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590章

作者:高月

“发现杜县尉的腰带系反了,他来的时候明明是正的,怎么走的时候却反了?大家就开始怀疑,消息就传开了。”

折彦质眼睛瞪大了,“不能吧!他们是兄妹啊!”

春水吞吞吐吐道:“大家怀疑他们……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谁说的,这个传言又是从哪里来?”

“是……是夫人的父亲,有一次他来要钱,夫人嫌他总是要钱,就没有给他,他一怒之下在门口大骂夫人,说夫人是白眼狼,养她二十年白养了,当初就应该不捡回来,让她被野狗叼走算了,马夫和几个下人都听见了,劝他不要胡说八道,他才悻悻走了,昨天有人又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开始怀疑了。”

折彦质心中开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按耐住内心的焦虑,低头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约二十两,递给春水,“这个给你!”

春水吓得慌忙摆手,“老爷,我不……不要!”

折彦质忽然烦躁起来,拉过她的手,将银子硬塞在她手中,“你拿着听我说!”

春水握着银子,胆怯道:“老爷请说!”

折彦质给她说了几句,春水连连点头,“小婢记住了!”

折彦质这才起身,郁闷难当地又回官衙了。

……

晚上,折彦质告诉小妾杜氏,他可能要去朔州两日,让她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

杜氏暗喜,她这些天和杜顺奸情火热,只恨没有机会,现在丈夫要去朔州,机会岂不是来了?

她满口答应,晚上又好好伺候了丈夫。

次日上午,折彦质骑马带着亲兵走了,杜氏连忙让心腹使女小苹去通知杜顺过来,同时照例又把所有使女都赶去外宅,说是有机密要和兄长商议。

这个借口用得太多,她自己都有点麻木了。

半个时辰后,杜顺急不可耐地跑来,两人立刻拥抱在一起,心腹丫鬟小苹和往常一样在内宅门口放哨。

这时,在另外一间屋里,使女春水从一口大箱子偷偷爬出来,她天不亮就被折彦质安排躲在里面。

春水跑到寝房窗下偷听片刻,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向后宅小门跑去。

折彦质给了她钥匙,打开后宅门,折彦质便阴沉着脸站在门外,刚才他亲眼看见杜顺溜进自己府中,他终于相信了。

“老爷,他们在呢!”

折彦质钢牙咬碎,抽出宝剑一言不发冲进内宅,使女春水吓得不敢跟他过去。

折彦质走到门前,听到了房间里的靡靡之音,他心中勃然大怒,“砰!”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对野鸳鸯正在胡天胡地,折彦质冲进来,吓得两人尖叫起来。

杜顺一跃而起,向窗外逃去,折彦质一步上前,一剑刺中他的后背,杜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折彦质用长剑顶住他的咽喉,杀机充满他的胸膛,眯起眼道:“你这个禽兽,竟然和自己妹妹苟且,你该死了!”

杜顺自知难免,这一刻他沉静下来,冷笑一声道:“我们并非亲兄妹,一直情投意合,若非你强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妻子,是你夺走我的女人,你还有脸说!”

“你们去地下做夫妻吧!”

折彦质长剑一送,结果了杜顺的性命。

折彦质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进里屋,杜氏已经穿上内衣,她跪在地上哀求道:“看在我伺候老爷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不敢了。”

折彦质咬牙道:“我娶你时就发现你非处子,我也忍了,没想到居然是……”

他举剑狠狠刺向杜氏,忽然小床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折彦质一惊,眼睛顿时红了,他举剑走向摇篮,痛苦万分道:“这孽子一定不是我的儿,是你们的野种!”

小妾吓得抱住他的腿大喊:“老爷,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你杀他会后悔一辈子。”

“难道他不是杜顺的种吗?我六十岁了,还能生儿子?”

“老爷,杜顺不能生育,他告诉我了,他生不了孩子,老爷,怀孩儿的时候我没碰过杜顺。”

折彦质一回头,颤抖着声音,“你说的是真?”

“我所说句句是真,老爷去找保和堂问罗医师,他知道杜顺的情况。”

折彦质想起杜顺成婚几年,确实无儿无女,他心中又动摇起来,心疼的抱起儿子,孩子在他怀中哇哇大哭,一种父子特有的情感交流又重新萦绕在他心中。

折彦质忍不住老泪纵横,‘当啷!’扔了剑,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儿啦!”

过了良久,他看着跪在地上小妾,半晌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小妾低头道:“奴家姓杨,是杜家收养的孤女,准备长大后给杜家传宗接代。”

“那你为什么又愿意跟我,而不跟杜顺?”

“他父母嫌杜顺整天在外面鬼混,便想给他找门好婚事,又见奴家长得有几分姿色,更想待价而沽。”

折彦质见儿子还在哭,便把孩子递给小妾,小妾连忙拉起小衣喂奶,孩子顿时不哭了。

折彦质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孩子离不开娘啊!本想立她为续弦,这下算了,让她把儿子养大吧!

折彦质毕竟已经六十余岁,对男女之事看得不是那么重了,在他心中,儿子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尊严还重要,虽然小妾偷男人,但也事出有因。

“你去别的屋吧!这边我要收拾一下。”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请罪

上午时分,陈庆正准备出门去视察仓库,忽然有亲兵来报,折彦质来负荆请罪了。

陈庆一怔,负荆请罪是怎么回事?

他快步走出大堂,只见折彦质赤着上身,后背背着几根荆条,跪在堂外。

“折都督,这是怎么回事?赶快起来!”

折彦质老泪纵横道:“卑职晚年得子,害怕失去孩子,便隐瞒了都督,不料差点酿成大祸,卑职对不起殿下的信赖!”

陈庆点点头,“你的负荆请罪,我已经看到了,也领受了,现在你把衣服穿起来,我们去堂上说。”

他给亲兵使个眼色,两名亲兵上前扶起折彦质,取下荆条,又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折彦质拭去眼泪,跟随陈庆来到大堂上,陈庆摆手笑道:“请坐,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折彦质默默坐下,士兵进来上了茶,陈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事情让折都督这么激动?”

折彦质叹了口气道:“卑职隐瞒了军部,也隐瞒了殿下,卑职生了一个儿子。”

陈庆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恭喜都督晚年得子,都督一定要请客,休想逃过去。”

折彦质满脸惭愧道:“卑职是边疆外藩,难道不应该向军部汇报?”

陈庆笑了笑道:“当然要向军部汇报,这是规定,就算你不汇报,军部也会来问你,只是……汇报的时间上,折都督可能有些误会。”

“卑职没有听懂?”

陈庆又继续道:“军部规定,儿子十二岁时,要去京兆读书,可由母亲陪同,也就是说,要等你儿子十二岁时,军部才会发牒文来要求你按安排儿子去京兆,十二岁之前,军部不会过问,而备案时间,军部规定,至少要提前两年,也就是说,孩子最早十岁时进行备案,你现在备案,军部也不会理睬你。”

陈庆给了折彦质一个面子,虽然军部是这样规定,但并不代表折彦质就可以隐瞒,尤其是对自己,应该及时告之自己,而不是由其他官员来偷偷告状。

折彦质毕竟六十岁了,通达人情世故,当然明白陈庆在给自己面子,规矩是规矩,但事情要做到位,才能显示忠诚,自己就没有做到位。

“感谢殿下宽容,卑职惭愧万分!”

“这个就不提了,你自己说出来,总比我问你要好,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

折彦质犹豫一下,看了一眼两边亲兵,陈庆摆摆手,让亲兵都下去。

折彦质这才叹口气,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之事详详细细告诉了陈庆。

他最后黯然道:“实在太丢脸,恳请殿下给卑职留点颜面,不要说出去。”

陈庆听得匪夷所思,天下还有这等奇事,不过女子姓杨,不姓杜,确实让人心中好受一点,问题是,那孩子是折彦质的吗?

六十岁生孩子也不是没有,但这种情况很少,尤其在眼下,恐怕是那个杜顺所生的可能性更大。

折彦质知道陈庆在想什么?他叹口气道:“小妾告诉我,杜顺无法生育,杜顺成婚几年也没有儿女,我刚才特地去保和堂问了名医罗至辅,他告诉我,杜顺是因为年轻时纵欲过多而导致无法生育,杜顺一直在他那里医治,至今没有效果,况且……”

折彦质又缓缓道:“况且我抱起孩子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是我儿子,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是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所以我确信他是我的儿子。”

陈庆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母亲?”

折彦质苦笑一声道:“本来我是想杀了她,可她抱着我的腿求我不要杀孩子之时,我才意识到,恐怕换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像她那样真心疼爱我的儿子,如果十年后我不幸病故,我儿子才十岁,别的女人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抚养?至于别的方面,她只是我的小妾而已,不是我的妻子,我不是很在意。”

陈庆点点头,虽然他无法接受这种出轨,但折彦质作为当事人都能忍,又与自己何干?

不过陈庆又一转念,这是好事啊!自己还在考虑怎么劝说折彦质不要干涉政务,关键时刻发生这一档子事情,把折彦质的政务干涉能力从内部瓦解了,不过还不够,自己必须要趁热打铁,彻底消泯折彦质干政的念头。

陈庆想了想又道:“按理这是你的家务,我不应该干涉,但我这两天也进行了一些探访,得知这个杜顺从前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在妓院里做了五年的打手,人品低劣,无恶不作,可他却被你推荐为大同县尉,另外,你的幕僚李百龄三年前还是燕山府易县主簿,通过各种办法混到你身边,还成为你的心腹,你可能从未想过他会是金国的奸细。”

折彦质的脸刷得变成惨白,嘴唇哆嗦道:“李百龄是金国奸细?不会吧!”

陈庆淡淡道:“他的脸上没有写着‘金国奸细’四个字,他自己也不会向你坦白交待他是金国奸细,你既然用他为首席幕僚,那有没有调查过他的底细?”

折彦质说不出话来,李百龄只是告诉他,他是应州人,科举落榜,然后以教书为生,自己就信了,还真没有派人去核实过他的履历,只是因为他介绍给自己的小妾生了儿子,自己出于报恩,便提拔他为自己的首席幕僚。

折彦质惭愧地低下头,如果李百龄真是燕山府的官员,自己麻烦就大了。

“他在你身边做了什么事?我估计不是劝说你隐瞒朝廷,就是怂恿你和地方官府对抗,使你整天陷于一种勾心斗角之中,我没有说错吧!”

折彦质点点头,“殿下说得很对,卑职现在才看清楚。”

陈庆注视他半晌道:“折都督,你以后还是专职军务吧!不仅是大同府的安全,还包括整个河东北路的安全,安全才是你的职权范围,政务方面有地方官员和内政堂负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折彦质点点头,“卑职明白!”

他当然明白,这是雍王明确不准自己干涉政务了,他叹了口气,自己折腾这么久,最后发现竟然被奸人蒙蔽,着实令他灰心丧气。

陈庆又微微笑道:“既然是自己的儿子,就多花时间陪陪儿子,具体的军务可以交给下属,要培养年轻人,早日让他们担当大梁,你就可以退下去,挂一个荣誉高职,在家调养身体,尽量长寿一点,培养儿子长大,这才是你最后的重任,我说得对不对?”

折彦质点点头,“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颜将军确实很不错,精明能干,为人宽厚,卑职一定尽快把他培养出来,早日让他担负起守卫北大门的大梁。”

双方把话都说明了,陈庆不会再给折彦质多少时间,毕竟他年事已高,他把颜骏派到大同府为副将,就是准备接折彦质的班。

折彦质也明白了,既然自己还有两三年,又何必拼命去争夺什么政务权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和解

在陈庆的主持下,折彦质向耶律乞颜赔罪,耶律乞颜也向折彦质道歉,两人终于握手言和。

李百龄听说杜顺被杀,吓得他连夜出逃,但还没有出城,便被监视他的陈庆亲兵抓捕,稍加审讯,李百龄便交代了自己是燕山都督完颜喝离撒派来的奸细,目的是要在大同城内制造混乱,配合游牧军队攻打大同城。

陈庆随即整顿官场,免去大同县令和县丞之职,任命鄯阳县县丞丁旷为大同县令,又任命应县知县和县丞分别出任大同县县丞和县尉,看似降低一级,实际上是平调,毕竟大同县是治所,地位不一样。

折彦质随即在府中置酒三桌,宴请陈庆和耶律乞颜等地方官员。

在热闹中喝了几杯酒,折彦质命小妾把孩子抱出来,众人纷纷围上来,小妾笑颜盈盈,就仿佛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她无关一般。

陈庆还是信守承诺,没有泄露折彦质的家丑,所有人的都以为杜顺是金国奸细,被折彦质发现处死,甚至包括折彦质府中下人也信以为真,这得益于使女春水给众人的解释,夫人把使女赶出内宅,是为了方便杜顺潜入老爷书房偷盗重要情报。

这次杜顺偷盗情报时被春水发现,春水跑去告诉老爷,老爷赶回来抓住了杜顺,并杀死了他。

这样一说,尽管很多人还是半信半疑,但最后都选择了相信,不相信,乱嚼舌头,会立刻被管家开除。

陈庆笑眯眯望着眼前的小婴儿,尽管他并没有见过杜顺,但这孩子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折彦质的英武之气,尤其是血统,这孩子一看就有一点党项人的血统,还真是折彦质的儿子。

“殿下,我儿怎么样?”折彦质一脸紧张地望着陈庆。

陈庆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折都督的儿子,长大后一定也是一个勇武之将,国之栋梁。”

折彦质顿时长松一口气,他把老底都交待给了雍王,他回来后着实担心雍王不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儿子,那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前途,现在雍王亲口承认,着实让他心中大石放下。

陈庆又取出一块麒麟玉珮,笑着递给折彦质,“这是给孩子的,祝愿他健康成长。”

折彦质收下玉珮,合掌感谢,“多谢殿下赏赐!”

众人也纷纷取出贺仪,放在盘子里,几乎都是金银小饰品。

孩子抱回去了,使女们送来好酒,酒桌上又热闹起来,折彦质给陈庆斟满一杯酒,低声问道:“殿下感觉孩子……”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吧!没错。”

折彦质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殿下怎么看出来?”

陈庆指头蘸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党项’。

折彦质狠狠一拍额头,自己真是当局者迷啊!自己是党项人,那孩子眉眼间就有党项人的血统,自己居然没有看到最关键一点。

他顿时混身精神抖擞,端起酒盏高声道:“感谢大家光临犬子的谢恩宴,在此我要向殿下赔罪,我用人不当,辜负殿下的期望,其次我也要向耶律知府赔罪,不该干涉他的职权……”

陈庆笑道:“一盏酒向两人赔罪不行,换个大碗来,罚酒三碗,就算揭过了。”

“好!我就喝三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