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像西晋那种八王之乱,就不算竞争,而是作死了。
赵瑾继续说道:“例如去年发生在荆湖北路的调粮案,一路之粮食归提举常平司统管,可是粮食与民生密不可分,民生问题归布政司管,布政司与提举常平司级别相同,导致布政司想要从提举常平司调度粮食,往往出现政令受阻的问题,这耽误了民生问题的解决,这是不合理的。”
第1293章 皇家内卷(第二更)
看着赵瑾一脸严肃的样子,赵宁问道:“那你认为这些问题该如何解决呢?”
“孩儿听老师提过,大相公主张将安抚使常制,每三路到四路,设置一名安抚使官职,当各路政官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由安抚使出面协调,下达各路,上传京师。”
“那你认为如何?”
“孩儿认为可行,而且务必尽快实施。”
“为何要尽快实施?”
“国朝领土日渐扩大,地方事务繁琐万千,应该立刻强化对地方事务的管制,而安抚使常制则是最有效的手段。”
安抚使是隋朝开始设立的,到了唐朝,日渐频繁。
不过安抚使不是一个常态化职位。
一般地方临时出现叛乱或者灾荒,朝廷就会从中枢大臣中挑选一位能力出众的人,派到指定的地方去暂时统管一切事务,将朝廷的意志力传达落实下去。
一旦问题解决或者缓和,这个安抚使就必须回来,交出权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例如前年,虞允文就担任过安抚使,巡查各地民间借贷问题。
等他回来后,就回归到本职职位。
而所谓常态化,就是专门设置安抚使这个职位,不再是临时解决问题的钦差。
这与明朝中后期的常态化巡抚、总督是一个意思。
赵宁问道:“按察使常制,加强朝廷对地方的管控,这是好事,但弊端呢?”
“并无弊端,按察使不掌军权。”
“那你的疑惑在何处?”
“孩儿的疑惑正在于,朝廷为何不早日常制安抚使。”
“你觉得为何朝廷不早日常制?”
“孩儿不知。”
“你先带着这个疑惑,去读书,去学习,我这里有这个问题的好几个答案,但是告诉你,反而会限制住你的思考方式,对你来说,自己去思考清楚问题的过程,比直接得到答案,要宝贵一百倍。”
赵瑾虽然不知道赵宁这句话的内在含义,但他还是很听话地说道:“多谢爹爹,我会去寻找答案的。”
赵宁很耐心地跟赵瑾说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比我们日常看到的要复杂很多,答案永远只是流于表面,是人们的总结之辞,它不能帮助你去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想要了解,你必须亲身去经历,亲自去寻找,否则,那永远是别人的总结之辞。”
“孩儿谨记爹爹的教诲。”
一边的钱槿姝笑道:“三哥儿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赵瑾总是透露出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当同龄孩子还在玩耍的时候,他已经收敛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开始思考大人们的事情了。
赵宁看着他,看见他瘦弱的身影,坐在烛光下,显得很是单薄。
“来,来爹爹这里坐。”
赵瑾走过去,坐在赵宁旁边,他的身姿端直,目光柔和,与一边的四皇子赵瑜那明亮而充满朝气的眼神,形成了全然不同的气质。
看着平日里沉默且话不多的赵瑾,赵宁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给你一个户部主簿的小官职,去户部去待一段时间,如何?”
“谢谢爹爹。”
“好,你愿意的话,我回头跟大相公说说。”
看到这一幕,慎德妃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爹爹,谌哥儿何时能回京师呢?”赵瑜突然问道。
“快乐,我已经命人召他回来。”
“太好了,他若是回来,我就跟他住在一起,听他说东征日本国的故事,还有还有,那位名震安北都护府的赢官人,孩儿何时能见到啊?”
“他下个月就会到一趟京师,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他要来京师了!”赵瑜霍然站起来,两眼冒出精光,一脸的兴奋。
“瑜儿,坐下。”朱琏严肃地说道。
赵瑜这才重新坐下来。
这时,凉亭那边传来欢呼声:“太好了,终于做完了,二姐太棒了,二姐受我一拜,以后二姐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我愿为二姐效犬马之劳。”
柔嘉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个才八岁的赵淳,噗嗤笑道:“你这犬马之劳是跟谁学的?”
“书上说的呀!”
“那你也不能乱用。”
“二姐最棒,我就要为二姐效犬马之劳!”
“好,这话我可记住了,你长大之后别后悔!”柔嘉狡黠地笑道。
说完,柔嘉便大步走向赵宁的酒宴方向去。
“柔嘉,来,坐到这边来。”
“爹爹。”
赵宁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淳哥儿让我帮他安装那个纺纱机,我帮他安装好了,他就很兴奋,非要为我效犬马之劳。”柔嘉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笑道。
这时,赵淳飞奔而来,一脚摔在了草坪上,在草坪上滑行了半米。
周围的内侍连忙过去搀扶这位小皇子,钱槿姝却说道:“淳哥儿,摔倒了要自己站起来。”
赵淳爬起来,衣服上沾满了碎草,他却浑然不顾,很开心地继续跑过来,说道:“爹爹,我和二姐安装好了那个。”
“那是何物?”赵宁明知故问道。
“水力纺纱机啊,陈侍郎送给我的小模型,我安装好了,听说比传统纺纱机要快了十倍,而且节省了许多人力,可以让衣服价格再往下降。”
“你还知道这些?”
“知道啊,姐姐跟我说的。”赵淳天真无邪地说道。
他说的姐姐,可不是柔嘉,而是他的生母钱槿姝。
姐姐是宋人对自己生母亲切的称呼,若是你穿越到宋朝,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漂亮妹子,想要搭讪,千万不要上去就喊“小姐姐”。
否则在别人眼里,会认为你是在大街上随便认妈。
“那你知道价格会降多少么?”
“现在京畿路的丝绸是五百文一匹,若是推行这水利纺纱机,丝绸价格可能会降到三百文一匹。”
赵宁很惊奇地看着赵淳,这小子从小对物理和技术兴趣极大,不过现在看来,他不仅仅喜欢科学,还继承了他娘的经商头脑。
这时,王怀吉急匆匆走过来说道:“官家,王太尉有要事求见。”
“这么晚了,让他明日再来。”
“他说见不到官家,晚上睡不着觉。”
“那让他过来吧。”
王宗濋急匆匆赶来。
第1294章 被外甥训斥的舅舅(第三更)
“给王太尉备座。”
“官家,我有要紧事啊!”王宗濋一看这里也没外人,立刻就凑了过来,呈递了一份文书上来。
“真是我的好舅舅,你是让我晚上也处理政务啊!”赵宁接过来打开一看,看完后,心中大致是清楚了一些事。
“事关国朝大事,我也是不得已。”
这哪里是事关国朝大事,这分明就是关乎到你王宗濋的帽子。
他看了一眼焦虑的王宗濋,站起来,走到凉亭那边,王宗濋赶紧跟了上去。
“商人的事,你得向东府汇报,诸位相公自会有处理。”
“我觉得这件事可能牵涉重大,还是得先让官家知晓一些。”王宗濋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样子,甚至语气都有那么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
“你觉得靠压制和强行管控,就能安然无事吗?”
“若是泉州的情况是真的,那那些商人也太猖狂了。”王宗濋愤慨地说道。
“我问你,你觉得靠压制和强行管控,就能安然无事了?”赵宁再强调一遍。
“至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
“在太府寺待了十几年了,这种事你就给朕提这种馊主意!”
王宗濋心头一颤,官家刚才还自称我,现在立刻换成朕了,语气也变了。
“臣愚钝!”
“朕问你,你说严控商人,如何严控?除了登记的商社以外,你要让各地官员也干涉到那些商社里?”
“完全可以这样做。”
“各地粮储司、大型邮政、大型水泥坊,以及大型冶铁坊都有地方官府直接管控,你觉得官府管控得还不够?”
“这……”
“你去查查,随便找个地方查一查,看看地方官员牵涉到粮储司或者邮政的,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
赵宁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连眼神都变了。
之前在皇子们面前还是和善、耐心的慈父,现在已然是冷酷的君王嘴脸。
王宗濋立刻知道赵官家的态度了,心里当即后悔自己鲁莽,轻信钱喻清的鬼话,写了这份汇报自讨苦吃。
“你这份汇报写得不错,把责任都扔出来了,把问题也扔出来了,你若是不写,不主动提出来,很快就会变成众矢之的,等着丢了你这官帽吧!”
王宗濋立刻说道:“臣丢了这官帽无所谓,官不官的,对臣来说不重要,臣只是担心以后不能为官家分忧了。”
“商业问题关乎到国家大事,商业与国民经济发展密不可分。”赵宁语气也缓和下来。
在这里骂王宗濋没什么鸟用,王宗濋又不是治世之才,他能把太府寺和银行把控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难为他了。
虽然地方上的商司和银行被腐朽得像筛子一样。
可很多问题的形成,是多方面综合的,并非绝对的正确与错误。
否则,谁都能做宰执,谁都能当一个明君了。
“想要提高民生,就必须坚持不断研制新的技术,提高生产的效率,但是如果想要让技术真的惠民,就必须将新的技术民用化。”
赵宁说的这些,对于靖康元年的大宋臣子们来说自然是陌生的,但对于靖康十四年的臣子却已经不陌生了。
“想要民用化,就必须商业化,懂了吗?”
“懂懂,就跟臣之前卖肥皂一样,肥皂刚出来的时候,生产少,贵族和官员们愿意高价买它,等到肥皂产量极大提升,它的价格就降低了,等到民间商人都开始生产肥皂,它就进入了平民家庭,使平民也享受到了以前官老爷和贵族才能享受的商品。”
王宗濋反应得还算快,毕竟在太府寺待了十几年了,银行也掌管了十几年了。
“如果没有民间商人参与进来扩大肥皂生产售卖,仅凭朝廷去生产肥皂,那到现在,江宁府的一个普通家庭,可能都用不起肥皂!”
“是,官家说得是,臣醍醐灌顶。”
“商业本身无好坏,老子说大道无形,商业的规律是道的一种,你能说道有善恶吗?”
“不能。”王宗濋立刻说道,虽然提到哲学,他迷糊起来,但他清楚,得顺着官家的意思说下去。
“好坏在于人,而不在于商业本身,商人逐利,但若商人不逐利,他们还会生产肥皂吗?他们不生产肥皂了,老百姓去哪里用肥皂?”
说到这里,赵宁看着王宗濋,王宗濋颤抖了一下,立刻说道:“所以商业是利国利民的,但商人未必,臣懂了,要管的是商人,而非商业。”
“那你这份汇报说要降低银行对民间货币的供给,还说什么要缩减地方商业的扩张,你是不是要把朕在四京的格物院也关门,最好把那些商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问,抄家,这样朝廷就有钱了?”
“我……”
“区区几个泉州商人卖了一点火炮,就把你吓成这副熊样了,就算南海的每一艘民用商船上都架了一百座火炮,那又如何?日本人买了几十座火炮,还不是被我天朝王师击败了。”
“你啊!记住!多用脑子!哪天大宋真的亡了,不是因为火炮流出去,也不是商业发展起来,而是朝廷和大宋的官员腐烂了。”
“自古王朝皆亡于内。”
王宗濋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已经搞不清楚谁是舅舅,谁是外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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