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54章

作者:高月

辛永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窝囊,大喊道:“结刀盾大阵,风雨不透!”

神武军士兵手执大盾,围成两个圆团,这也是辛永宗不想再变阵的缘故,刀盾大阵的防御能力很强,既可能保证自己一方伤亡人数不多,又能消耗对方体力,为下半场的反击做准备。

陈庆一挥长戟令道:“第三营集结冲击西面敌军!”

第三营是郑平的一百士兵,他们迅速集结成一座方阵,就仿佛一根攻城槌,百名集结士兵们手执长矛向左边的刀盾大阵冲去。

“轰!”一声巨响,二十几名刀盾士兵被掀翻在地上,严密的刀盾大阵被撕开一个裂口,八支西军小队杀进了裂口内,神武军开始混乱起来。

……

‘当!当!当!’

随着锣声敲响,上半场比武结束,监督官开始进场,清点被刺中或者被砍中的士兵,尽管会有漏网之鱼,但大致上不会错。

片刻结果便出来了,上半场比武,西军一直占据着主动,神武军共有近九十人出局,而西军则有二十余人出局,西军明显占据了上风。

……

只休息了一炷香时间,战鼓声再度敲响,陈庆依旧采用二拖一的打法,去掉已经‘阵亡’的士兵,剩下士兵组成三十八支小队,各自作战,然后用郑平的一百士兵为集团军,负责冲击敌军阵型。

对方也分列阵成四十一支散兵,双方都选择了散兵作战的灵活。

这会儿,张俊沉默了,他发现西军的实力一点都不弱,和神武军的实力旗鼓相当,而且他们多了七十人的优势,他们便这种优势组成百人集团军,在下半场的阵型上占据了上风。

只要西军的体力没有问题,第四局的比武,神武军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就叫走错一步,结局就已注定。

辛永宗也意识到自己的局面非常不利,他心中急了,下令全军猛攻,西军也不保守,同样攻势如潮,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对攻对抗,场面异常惨烈,不断有士兵受伤倒下。

辛永宗唯一的希望就是西军体力不支,但随着距离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西军非但没有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反而越战越勇,竟然杀得神武军节节败退,完全占据了上风,辛永宗渐渐绝望了。

‘当!当!当!’

下半场结束的钟声敲响,陈庆的手下顿时欢呼起来。

一百七十四人比六十八人,西军获得了第四局比赛的大胜。

……

复赛只进行了一天,最终决出五支参加决赛的队伍,包括岳飞的军队、巨师古的军队、王薄的军队、陈庆的军队和最后一局胜者韩世忠的军队。

令人哗然的是,两大夺魁热门,张俊的军队和刘光世的军队都在复赛中被淘汰,爆出了最大的冷门。

明天将休息一日,后天将是最后的决赛,然后便是将领争霸赛。

入夜,临安城的虎口酒楼内,呼延通请好友曹德饮酒。

曹德的心情十分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全军腹泻,甚至数十人死亡,导致他今天不得不放弃比武,使对手不战而胜。

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更重要是,他不是被击败,而是被人用最卑劣的手段暗算,他和士兵们都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我当然知道是那个王八蛋下的毒手,都统也知道,都统已经上书天子,要求彻查此案,听说天子也颇为恼火,可能是由枢密院主导,刑部和大理寺派配合,不过……”

“不过什么?”呼延通笑问道。

“不过我估计最后会不了了之,缺乏证据啊!明知道是谁干的,却拿不出证据,这是最令人窝火的地方。”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我们自己已经查过了,几乎可以肯定是在肉汤里面下了巴豆粉,但问题是肉汤已经没有了,我们拷问伙头兵,也没有任何收获,应该和他们无关,是有人潜入帐篷内下毒。”

曹德长长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我刚刚得知,这个王薄居然是相国秦桧的妻侄,有秦桧在背后给他撑腰,没有证据还真动不了他。”

呼延通给他斟满一杯酒,不慌不忙道:“我们今天也发现了王薄的秘密,他的军队并不是厢军,而是一支精锐禁军假扮成厢军。”

“你说什么?”曹德蓦地瞪大了眼睛。

第八十五章 舞弊

曹德军队集体腹泻事件十分诡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中了暗算,这件事是谁干的也不难猜测,直接受益者是王薄的军队,那王薄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嫌疑归嫌疑,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把罪名栽在王薄军队头上,王薄特地发表了声明,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秦府内,相国秦桧接见了专程来拜访他的都统制刘光世。

刘光世年约四十岁出头,身材魁梧,相貌深沉,他出身将门世家,少年早成,在军中资历很深,目前他和张俊是天子赵构最倚重的两名大将。

刘光世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的新兵竟然被人暗算,导致无法参赛,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心里很清楚是谁干的,除了王薄,不会有别人。

王薄只是一名武学生,无足轻重,关键是他身后的相国秦桧。

他要秦桧给自己一个说法,如果秦桧肯给自己一个面子,让王薄向自己赔礼道歉,那么他就会申请撤回调查,这件事就算了。

秦桧端着茶盏淡淡道:“都统制言重了,王薄虽然是我内侄,但如果他犯了错,本相绝不会袒护他,这次士兵集体中毒事件确实有点蹊跷,我也特地询问了王薄,他向我明确表示,这件事他毫不知情,他毕竟只是一名武学生,阅历、经验都不足,说他是中毒事件的策划者,还高看他了,他哪有这个本事?”

刘光世见秦桧宁可得罪自己,也不肯处置内侄,他强忍怒火道:“卑职虽然上书天子,要求严查此案,但我本意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如果相国认定王薄无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刘都统为何一定认为是王薄所为呢?其实也存在着其他可能性吧!比如只是意外事件,食材腐坏导致士兵们集体腹泻,或者是刘都统的仇人所为,或者是其他竞争对手所为,本相再说一遍,如果有证据证明是王薄干的,本相第一个不饶他,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也请刘都统口下留德。”

秦桧语气虽然平淡,但用词很强硬,居然用上了‘口下留德’这个词,他是堂堂的相国,在朝中地位岂是一个军头所能比拟,刘光世居然跑到自己府中来兴师问罪,让他心中怎么能不恼火。

秦桧当然知道刘光世军队集体腹泻是王薄所为,之前王薄就向他请示过,他默许了。

王薄下毒或许只是为了晋级,但秦桧不是。

秦桧现正在极力拉拢张俊,王薄参加比赛的军队也是问张俊所借,那么准许王薄对刘光世下毒,实际上是做给张俊看,让张俊相信自己的诚意。

要知道,张俊和刘光世一直在明争暗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要想得到张俊的投效,那他就必须和刘光世进行割裂,这次新兵比武就是一次最好的机会。

别人看不懂王薄下毒的真正用意,但秦桧相信张俊能看得懂。

刘光世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扰秦相公,告辞了”

秦桧眯眼笑道:“刘都统有时间常来喝茶!”

刘光世恨恨回道:“就怕连秦相公的茶也会滑肠子!”

说完,他转身愤然离去。

秦桧望着他背影走远,目光阴冷地哼了一声。

……

刘光世走出秦府,却一眼看见了等在外面的曹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卑职到处找都统,亲兵说都统去了秦相公府,卑职便急急赶来。”

刘光世眉头一皱,“有什么重要之事?”

曹德上前附耳低语几句,刘光世惊讶道:“这是传言还是真的?”

“是真事,卑职昨晚特地去调查了,那些士兵都是禁军,只是名义上转为厢军,而且是张俊一手安排的。”

刘光世浑身一震,秦桧什么时候和张俊勾搭在一起了?还有,张宗颜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张俊的人?

这一刻,刘光世心中忽然明白了,难怪王薄敢对自己军队下手,这分明是秦桧笼络张俊的手段啊!

“都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曹德问道。

刘光世的目光变得阴鸷起来,如果没有涉及张俊,这口窝囊气或许他就忍了,但张俊居然也涉案其中,这就触碰到他刘光世的底线了。

“既然他们要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他坐进马车令道:“去范相公府!”

……

范宗尹安抚好了刘光世,亲自把他送出府门,他立刻命人把幕僚韩琪找来。

韩琪微微笑道:“如果相公要干涉这件事,我不会反对,但相公一定要考虑清楚,为什么要干涉这件事?”

范宗尹冷冷哼了一声道:“秦桧这条毒蛇上次伤我,我岂能饶他?”

韩琪暗暗叹息一声,范宗尹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常常会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反而大事看不到了。

“这里面其实是两件事,一是下毒案,另一个便是顶替案,如果相公只想报仇,那么就在下毒案上做文章,尽量不要碰顶替案。”

范宗尹一怔,“为什么?”

“下毒案只涉及一个品德卑劣的问题,最多是处罚王薄,但顶替案就不一样了,这里面可能还涉及到一个将相勾结的问题,事情就大了,所以我劝相公要慎重考虑。”

范宗尹冷静下来了,他负手来回踱步,良久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顶替案只是一个掩饰?”

韩琪点点头,“这件事是很明显的,王薄这种纨绔子弟怎么可能训练出这样精锐的军队,任何有心人只要稍稍调查就会发现真相,我相信秦桧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但偏偏他做了,而且他明明可以用张俊的新兵,他为什么不用?”

范宗尹一下子被提醒了,对啊!张俊明明可以从新兵中抽两千军队给王薄,为什么还要用禁军,把把柄交给别人。

“先生说说是什么缘故?”

韩琪微微一笑,“我认为是秦桧故意为之,制造出一个把柄摆在明面上,表面上是张俊在坑他,但其实上是为了掩盖他和张俊之间的真实关系,他一定会对官家解释,他这件事他不知情,他内侄可能有点飞扬跋扈,惹恼了张俊,甚至官家都不会追究此事。”

“有道理!”

范宗尹叹息一声道:“只是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给刘光世一个说法,那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韩琪微微一笑,“我只是给相公点明了其中的关键,然后相公就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建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告秦桧徇私舞弊,别的就不要提及了,除非相公并没有招揽刘光世的想法。”

范宗尹明白韩琪的意思,秦桧在暗中招揽张俊,而他自己何尝不也在拉拢刘光世?

……

下午时分,大批官员来到了军营,他们分为两部份,一部分负责调查刘光世军队中毒腹泻事件,另一部分则开始调查王薄军队的资格问题。

中毒腹泻事件查不到任何证据,但王薄军队的资格问题却摆在明面上,随便询问一些士兵,就知道他们并非厢军,而是禁军。

王薄居然用禁军冒充厢军来参加新兵比赛,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军营,引起军营内上下一片哗然,更有消息传出,王薄其实是相国秦桧的内侄,数十名愤怒的将领联名写信,要求严惩这种严重舞弊的行为。

消息最终传入了皇宫,天子赵构当即召见秦桧,将他狠狠痛斥一通。

“你明明知道朕很看重这次新兵比武,你还要做这种徇私舞弊之事,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你说,你怎么给朕一个交代?”

秦桧满脸苦涩道:“微臣的本意并不想徇私舞弊,只是想在规则的范围内走捷径,没想到……不管怎么说,微臣都有错,愿接受陛下严惩!”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卑职确实托了张都统一个人情,烦请他从新兵中选两千人给内侄统领,这其实是规则上的一个漏洞,并没有强调必须是自己训练的军队,但不知为什么,张都统没有派新兵,而是派一支禁军过来,微臣内侄也没有告诉我真相,微臣如果知道,是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陛下,这件事微臣也被人坑了。”

赵构点点头,他明白了,这件事应该是秦桧被张俊摆了一道,传闻秦桧和张俊交往密切,看来并非实情。

就算不肯派出精锐新兵,那么派一支比较差的新兵来也行,而张俊偏偏派一支违规的军队过来,以小而见大,从这件小事就看得出,张俊对秦桧怨念颇深。

“也罢,朕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傍晚时分,天子赵构的旨意下达,‘取消王薄军队的后续比赛资格,武学生王薄行为不端,德行卑劣,将其逐出武学,永不录用,兵部郎中高永审查不严,有失职舞弊之嫌,将其革职查办。’

第八十六章 机密

大帐内,陈庆以茶代酒,请曹德吃晚饭。

曹德情绪低落,他低低叹了口气,“官家还是避重就轻,只打小鬼,幕后人却不处理,好生让人不服气。”

陈庆微微笑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小事一桩,能处理王薄就已经不错了,不可能为这种事情处罚相国和都统制。”

“那至少应该恢复我们的比赛资格才对!”

这才是让曹德耿耿于怀的事情,王薄军队被取消资格,而他的军队却没有能恢复资格,让曹德心中忿忿不平。

陈庆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如果让曹德军进入决赛,那之前败给王薄军队的队伍怎么办?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甚至会影响到整个比赛。

“官家有官家的考虑吧!曹兄现在还有机会参加个人赛角逐,不要为这件事影响自身状态,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曹德叹息一声,“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我应该争取个人荣誉,没必要再赌这口气了。”

陈庆举起茶盏笑道:“那我就预祝曹兄获得个人赛好成绩!”

……

曹德走了,陈庆独自站在大帐前凝视着天空一轮明月。

在这次扳倒王薄的行动中,陈庆虽然也稍稍助力一把,但基本上看不到他的影子。

不过陈庆有一种直觉,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秦桧却不采用,最后却用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办法,这是为什么?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正是这种直觉才让陈庆格外小心。

陈庆摇摇头,甩开了这件事,这件事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王薄被武学开除了,也算是出了他一口恶气,其他的权力斗争和他无关。

相比这个案子,陈庆现在更看重新人新将大赛,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天子为他自己举办的一场奥林匹克选拔赛,这次比武大赛,会影响到今后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军队格局。

这是自己的一次重大机遇,一定要牢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