结巴巴道:“王爷,弟兄们……弟兄们都中毒了。”
“怎么回事?”
“弟兄们去民居翻找财物,发现了很多酒肉,他们忍不住吃喝,结果全部中毒。
刘光世气得跺脚,“谁让他们乱吃东西,有多少人中毒?”
“六千余人!”
刘光世差点气昏过去,他一共只带来两万人,这就去掉三成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天空大喊:“王爷,有敌情!”
只见火箭从城外四面八方飞了进来,甚至还有火球飞射进来。
刘光世惊得目瞪口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撤退!向城外撤退!”
不用他喊,士兵们早已拔足向城外狂奔,高要县只有一座南城门,无数士兵向南城门涌去。
刘光世刚奔出数十步,前方大街上忽然火光大作,烈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原来是士兵们砸碎的黑酒被点燃了,哪里是什么黑酒,分明就是猛火油,可惜这些士兵都没有见过火油。
实际上,所有的房顶都撒了硫磺、火药和火油等易燃之物,加上广南两路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木制,火势蔓延得极为迅速,整个县城很快都燃烧起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广南
上军都统制唐骞此时就站在高处,指挥两万士兵围城。
刘琼率军去平乱不假,可并不代表西军就没有其他大将,留守大将正是唐骞,他是斥候出身,尤其注重情报。
就在一个月前,唐骞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刘光世兵甲极度缺乏兵甲和粮食,唐骞便决定在高要设一个套,将大量假兵甲、假粮食运到仓库,并派人去宣扬。
西军和刘光世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比较贪,而且喜欢用奇兵偷袭,便借刘琼率大军平乱的时机,设下了这个圈套。
果然,刘光世得到消息,认为有机可乘,便亲自率领两万精锐赶赴端州高要县。
刘光世的军队一路烧杀抢掠,喜欢冲去民宅抢掠财物,唐骞发现这个特点,便据其所好,在民居内也设下了酒肉陷阱,果然让六千多士兵中毒。
此时,八千士兵用弩箭堵住了城门,箭矢如暴风骤雨射向奔逃出来的敌军,一群群敌军栽倒在城门,在一片绝望的惨叫声,很快,城门前的尸体堆积如小山一般,很多士兵想爬过尸山逃出来,但还是栽倒在尸堆中。
这时,西军士兵将数百罐火油扔了过去,城门前也燃起熊熊烈火,烈焰将尸体吞没了,不少趴在地上装死的士兵被烈火烧得忍受不住,爬起身哀嚎奔逃,没跑几步便一头栽在火中。
城墙上也爬了几千人,他们挥手大喊大叫,恳求投降,回答他们的只有无情的箭矢,这些士兵烧杀奸淫,恶贯满盈,只能以死赎罪。
很多士兵忍不住跳下城,等待他们的是长矛无情的刺杀。
这场大火从黄昏时一直烧到第二天上午,两万敌军全部死在城内,无一逃脱,就连刘光世也跟随他的野心一起埋葬在烈火中。
唐骞没有止步,他随即率领两万大军直扑刘光世的老巢梧州。
刘光世十几万大军确实是乌合之众,听说主公已死,纷纷作鸟兽散,各奔前程。
但刘光世的手下大将潘温却认为这是一次机会,西军只有两万人,如果自己能击败西军,那他就能取代刘光世,成为新的安南王。
潘温当即率领五万军队,迎战从三百里外杀来的西军。
梧州和端州之间相隔着康州和封州,但封州很小,州治封川县便位于封州最南面,紧靠西江,就在距离封川县约十五里的西江北岸,在一片宽达二十余里的旷野上,两支军队不期而遇。
西军的两万军队由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组成,一万五千步兵中又有两千重甲步兵,还携带三十架小型投石机,这种小型投石机只有一人高,抛竿有两丈长,重五百斤,平时由马匹驮运,使用时可以非常快的组装起来,可将十斤重的小型铁火雷——铁刺猬投射到百步外。
另外西军还携带了十颗两百斤重的大型铁火雷,专门用来炸城。
西军迅速列队,最前面是两千重甲步兵,在他们身后是一万弩军,同时也是长矛军,还有三千投枪军和投石机操控手,最后面是五千骑兵。
潘温见对方远来疲惫,当即下令全军进攻,企图以人海战术冲垮西军的阵型。
“咚!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五万大军如潮水杀来,潘温也知道对方弓弩犀利,但他对士兵的死活并不是很在意,士兵死了还可以再招募,但兵甲战马就不是那么容易搞到了,他看重的是两万西军的盔甲装备以及战马,还有战胜西军能带来的巨大声望。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潘温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未离开过广南西路,更没有和西军交过手,他只是一名宋军兵马使,对宋朝军队的腐败了解很深,他把西军和宋朝军队等同起来了。
一万弩手列成九派,每排一千一百人,他们的长矛就放在脚下,一旦敌军杀上来,他们就会把军弩背在身后,化身为长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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