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499章

作者:高月

一千士兵跟随着杨再兴向护城河冲去,城头上数千士兵手执强弩严阵以待,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当!当!当!当!’的鸣金收兵声。

杨再兴收住脚步,望着护城河怅然若失,长叹一声,“撤退!”

全军迅速撤退,城头上,数十名士兵攀着软梯下城,不多时,便将护城河中的大冬瓜捞了出来,放进篮子内吊上了城头。

与此同时,杨再兴在中军大帐前跪下请罪,很快,有亲兵出来宣读了雍王令,杨再兴从上军都统制降一级为都统制,免去其东征主将之职,改由刘璀出任。

杨再兴失声痛哭,他不是心疼降级,而是他失去了成为东征主将的机会,亲兵们把他劝走了。

陈庆随即在中军大帐召集所有统制以上将领训话。

大帐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将领聚集一堂,陈庆对众人厉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到今天晚上,杨再兴将军已经三战三败,是我们对手太厉害了吗?折可求是不错,经验丰富,头脑清醒,但他距离‘厉害’二字还差得远,他如果厉害,早就该把新安县重建成坚城,他如果厉害,我们就不可能从孟津关杀过来,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夺取虎牢关,我们三战三败,败在哪里?败在我们这里!”

陈庆一指自己头脑,“我们败给了自己,我们轻敌了,杨再兴将军就是典型,第二次失败时,我就说了,折可求思路慎密,经验丰富,防御滴水不漏,不可能再出奇兵夺城,说得这么明白了,杨将军就是不相信,还是要坚持试一试?现在结果呢?五名弟兄被射杀,威力最大的铁火雷落入敌军手中,他们仿造出来怎么办?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件。

根子出在哪里?为什么杨将军不甘心,一定要试一试?根子就出在‘轻敌’二字,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敌军,我们之前太顺利了,做什么都能成功,敌军就像蠢货一样,金兵不堪一击,所以我们偷袭一定会成功。

所以我没有阻止他,让他去尝试,现在知道厉害了,终于知道自己轻敌了,丢失了铁火雷,就必须承担责任,降级免职还是最轻的惩罚,若还有下次,那就按军规当斩!”

陈庆又扫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召集各位不是为了声讨杨再兴,而是想通过他的教训来告诉各位,从今天开始,谁也不准再轻敌,如果谁再因为轻敌而兵败,一律降级免职,重打一百军棍,所有人听见没有!”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谨遵雍王之令!”

陈庆又道:“我再宣布一条规定,不到再轻易使用铁火雷,如果要用铁火雷,必须要得到我的同意。”

“遵令!”

“都回去吧!刘璀和李慕请留下。”

众人都各自散去,这时,李慕清把于洪武带了上来,李慕清道:“殿下,于洪武将军要给殿下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陈庆目光转向于洪武。

于洪武摊开手掌,手掌上是一个茶杯模样的木壳盖。

陈庆一眼认出,这时铁火雷口子上的木壳,用枣木制成,坚硬结实,平时镶嵌在火绳口上,底部打上蜡,防水效果非常好,使用时,必须先用铁锤敲掉它。

“这是……那颗铁犀牛上的壳盖?你把它拧下来了!”

于洪武点点头,“拧下盖子需要力量,卑职担心情况危急时,他们来不及拧开,所以提前帮他们拧开了。”

陈庆大喜过望,敌军就算捞起铁火雷,里面也是灌满了水,火药和火绳都没有用了,只剩下一个外壳,就算他们仿造出外壳也没有用,他们造不出火药。

陈庆长长松了口气,他现在担心的是,对方发现仿造不出,会想办法把外壳送走。

陈庆当机立断,派出了两千名斥候,将洛阳城外出之道全部封锁,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洛阳城。

第九百七十四章 内探

帅府大堂上,折可求上下打量这颗体型硕大的铁火雷,啧啧称赞,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对宋朝的各种火器都十分熟悉,他很清楚铁火雷意味着什么?

如果自己能仿制成功,洛阳无恙了,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走来,此人叫王赋远,是洛阳军器监的火器总管,洛阳的双层火药桶就是他率领一帮火器匠捣鼓出来的,效果比汴梁造的火药桶更好一些,主要表现在威力大,毒钉迸射更远,这和他们制造木桶选用的材料有关系,他们用的是榉木、白蜡木或者枣木。

“卑职参见大帅!”

“王管事,你来看看这个!”

折可求指着桌子上铁火雷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王赋远看了一圈,吃惊道:“这不会就是昨天大帅说到的铁火雷吧!”

“正是此物!”

王赋远顿时又惊又喜,上前激动抱住它,铁火雷是所有火器匠的圣物,是他们的终极梦想,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造出来?

“大帅怎么搞到它的?”

折可求得意地捋须道:“他们想夜炸城门,结果被我伏击,这颗铁火雷滚入护城河中,被我捞了起来。”

王赋远听说落入过护城河,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细看,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折可求见他脸色不对,急忙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王赋远苦笑一声道:“火器最怕水,铁火雷也不例外!”

他指着火绳周围一圈圆形的凹槽道:“这个理应卡住一个木壳之类的东西,卡得很紧,周围再封一圈蜡,那么掉进河里也不怕,现在防水壳没有了,火绳变成了纸浆,我没有猜错的话,铁火雷灌满了水,火药也溶解了。”

“那能仿制出来吗?”折可求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王赋远摇摇头,“我不知道,得把它锯开,我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折可求纷纷左右,“立刻把它锯开!”

他也要亲眼看一看里面的情况,这就像开盲盒一样,每个在场的将领都想看,谁也不愿走开。

两名亲兵找来一副精钢大锯,奋力锯了起来,只见簌簌的铁渣掉落。

一名将领捂嘴小声嘲笑道:“连乡下铁匠打的锄头都比它强十倍,西军还真是先进啊!”

王赋远猛地一拍额头,他明白了,铁火雷必须用最劣质的粗铁制造,火药才炸得开,要是用精铁,怎么可能炸得开?

“王总管,怎么了?”折可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王赋远忍住了发现,随口笑道:“没什么,卑职估计这是他们最大的铁火雷!”

折可求笑道:“那肯定的,这玩意重一百多斤,炸城门当然要用最大的。”

这时锯到一半了,里面的水开始从缝隙里咕嘟咕嘟冒出,全是黄浑的泥浆水,淌满了一桌子。

王赋远心中一叹,完了,火药全部溶水里了,不知道对方的火药配方,仿制个屁啊!

铁火雷被拦腰锯成两段,周围将领一片叹息一声,里面就只剩下半坛浑水,火药只剩下一些没有溶解的渣子。

折可求也知道很难仿造出来,他干笑一声,对王赋远道:“王总管,尽一尽力吧!”

王赋远苦笑一声,“卑职试一下吧!用我们现在的火药来试试看。”

王赋远带着两名手下,把两半铁罐子抱回了火器营。

……

战争开始后,洛阳城夜间进行宵禁,不准百姓出门,但白天可以出门,可就算允许出门,大街上依旧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行人,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实在想买点东西,就得用力敲开店铺,进店里交易。

在洛阳城南的济仁坊内有一条巷子叫做学士巷,里面住的人不多,只有四五户,最尽头是一座颇大的院子,上午时分,一名身穿青衫的男子匆匆走来,有节奏的连续拍了三下门环,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进去。

这名青衫男子正是洛阳情报头子张璐,这座占地三亩半的院子是他们的藏身之地,被他们花五百贯钱买下,二十几名情报人员都住在这里。

之所以选这里,主要是这一带地形十分复杂,都是蜘蛛网一般的小巷,被发现后很容易脱身。

不过现在折可求并没有再盘查宋军情报探子,原因是何掌柜布下的租车假象,使折可求以为宋军情报探子已经不在洛阳城内。

张璐来到后台,让人把余守忠找来。

不多时,余守忠快步走来,走上堂问道:“有什么重要情况吗?”

张璐点点头,示意余守忠坐下,他缓缓道:“刚才我去找何掌柜打听情况,他告诉我一件事,他的内弟昨晚和几个朋友喝酒,其中有一人说,签军搞到了一枚宋军的铁火雷,有一百多斤重,我想会不会是铁犀牛?”

余守忠也吃了一惊,铁火雷是西军最高机密,被签军得到一枚还了得,如果仿造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在大同城亲眼看见过宋军用铁火雷炸城,整座城门楼都坍塌了。

余守忠急道:“这颗铁火雷不能落在敌军手中,我们得毁掉它!”

张璐沉吟一下道:“我其实是在考虑两件事,一是毁掉铁火雷,二是干掉他们的鸽信,防止他把铁火雷的制作机密传出去,这件事都不好办啊!”

余守忠想了想道:“看似很难,其实也不是办不到。”

“怎么说?”

“信鸽和信鹰都在鹰塔上,夜里摸上鹰塔,把信鹰和信鸽全部干掉就是了。”

“有这么好干吗?”张璐笑道。

“鹰塔在定禅寺内,让一个兄弟假扮成和尚混进去,摸清情况,然后里应外合,应该不难,我觉得关键是眼前的局面太复杂,折可求还想不到鹰塔这一块,他可能更关心粮草仓库的安全。”

张璐欣然道:“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就兵分两路,我来想办法摧毁铁火雷,你来对付鹰塔。”

“指挥使打算怎么摧毁铁火雷?”

张璐微微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情报从谁哪里传出来,我就找谁?”

“你是说,那个一起喝酒的朋友?”

张璐点点头,“只能是这个人!”

……

在何掌柜的协助下,张璐很快就查到了那名泄密者,是一名军器监的工匠,他亲眼见到了被切成两半的铁火雷壳子,只剩下壳子,没有火药,据说是进了水,火药都泡成汤了。

傍晚时分,何掌柜从外面匆匆回来,将一张纸条递给张璐,笑道:“二十贯钱买一个地址,这可能是最贵的地址了。”

张璐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军器监火器总管王赋远,家的住址,正平坊白茶巷到底。’

何掌柜笑道:“还送了一些免费的消息,王赋远一家五口人,老母亲、夫妻二人,以及两个儿子,长子十四岁,次子十一岁,目前都在读书。”

何掌柜停一下又道:“还有,这个王赋远的父亲,是东京汴梁军器监最有名的铸剑匠王岩,他铸的剑都被皇宫和皇亲国戚收藏。”

“父亲铸剑,儿子却造火器,这个传承有意思?”

“不!不!王赋远可是洛阳军器监的头号刀剑匠,折可求提拔他当了火器总管,他手下有一百多人。”

张璐点点头,“我知道了,今晚我就去拜访他!”

第九百七十五章 威压

入夜,王赋远精疲力尽回到家中,妻子贾氏连忙扶住他,“怎么累成这样?”

“上面压下来一个大担子,忙了一天一夜。”

“事情做完了吗?”

王赋远苦笑一声,“谈何容易,实在累得不行,才回家休息一下。”

“那赶紧去书房休息,我给你煎茶!”

贾氏回头喊了一声,“二郎,扶你爹爹去书房休息。”

“哎!”

一个少年答应一声,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爹爹,你慢走!”

王赋远怜爱地拍拍小儿子的头,“去给爹爹开门点灯,爹爹自己能走。”

少年跑到前面去给父亲开门了。

“官人,今天傍晚有人来拜访你,说是你的同乡。”贾氏从厨房探头笑道。

“我的同乡?”

王赋远愣了一下,他是汴梁人,汴梁人在洛阳实在太多,满街都是同乡。

“叫什么名字?”

“没说,只是送来一些汴梁土产,我说你太忙,晚上不一定回来,他说改天再来拜访。”

王赋远点点头,满腹疑惑地去书房了。

就在王赋远回家的同一时刻,在王家外面监视的人立刻跑去通知张璐。

不久,张璐带着几名手下赶来了,张璐的母亲是汴梁人,也算得上是半个同乡。

张璐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贾氏愣住了,自己丈夫刚回来,他就来了,这么巧啊!

“嫂子,大哥回来了吧!”

贾氏犹豫一下道:“他刚回来,只是他一夜未睡,刚刚休息,要不……你们明天再来吧!”

“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关系到你们身家性命,你还是把他叫起来吧!”

张璐的手下强行推开了门,众人直接进了院子,贾氏恼火道:“你们怎么……太无礼了!”

“娘子,怎么了?”王赋远听到喧哗声,走出来问道。

张璐看了他一眼笑问道:“你就是军器监的王总管?”“我是王赋远,你是哪位?”

“在下姓张,做废铁生意的,就是为了你刚得到的那两个铁壳子而来。”

王赋远脸色一变,冷冷道:“我没有什么铁壳子,你请吧!我家不欢迎你。”

张璐笑了笑,语气也变冷了,“其实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你就不想想两个儿子的命运吗?”

王赋远呆了片刻,口气开始变软,“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去里间吧!”

“去我书房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