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708章

作者:高月

秦桧张口结舌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微臣竟然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你只知道来逼朕,有本事你去劝他们,你去补偿他们!”

……

秦桧和朱胜非狼狈退出御书房,台阶上,秦桧叹口气道:“应该是陛下已经尝到石家的甜头了,不肯再罢手,朱相公赶紧去通知太后,把自己的根基挖了,一旦大宋社稷坍塌,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胜非犹豫道:“这两天太后的心情很不好,我担心她会和陛下大吵一场。”

“为什么?”秦桧不解问道。

“听说太后想把北地的亲人接来,但去辽东的陆路和水路都被封锁,她派去的人进不了辽东,无功而返,她在宫里大发雷霆,杀了不少宦官和宫女。”

秦桧无语了,这对母子不把大宋折腾完,就誓不罢休,真把北地的孽子接来,天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那些事情暂且不管,你赶紧去通知她,无论如何要官家赶紧停止对付石家。”

朱胜非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了,韦太后在宫外设了一个联络点,有她的一名心腹宦官坐镇,可以通过这个联络点通知到太后。

这段时间韦太后确实有些情绪失控,完颜宗贤病死了,她便想把北地的两个儿子接来大宋享受荣华富贵,不料她派去的人根本进不了辽东,在平州呆了半个月,无计可施,只得打道回府。

这个消息把韦太后气疯了,大骂陈庆凶残霸道,又骂天子懦弱无用,骂他言而无信,骗了她的钱,却不肯替她完成心愿。

但没有人理睬她,她便拿宫里人出气,看见谁不顺眼,就喝令拖出去重打百杖,已经打死了三名宫女和五名宦官,吓得皇宫里的宫女宦官们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此时,韦太后接到了朱胜非派人送来的急信,听说石家老小下狱,石家被抄家,韦太后也吓一跳,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现在官家要对石家下手,怎么向祖宗交代?

她急忙下令摆驾,风风火火赶往御书房。

天子赵构也没有想到母后会来求情,他心中暗恨,不用说,一定是秦桧指使朱胜非去通风报信。

虽然心中不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接见太后。

韦太后一阵风似冲进御书房,宦官们谁都不敢阻拦,赵构上前陪笑道:“母后怎么会来这里,母后吩咐一声,孩儿自然会去拜见!”

韦太后坐下便质问道:“官家下令抓捕石家满门老小?”

赵构脸色很不自然,讪讪道:“孩儿没有抓捕他们,只是把他们软禁起来!”

“哼!你软禁的只是妇孺,石家的男子呢?你全部都送进梅花卫监狱了。”

“母后——”

赵构拖长声音道:“石广平策划刺杀了当朝相国,证据确凿,国法可不是摆设?”

“别拿国法来糊弄哀家!”

韦太后冷笑道:“石广平犯事,你抓石广平就行了,你却要对整个石家下手,你分明是看上石家的财富,刺杀案只是借口罢了。”

母后毫不给自己面子,赵构心中怒火冲起,再也忍无可忍,恶狠狠道:“不错!朕不是为了什么刺杀案,而是要杀鸡骇猴,母后可知道他们已经调动温州军,准备突袭临安,置朕于死地,生死存亡之际,难道还要朕继续心慈手软,如果母后也和他们站在一起,让孩儿去死,孩儿也无话可说。”

韦太后愣住了,半晌道:“你说他们要发动政变,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否则没有孩儿的虎符,驻扎在处州、台州和温州的三万军队,怎么敢擅自向永嘉县集结?”

韦太后也无法再劝了,事关儿子的皇位和性命,她不能再站到权贵那一边,她沉思片刻道:“如果皇儿迫不得已,那也要给太祖一个面子,太祖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

“朕不杀他们!”

赵构冷冷道:“朕已经下旨,送石家满门老小去广州番禺县居住,石家在广州还有两家柜坊和店铺,够他们生活了。”

……

颜辛跑了《京报》,把刺杀案的详细经过交给报馆,请他们刊登出来,王牧一口答应,会在头版头条刊登。

颜辛又找到了吕纲,向他借一艘万石海船,把石家满门送去广州,吕纲也一口答应,立刻从明州调来一艘万石海船,借给了梅花卫。

两天后,包括石广平在内的石家满门老小一百三十余人被押上了海船,每人只能携带一个随身包裹,在梅花卫的押送下迁往广州番禺。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新宫

杀鸡大部分时候会把猴吓坏,但凡事都有例外。

在临安城东北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外戚向家的大宅,目前向家的当家人是向得胜。

向家自然是向太后的娘家,因为向太后对宋徽宗的登基有扶立之恩,因此在政和与宣和年间,向家混得风生水起。

但南迁后的十几年,向家却十分低调,一方面是很大一部分族人被北掳,给向家造成沉重的打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向家和康王赵构的关系不好。

向家的低调更多是一种策略,一种自我保护,但绝不代表向家的实力弱,相反,向家的财富底蕴依然雄厚,向家只是低调,但对朝廷和军方的影响力方面,向家依然不容轻视,它的影响力甚至比石家大得多。

向得胜听完了一名武士的汇报,他冷冷哼一声道:“这个吃相还真是好看。”

他的侄子向奎道:“听说官家派梅花卫士兵把宝记柜坊的一号库搬空了,我们是不是要尽快把向家的财富转移出来?”

向得胜摇摇头,“一号库是石家的财富,在消耗完石家财富之前,我谅他也不敢动其他家的钱财,但以后就难说了,放心吧!我会尽快安排,直接把钱财运往扬州。”

“但宝记柜坊也有我们向家的一成份子,官家会不会把宝记柜坊一口吞了?”

向得胜沉思良久道:“不要再想宝记柜坊了,柜坊和丰乐楼都已经存在不了多久,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快要找到后路。”

说完,向得胜站起身道:“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下高家和王家,你立刻派人赶去温州,告诉那几位统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侄儿会立刻安排!”

……

陈庆同样在盯着临安局势的变化,他同时也借助徐先图推动临安局向纵深发展。

太极宫内最近也开了一家茶馆,叫做太极茶馆,这家茶馆不对外营业,只对官员们开放,它有点像后世的机关内部食堂,茶馆提供各种好茶和美味珍馐,也有几名美貌的茶姬点茶、煎茶,深受官员们欢迎,虽然价廉物美,但并不免费,还是要官员们自掏腰包付帐。

这其实就是陈庆被刺事件后,内政堂推出来的一种安全措施,官员们中午有吃饭喝茶之处,不用再出去面对危险,尤其是雍王殿下,他出去吃饭喝茶太不安全了。

中午时分,陈庆和周宽、蒋彦先三人在太极茶馆里吃午饭喝茶。

周宽笑道:“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天子是想左右开弓,左手搂财,右手干掉这些权贵,石家是第一个,接下来其他家族一个都跑不掉。”

陈庆冷笑道:“这就像用猛药治苛病,一个身体强健的人没有问题,再猛的药他都能承受,但一个身体羸弱的人,恐怕病没有治好,最后小命却一起送了,赵构的问题就在于他不能正视自己的实力,总以为自己的社稷正统,天下人都该听他的,事实不是这样,只是他经常接触的几个大臣还听他的罢了,人心早变,这些掌握财富的权贵是他最后的支持者,如果连这些权贵也敌视他,那他的根基就彻底没有了。”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殿下会有行动吗?”

陈庆点了点头,“我派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内卫潜入临安,听从吕纲的指令,从目前的形式看,那些权贵不会束手待毙,一定会反噬,如果我们能借助这股反噬之力,达到政治目标,一举解决东南的时间就不远了。”

周宽又道:“殿下,我倒有个想法,可以试探一下。”

“什么想法?”

“朝廷的科举定于明年二月初十举行,不妨把我们的科举也提前到二月初举行,从两地参加科举的士子人数,就能看出天下人心所向了。”

蒋彦先抚掌大笑,“这一招妙极,可以试一试!”

陈庆淡淡笑道:“还要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会发生多少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我们明年的科举还是正常三月份。”

这时,门口有侍卫禀报道:“启禀殿下,临安送来紧急鸽信!”

陈庆一怔,吩咐道:“呈上来!”

这时,吕纲在三天时间内发来的第二份鸽信,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呈上一份鸽信,陈庆慢慢打开细看,他收了鸽信对周宽和蒋彦先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平江府和越州的宝记柜坊发生了严重挤兑事件,柜坊拿不出钱,掌柜和伙计被打死多人,两个私人宝库被抢光,越州的宝记柜坊被放火烧毁了。”

周宽叹口气道:“这就像骨牌倒下一样,一环扣一环,应该是越州和平江府宝记柜坊的钱被调去临安了,消息传开,就引发了挤兑恐慌,估计下一步就是扬州和其他宝记柜坊。”

“扬州宝记柜坊没有问题,柜坊里面都是我们的人,钱财调运不走,事实上,三天前我已经下令内卫,由内卫派人协助川陕第一柜坊接手宝记柜坊,直接更换为川陕第一柜坊的牌子。”

周宽和蒋彦先面面相觑,这件事内政堂竟然一无所知。

陈庆淡淡道:“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最好不要通过内政堂,由我安排内卫来处理,你们知道结果就行了。”

……

蒋彦先先回官署了,找到一个机会,周宽低声道:“汴梁的前太子,殿下还要再启用吗?”

陈庆淡淡笑道:“如果还要启用他,那就说明这些年我太失败了。”

周宽点点头笑道:“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卑职不得不多问一句。”

陈庆微微叹息一声,“是啊!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

离开茶馆,陈庆乘坐马车来到雍王宫,雍王宫也就是太极宫的宫城部分,陈庆的新家,已经在做搬家的准备了。

雍王宫至少是从前府宅的十倍,占地近千亩,它实际上就是现在陈庆府宅的放大版,光一泓碧波荡漾的湖水就有三百亩,叫做太液池,中间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小岛,里面是一组建筑群,叫做甘露宫,主楼叫做五星塔,由五座体型庞大的塔楼组成,中间有走廊相连。

此时后宫已经有三百名宫女和数十名老宦官入住,都是之前大兴城的宫女宦官,他们无家可归,便继续在太极宫内生活。

陈庆赶到后宫时,正看见一艘两千石的龙舟画舫从湖心岛方向驶来,里面都是他的妻儿,还有抱着孩子的乳母。

王妃吕绣准备第一个上岸,陈庆快步走上前,伸手递给妻子,吕绣嫣然一笑,搭着他的手臂上了岸,他的孩子们看见父亲,都一起欢呼起来。

“别急,一个一个来!”

陈庆一个接一个地把家人都接上岸,笑问道:“怎么样,都喜欢这里吗?”

雪儿和冰儿争着说道:“爹爹,喜欢这里,草地和树林都好大,我们看到了好多小松鼠!”

陈庆笑道:“都是专门给你们养的,还会遇到小鹿和小羊。”

两人欢喜得直拍手,吕绣也笑道:“感觉这里各种布局就和我们现在住府宅一样,都不会迷路,是不是就按照我们现在的住宅修建的?”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和我们现在的府宅一样,你们也看见了,一样有湖心岛,有岛上阁楼,只是建筑群放大了更多,以前都是一座座院子,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一座座小宫殿区,以后互相串门都要坐车了。”

赵巧云问道:“官人,这座王宫能容纳多少人?”

“最多可以容纳两千人,但实际上不会有这么多人,最多三四百人。”

姚梅着实喜欢这里的开阔,她急不可耐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陈庆笑道:“收拾好就搬过来,最好在入冬前,好好收拾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冬天。”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任务(上)

辽东,一艘两百石渔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沿着辽水北上,小船内坐着四人,为首之人依然是种桓,另一人是名契丹人,叫做耶律康,另外两人一个叫李宛,一个叫王虎,还有一名船夫,这五人组成了一支混合小队,种桓和船夫属于内卫,耶律康是榆关西军一员,出任向导,而李宛和王赋是斥候精锐。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刺杀异僧胡沙图,事实上,种桓在燕山路准备了一个月,从杨钦和其他金国知情人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细节情报,不再是眼前一抹黑,他们知道怎么去上京,也知道了怎么干掉胡沙虎。

走水路最安全,女真人虽然是渔猎民族,但真正打渔人却很少,主要是偏重于上山狩猎,但从辽水到不了上京,他们将从沈州北部的贵德县转入一条支流晦发川,再进入宋瓦水,最后进入混同江,直接抵达上京。

天渐渐亮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晦发川,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种桓从渔船窗户向外探望,外面是一片深秋的萧瑟,岸上也看见不见一处民居,到处荒无人烟。

耶律康给种桓笑着解释道:“辽东南部一带还有点人口,但越往北走,人口越少,偏偏地域广阔,有时走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耶律康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他是一名战俘,母亲是一名北掳汉人,父亲是契丹人,是一名奴隶,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奴隶,十几岁就跟随父亲到处搬运盐和物资,有一次他病倒,他父亲偷了一块盐给他治病,结果被活活打死,母亲也被女真士兵凌辱而死。

耶律康被编入了驻扎平州杂队,西军杀入燕山府后,他当了逃兵,跑去投奔西军,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他有汉人血统,加上他懂汉、女真和契丹三种语言,被西军录用,正式成为西军一员,这次他被种桓挑选出来,当了向导。

更重要是,他是唯一见过胡沙图的人。

“女真人口本来就不多,青壮男子基本上都战死了,剩下的妇孺都被集中到上京一带,所以上京人口比较多,我们就算看见村子,肯定也是空空荡荡,我在金国当奴隶的时候,就是跑去各地搬运物资到上京。

种桓点点头,让船夫靠岸边休息,他把几名手下都召集起来,取出一张地图放在小桌上,对四人道:“之前我给大家说过了,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刺杀异僧胡沙图,但刺杀此人并不一定要去上京,事实上,上京城我们也进不去,根本就不准汉人百姓进城,我们若被发现,肯定会当做探子抓起来,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就是这里……”

他指着地图道:“在上京城以东三十里,有一个山谷叫做狼牙谷,这里是禁地,也是金国火器的试验地,胡沙图经常会来这里试验火器,有时候他一呆就是几个月。”

“如果这段时间他正好不在呢?”李宛担忧地问道。

种桓笑道:“我们情报站得到消息,金国攻打高丽消耗火器很大,他们在全力制备火器,胡沙图基本上都会在狼牙谷,那边不光是试验场,火器研制也在那里。”

耶律康点点头道:“狼牙谷我听父亲说过,他去里面修建过工事,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里面的山谷更像葫芦,我没有进去过,只在外面呆过。”

“那里距离河边有多远?”王虎问道。

“就在混同江边,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从江里撤退!”

这时,船夫在外面低声道:“有情况!”

众人一惊,连忙走出船舱,他们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三头吊睛白额大虫在河边饮水,距离他们只有十几丈,一头猛虎抬起头,警惕地望着他们,忽然仰头怒吼一声,虎啸山林,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撑船离开了岸边。

……

一路北上,再也没有看见任何人迹,五天后船只进入了混同江,混同江就是松花江,他们距离上京很近了,不到五十里,白天不能航行,江面上有巡逻哨船,只能夜里穿过去。

夜幕掩护下,船只在江面上无声无息航行,两岸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明显多了起来,星星点点,俨如漫天繁星,不知是军营还是民居,这时,他们看见气势宏伟的上京城城廓,他们竟然来到了金国的都城。

船只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穿行而过,上京城渐渐被抛到身后,两边的火光又变得稀疏起来,最后变得一片漆黑,五更时分,一座山岭轮廓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狼牙谷位于很大的一片山地之地,入口很小,里面却是另一片天地,入口处有一座女真军营,任何人要进山谷,都要穿过军营,防卫十分严密。

狼牙谷目前是金国的军事禁地,任何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不仅在山脚,在山上也有哨兵站岗,还有士兵巡逻。

不过金国也知道,基本上不会出现西军斥候,所以他们更多是防止普通百姓靠近狼牙谷,在前往狼牙谷的每条道路上都有士兵把守。

渔船在一处隐蔽之处靠岸,一块大石凸出江面,下面正好可以隐藏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