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真要严格对这些商人执法,有难度吗?
朝廷官员,要办不是一样能办?
一个商人,手里只有钱、有产业而已,若是违反了大宋的律法,不能处置吗?
更何况,大宋朝还没有出现能影响国家命脉的商业组织。
不能么?
这些人这么说,是真的认为商人可以脱离律法之外么?
是不想办吧?
这些人张口闭口认为商人不可信,回头又从那里捞得盆满钵满。
真要是把商业法、契约法都贯彻下去,岂不是要把这大宋朝杀到天昏地暗?
见赵官家发怒了,众人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赵宁才说道:“这件事诸位就不要再管了,朝廷自有法度在,朕也不想多管,不能任何事都让朕来处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宰相有宰相的权威,诸位有诸位的分内职责,若是今日看不惯这个要闹,明日看不惯那个要闹,岂不是要大乱?”
被说得哑口无言后,众人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去。
此事很快传到了诸位宰执耳中,李光感慨道:“立法易,执法难。”
连胡铨地说道:“任重道远啊!”
这条路,可比当年的新政还要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三月。
政事堂又开始议论国营商社改制。
王宗濋说道:“下官派人去调查过,马卫东确实裁汰过一批员工,大约有两千三百多人,这些人有一半是通过裙带关系进去,甚至账目上有名字,私底下却不见人,与当年禁卫军吃空饷,如出一辙。”
钱喻清说道:“如此说来,王世哲自杀,也是因为账目的问题?”
却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王宗濋继续说道:“被裁汰的人当中,一部分已经找到了新的作坊,还有的自己在家里制作香皂,这些人有工艺,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另外还有一部分,无业,有一部分人放弃了原本的工艺,去做伐木工、纤夫或者挑粪工。”
“反对的声音还是很大的。”胡铨接过话来,他将从京畿路各县发来的奏札分发给诸位宰执,“陈留县的造纸坊也出现了全员罢工。”
政事堂陷入沉默中。
这还只是在京畿路开始,其他各州府可都是有国营商社的。
众人的目光看向虞允文。
这个首相可不好当,就国营商社转私这件事,恐怕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胡铨继续说道:“不过按照京畿路这几年学校的增多,对纸的需求与日增加,这些造纸坊的工人是可以找到新的工作,我相信问题只是暂时的。”
“部分国营商社转私,是让利于民,也是为朝廷减轻财政负担,这是符合客观规律的,就目前,律法不完善,术治方法还在探索,商社这个器呢,也还存在诸多问题,但这并不是阻碍国营转私的理由。”
虞允文说话了。
他继续说道:“若是一个普通百姓,遇到这种事,知难而退,怨天尤人,我能理解他,因为他身上的生存负担已经很沉重,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身居庙堂,手中权柄甚重,能够调动的资源更多,可发挥的地方就更多。”
“关于律法的事,我会去禀报陛下,关于术治方法,我听闻郑州的制鞋坊的主簿刘一铭已经签了契约,他算是辞官买下了制鞋坊,另外郑州有三个商人愿意出钱入股,所以这个方法还是有用的,可以继续去尝试。商社的整顿,要交给钱相公了。”
钱喻清说道:“关于商社的问题,东府恐怕只能从对商社的贷款、商品类目、登记规则等方面来做规定,商社与工人之间的事,还得从律法来看。”
这时汪伯彦说话了:“既然是从律法来看,那东府可以先定律法草案,再与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一起商议,最后呈报陛下。”
几位宰执沉默不说话。
因为议法院的设立,尚未公布,除了皇帝和宰执,另外就是官学的罗从彦知晓,其余人都不知道。
这事对行政官员的打击是极大的,必然遭到反对。
转眼又是桃花开的季节,汴京城的道路两边,一簇一簇,一团一团,春风一吹,满城飞舞。
虞允文整理了一番衣冠,向文德殿走去。
“陛下。”
赵宁问道:“如何?”
“目前京畿路所有需要转的国营商社,都已经转卖出去,一共三十八个,其中二十个是主簿接手,引入了民间商人入股,另外十八个是民间商人接手做了最大股东。”
赵宁说道:“主簿官接手后辞官,也都是民间商人了,没什么区别,工人呢?”
“二月的时候,陆陆续续都有闹,但是进入三月,汴京的工人都安稳下来,找新工作的找新工作,自己在家中作坊的也没有闲着,不过那些商人却全部都违背之前对朝廷的承诺,裁员更多,并且普遍降低俸禄,工作时间更长。”
“这是《大宋临时契约法》,这是《大宋临时劳务法》,由豫章先生和和他的几个得意门生一起草拟,朕这几个月什么都没做,就是在看这两份法案。”
赵宁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仿佛比灭掉金国更加开心。
“陛下圣明。”
“议法院一事,就定下去,每县两名县议官,每州府两名州议官,每路两名议官,此后的律法,要从下到上,提出宝贵的意见,再由京师的议法院协商拟定,现在是以豫章先生作为第一届议法院的议院使。”
当然,最后的裁决权还在皇帝这里。
就罗从彦这种不问世俗而沉迷学术的人,是最适合担任这个职务的。
他能保证最客观的立场,同时自下而上的意见,也能为他弥补视野的空缺。
虞允文说道:“这两部律法颁布后,臣担心商人未必会遵守。”
赵宁笑起来了,他说道:“不遵守是正常的,凡是都得有个过程,最开始大宋也接受不了新政,现在不都接受了么?”
立法难,执法更难,这一点赵宁怎会不知?
三月初五,东京早报刊登了《大宋临时劳务法》和《大宋临时契约法》的新闻,此新闻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中午的时候,高俅进入文德殿,呈递了一份汇报。
赵宁惊讶地问道:“你是说,那个王世哲自缢而亡,是御史中丞李擢逼的?”
第1516章 早朝(第二更)
高俅说道:“一切证据都指向他。”
赵宁继续翻阅着高俅提供的诸多文书,他越翻阅越感到震惊。
最后,他将所有的文书扔在桌上,疲累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高俅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
他知道赵官家现在心情一定很糟糕。
他记得李擢在新政中也立下过功劳。
李擢原本一直待在谏院,官阶不高,在扳倒秦桧的那一次中,李擢挺身而出,后来被提拔到了御史台做御史中丞。
据小道消息传闻,其实陛下对李擢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可是这个案子,李擢不仅与民间商人利益关联极深,还逼死了一位朝廷命官。
过了不知多久,赵官家才开口说话:“高俅。”
“臣在。”
“你说,李擢已经是御史中丞了,年俸禄可不低啊,他为何还要拿这个什么狗屁汴京伐木商社的钱?”
“因为人都是有私欲的,这是官家您说的。”
“是啊!人都是有私欲的,谁会嫌弃钱多呢?”赵宁感慨道,“朕何必在此伤感,未免显得矫情了些。”
“陛下,臣还查到一些事,只是没有写上去,也与李擢有关。”
“什么事?”
“去年岳太师去职,民间辱骂者甚多,臣顺着李擢查下去,就查到了这件事。”
“岳飞?”
“是的,民间现在有不少人认为岳飞名不符实,得罪了陛下,为了保命,才被迫去职,而这些传闻,可能是李擢派人私下散布的。”
赵宁微微一惊,说道:“这是为何?”
“李擢一直与一个人走得很近。”
“谁?”
“汪伯彦。”
傍晚时分,汴京城的酒肆格外热闹。
在一处不起眼的酒肆中,李擢一身便衣,坐在雅间中,不多时,汪伯彦便走了进来。
“现在怎么办?”李擢心急地问道,“京畿路的国营商社能转的都转私了,商人克扣俸禄这件事,原本可以作为一套说辞,现在朝廷颁布了《大宋临时契约法》和《大宋临时劳务法》,规定商人不许降俸禄,辞退工人,还要赔钱。”
汪伯彦脸上带着笑容,他镇定自若地说道:“你认为这两个临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律法,能够管得住商人?”
“汪侍郎这是何意?”
“我敢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没有多少商人会遵守这两部律法。”汪伯彦直言不讳地说道。
“为何?”
“奇怪了,你是御史中丞,你问我为何,你不是介绍汴京伐木商社,与文思院织绣坊的买卖么,你不是反对国营转私么,现在织绣坊转私了,不愿意从汴京伐木商社采购原料了,你损失了,你会严格执行这两部律法吗?”
李擢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不执行,商人就会继续违法,商人违法,那商人必然是坏人,既然民间商人是坏人,那说明国营商社转私这条路行不通,届时官员们就有理由一起反对这个政策的继续执行了!”
李擢越说越兴奋起来,这思路总算理清楚了。
“既然如此,他们会支持这两步律法执行吗?”
“也不会。”
“所以,这两部律法,很快会胎死腹中。”
听到这里,李擢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我最近打听到,有人一直还在调查王世哲的死。”汪伯彦突然说道,“你当时办事的时候,可有留下把柄?”
“放心,我办事最干净。”
天黑之后,李擢和汪伯彦各自回家。
刚到家,李擢就接到通知。
“明日早朝?官家都好几个月没有早朝了,明日居然有早朝,看来有什么大好事要宣布。”李擢看了一眼,随即扔在一边,去睡觉去了。
这一天,汴京城的中高阶官员,都接到了明日早朝的消息。
官员都感到奇怪,许久不见的官家,明日要早朝。
看来与今日报纸发布的律法新闻有关系。
有的官员甚至直接感慨道:明日一大早,必然是赵官家普法的朝会。
第二天,天未亮,赵宁一身绛纱袍,走进了垂拱殿。
群臣早已在下面恭候多时。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诸位卿,都免礼吧。”
殿内灯火通明,威严不凡。
赵官家坐在上面,身姿挺直,面目沉定。
“许多没有早朝,今日天未亮,要诸位来垂拱殿来见朕,打扰了诸位的清梦,朕有些过意不去啊!”
赵官家这话一出,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大殿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沉默了片刻,赵官家说道:“诸位可有事启奏?”
周伯通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吧。”
“从目前国营转私来看,许多接手过去的商人,背弃了之前的诺言,裁掉的人员比承诺的要多很多,而且把俸禄都降下来了,工人敢怒不敢言,这件事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蔓延更多州府,势必引发民间恐慌。”
刘瑜说道:“陛下,商人是最不可信的,这些商社本就应该掌握在朝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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