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也就是说,把尚书省的一把手分拆为二,让中书省一把手和门下省一把手兼任。
这样中书省的宰相既可以颁布政令,也可以管六部的执行。
而尚书的左丞和右丞,是辅佐左右相执政。
又以右相为首。
这就是宋神宗元丰改制后的朝堂配置。
神宗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改制,提高行政效率,但其实效果并不佳。
因为文官越来越臃肿,人浮于事,绝非改个官制就能做到的。
尚书左丞蔡懋可不是好惹的,他爹是蔡确,宋哲宗时期的门下侍郎,也就是左相,副宰相。
(宋以左相为副相,右相为宰相)
而且他老丈人更牛逼,冯京!
冯京是宋仁宗时期的状元,而且是大宋朝最后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
什么是三元及第?
乡试、会试、殿试全部第一。
冯京既做过参知政事,也就是现在的门下侍郎左相,又担任过知枢密事,也就是张浚的位置,枢密院一把手。
门生满天下。
更重要的是,冯京也被贬过,且是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贬。
蔡懋这个人,在政坛上,无疑是披着好几层光环的。
背后的蔡家、冯家,都是家大业大,树大根深。
李纯佑是蔡懋的人,蔡懋是旧派冯京的女婿。
王安石变法的新旧派之争,到北宋灭亡都没结束,直到赵构重立南宋,才彻底终结。
蔡懋就是个典型的旧党,提到变法,旧党们已经不是思考变法的合理性了,而是只要是变法,就是错的。
这就跟21世纪网上争论各种问题一样,大家不是在探讨问题本身了,而是一种情绪化对立。
苏轼这个中间派,认为王安石操之过急,又认为司马光过于保守迂腐,于是两边不讨好。
真正清醒的人,是不能说话的,说话就来“乌台诗案”。
所以啊,陈东现在搞的这个《京畿路新政条则》,在旧派们看来,就特么的是王安石的新法死灰复燃,并且添油加柴,想要把新法的火焰重新燃烧。
而旧派们虽然在宋哲宗时期失势,又在蔡京时期被打得灰头土脸,可有些人他们就是隐藏在朝堂的缝隙里,等待机会。
打着王安石继承人的投机分子蔡京下野,旧党机会来了。
大宋朝进入靖康元年,金军南下,朝堂就进入到谜之操作中。
例如宋钦宗赵桓不想着退敌,却召集大臣把王安石请出太庙。
把金人南下之局面的主要原因按到王安石身上,都怪王安石变法,使大宋变成这样。
到后来赵构立南宋,想要把北宋灭亡的主要原因按在王安石身上,将王安石贬为千古奸臣。
但其实没有王安石,大宋财政早就崩溃了。
神宗更没法搞元丰改制,而元丰改制的本质是加强皇权,削弱相权,例如提尚书左右丞为副宰相,皇帝就可以直接跨过宰相,让尚书左右丞执行政令。
加强皇权当然是得罪士大夫的行为,天下士大夫喷王安石也多半是利益问题。
回到政事堂此次的争论上,大宋朝的宰执们,以及各部侍郎高官都在场,议事的风向,俨然有向当年变法的争论转变。
尚书右丞许翰说道:“诸位不要把问题讨论偏了,现在是讨论官员围攻农政司的问题,是谁挑唆的这件事?”
李纯佑说道:“为何那些官员会去见陈东,因为陈东这个新政条则祸国!这是有人借着变法的名义,结党营私,这不就是当年的蔡京吗!蔡京是被当今天子亲自罢免的!诸位都忘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来,周围陷入沉默中。
赵鼎说道:“许相公说得对,为何会有这么多官员去围攻农政司?这是大宋,大宋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朝堂有纲纪法度,数十名官员围攻农政司,成何体统!”
蔡懋说道:“大相公,我们难道不应该反思,为何会有数十名官员去围攻吗?兹事体大,若有人一意孤行,酿成更大的乱局,如何收场?”
蔡懋又扫视一眼众人,说道:“前线的军粮备好了么,军饷备齐了么?若是金贼在此时发兵,当如何!”
又陷入沉默中。
“高俅在农政司门口殴打朝廷命官,这又成何体统,朝纲若败坏,如何保证人心稳定?人心不稳,如何共同抗击金贼?”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抛出来,多方势力以农政司的新农政条则为由,卷入了进来。
显然,反对者,已经不约而同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他们如同一座山岳横陈在面前。
这还只是京师,在四辅之地,到底会引起怎样的反应?
这一刻,改革的阻力,才真正显现出来。
此时,赵宁已经抵达皇宫。
而高俅也快速入了文德殿,将上午采集的口供,呈递给了赵官家。
第201章 他们也许都是金人的奸细!(第一更)
高俅提供的招供书,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张极其没有价值的招供书。
就说官员们围攻农政司这事,这些官员口供一大堆,只说了起头提议的是杨秉,而且说的是去农政司找陈东了解详情,没说要去围攻。
社会是复杂的,社会上的组织也是复杂的,只要人数超过15个人以上,就会变复杂。
起头提议,被情绪上头的官员集体起哄,跑到农政司,一看禁卫旅守着,越想越气,就开始骂,那是硬闯,于是局面演变成了今天这种情况。
这就是群体。
至于有组织有预谋?
以皇城司的审案方式,都没有审出有组织有预谋,那就可能没有预谋了。
不过,只是可能。
审这种案子其实很简单,把各个官员单独审问关键问题,再多份对照,就可以对照出煽动者和组织者。
事实上,杨秉只是提了一嘴,大家就行动起来了。
而背后的关键问题是,杨秉提一嘴,大家都行动,说明大家当时在一起。
各个不同衙门的基层官员为什么突然就在一起了呢?
这本身就不合理!
至于为什么在一起,原因也问出来了,商议新政条则。
谁发起的商议?
杨秉。
杨秉为什么这么积极?
他的供词是他认为这个新政条则有问题,有风险。
看看,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搞得自己好像他妈的关心天下苍生似的!
不就是政治投机的把戏吗?
上司意会了一下,下属们想借个机会博个名头,赌一把。
要是成功了,升职就是坐火箭了。
要是失败了,大不了就是罢官,日后还能再提拔。
这是大宋官场常见套路之一。
呵呵,你们跟朕玩套路?
朕就不会玩套路?
赵宁淡定说道:“最近金人细作猖獗,为了国朝安全,去查查账,这些官员家里的私账全部仔仔细细查一遍。”
高俅立刻心领神会,他说道:“是,臣这就安排人去办。”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回来。”
“官家还有何吩咐?”
“这些匪徒幕后的煽动者呢?”
高俅说道:“跑了,但臣已经派人去抓了。”
“抓得回来吗?”
“说是城东会社的王七郎,臣多派一些人手。”
土匪的指使者,才是有组织有预谋。
20世纪一个人跑路,想要抓到都很难很难,更别说12世纪了。
“现在总得立刻给朕一个交代吧?”
高俅立刻又心领神会:“臣明白,最近金人细作猖獗,隐匿在民间,臣这就派人在城中大肆严查各个会社,做到随时监督、防控的准备。”
会社、社团这玩意儿,在大宋是真的普遍流行。
上自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甚至亡命之徒,都爱拉帮结派,玩会社。
例如士大夫玩“酒社”、“茶社”,蹴鞠的叫“齐云社”,亡命之徒组建的“没命社”、“霸王社”。
梁山那种,就是民间会社合并出来的。
民间地方也有各种军事色彩很浓的会社,甚至到基层的保甲。
每当地方有不安定的,民间就纷纷结社自保,乡社武装遍布全国,结社置办武器。
这些都是有史册记载的宋人结社。
所以,当时宗泽在河北击退金军,振臂一呼,数十万义军群集响应,多半都归功于民间会社组织。
这些有利有弊,利用得好,可以纳入军队,补充战力,管控不力就是土匪、为祸一方,例如背叛的李成,就是民间会社成员,拉拢同样在乱世打拼。
再例如前年赵宁东京保卫战,无论是募兵还是运输粮食,都多有借用东京城内各个民间会社力量。
而眼下,会社的手居然伸到了农政司衙门,这特么的还是东京城,天子脚下。
这恰好有了理由。
“去吧,这件事可是关乎到我大宋社稷安危,与金贼有关,记住,要把这一点宣传下去,懂吗?”
“臣明白。”
抄家……哦不,查账,这种事,皇城司信手拈来。
东府的政事堂内,双方的争论还在继续,直到傍晚的时候,众人气鼓鼓出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走,去见陛下!”
众人成群结队,到了文德殿门口。
看样子最后的争论没有一个结果,双方各执一词,打算把这事捅到赵官家那里。
按照规矩,三聚出现巨大分歧,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宰执无法达成一致,可以由陛下裁决。
听说东府官员们求见,赵宁会心一笑。
“宣进来。”
众人进了文德殿。
一进殿,吏部右侍郎李纯佑先发制人,他表情、语气瞬间调整到位,用一种带着几分悲愤、几分决然的样子,挤压着嗓子喊道:“陛下!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一边的莫俦,用那种女孩子们看绿茶婊一样的眼神看着李纯佑,嘴角抽搐了一下。
其他官员连忙道:“臣等参见陛下。”
“都免礼。”
赵宁目光落到李纯佑身上:“李卿,何事慌慌张张?”
李纯佑说道:“陛下,三十五名官员去农政司了解新政,被高俅打伤,全部抓了回去。”
赵宁仿佛也是第一次听说,露出惊疑的表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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