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72章

作者:富春山居

朱帅璀瞧了一眼席本彝,心里想着这人大概不知道自己可是造过永昌皇帝的反,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到了海外有个人支持自己,那么他到有可能真干点大事出来。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李自成压根不忌惮造自己反的人,而他也没这个力量去造李自成的反,但要是能够在海外做一点事业出来,倒是能让自己在大顺提高一点地位。

在李自成建立的这个体制下,朱帅璀反而觉得充满了机会,要是在大明他这个宗室啥也不能做,哪怕就是德州反正之事干成了,但只要南京这边有皇帝登基,他就会被那帮士大夫们给抛弃了。而在都元帅府内,他至少还有上升的机会,当然得看他的能力和贡献才能拿到相应的权力。

从目前来看,他距离李自成这个顶点的位置相距的还很远,所以他还有着很多时间可以去努力。不过因为德州之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不愿意和他接近,因为风险太大。现在席本彝既然自己凑上来了,他打量了一下对方,觉得这个小弟还是可以收一收的。

于是朱帅璀也热情的向席本彝打着包票说道:“好说,好说。我这也是第一次出海,大家在外就该互相扶持,那么我们就能把事情给完成了。不知席兄住在何处?如果不嫌弃,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到了海外都该干些什么…”

在朱帅璀两人退下后,朱以海就向着李自成就同南都谈判的事情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对于谈判最后未能定下的几个问题,李自成也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看着朱以海说要和朱慈烺单独谈一会,朱以海顿时领会的告退了。

在李自成的吩咐下,原本守住平山堂台阶上的近卫也退到了台阶下,和那些文华殿的学士们站到了一起。虽然他们站的位置能够隐隐看到堂内的两人,但是已经听不到堂内的谈话了。

而堂内的李自成也示意朱慈烺坐到了自己身边的椅子,然后态度和蔼的向他问道:“鲁王刚刚的汇报你也听到了,那么你是怎么想的?是打算陪着大行皇帝和先皇后的梓宫过江前往南京呢?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个问题让朱慈烺感到了为难,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帮他做出的决定,他还没有自己做过一次决定。因此他一开始显得有些张皇,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的问道:“不能问一问李先生吗?”

李自成沉默的注视了他一阵后说道:“李士淳是个好人,但是他保护不了你。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照顾一下你的日常生活而已。当下大顺和南都之间的一些问题已经通过谈判解决了,剩下的问题都是你们朱家内部的矛盾,假如你过江去的话,朕已经没有理由再庇护你了。”

朱慈烺的心情是惶恐的,这种失去安全的感觉,上一次是在李自成攻入京城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开始依赖起这个颠覆了大明王朝的罪魁祸首了。

脑子有些乱的朱慈烺不由向李自成询问道:“皇叔都已经愿意退位了,难道还会想要害我吗?”

李自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回道:“你觉得弘光帝是自己愿意退位的,还是有人代他同意退位的?”

朱慈烺顿时有些茫然了,他再一次认识到,原来表面上的温馨和睦并不是真实的。他原本以为,鲁王和南都的谈判虽然会让福王叔父有些难受,但大家能够达成协议,之后大家就能回到过去了,不过现在李自成却当着他的面戳破了这个假象。

一想到这里,朱慈烺顿时对过江生起了畏惧之心,不由向着李自成问道:“我一定要去南京吗?其实我也没想要和皇叔争这个位置。”

李自成倒是能够理解朱慈烺的心情,对于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富二代来说,在他没有意识到金钱的魔力之前是不会对金钱看的太重的,因为对他来说金钱随手就可得到,算什么宝贵的东西呢?

朱慈烺一生下来就是太子,他都没有尝试过其他兄弟和他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压力,在宫内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帝国的继承人,他自然就感受不到失去帝国继承人的身份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对于失去了藩国在外飘荡了几年的弘光帝来说,那才是真正能够理解权力的美妙滋味的,毕竟在南下途中,弘光可是没被潞王等宗室放在眼里,因为福王的藩国早就被农民军给打烂了,因此他连艘官船都置办不起,只能蹭这些宗室的船南下。

而穷困潦倒的弘光得到了马士英及四镇的支持登上帝位,顿时就享受到了一个皇帝能够享受到的一切,怎么能够不明白权力对于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他才会这么信赖马士英,因为他的权力是马士英给的,至于那些东林党人,弘光很清楚,没有了马士英手中的武力支持,这些人说不定早就把他给赶下去了。

李自成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后说道:“你不想争,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想争啊。”

朱慈烺顺着李自成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平山堂前院内往堂内打量的大明官员们。他只是有些不谙世事,但是并不傻,因此一眼之下顿时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

第228章 新政43

在李自成给自己点明了问题所在后,朱慈烺就想明白了,这问题他处理不来。虽然过去父皇一直不让他接触政事,但是他身边的太监还是会给他说一说外朝发生了什么,让皇爷心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大明皇帝之所以越到后期越离不开身边的太监,实在是这些太监不仅是他们的手足,更是他们的耳目,这里的手足不是手足兄弟之手足,而是代指真正的手与足。除了思考之外的事务,其他事情太监都可以帮助皇帝料理了。

因此,虽然父皇殉国的时候,朱慈烺把李自成视为了罪魁祸首,但实际上他记忆更加深刻的,还是父皇口中的那群亡国之臣。特别是随着李自成南下之后,他对于李自成也确实没什么可嫉恨的,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从前太监口中生吃人心的恶魔形象,虽然说话比较粗鲁一些,但是李自成说的都是实话。

而在李自成维护了父皇的名誉之后,即否定了父皇是亡国之君的说法后,虽然李自成把锅戴在了皇曾祖父头上,但是朱慈烺对于皇曾祖父又不熟,他连皇伯父都没见过,因此让他选一个人当亡国之君的话,他也肯定选皇曾祖父啊,只不过儒家道德不允许他这么选。

但是现在李自成出面为他父皇正本清源,他就不必去挑战世俗的看法了。按照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儿子是应该维护父亲的名誉的,但是他实在难以洗刷父皇是亡国之君的耻辱,因此在维护了父皇名誉这件事来讲,李自成的功要比他打进北京城的恶,多的多。

对于李自成的恶感渐渐散去后,朱慈烺对于那些亡国之臣的恶感却是与日俱增。因为南下的这一路上他发觉,这些士绅们其实并不关心自己父皇是怎么死的,他们只关心李自成究竟要不要保证他们的士绅地位。

因此,一开始南下途中他还真心实意的感激那些前来拜祭父皇母后的士绅,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以后,他对于这些人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了。这也是他刚到扬州后宁可上山来拜见李自成,也不愿意同扬州的士绅们待在一起。

想到父皇杀了这么多大臣都没能制止住这些大臣之间的党争,朱慈烺顿时就畏缩了。他直接向李自成说道:“那我该怎么做,才不用去南京?”

对于朱慈烺的反应,李自成是感到欣慰的,如果朱慈烺是一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叛逆少年,他都懒得和对方谈什么以后的事,因为到了这一步,朱慈烺的太子身份价值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再支持下去对方就真成新的大明皇帝了。

他需要利用朱慈烺去瓦解南京弘光政权的合法性,但并不打算为南明建立起一个新的中央政权,那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因此到了这一步,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把太子出卖给南京政权,以一个封建王朝的本性,朱慈烺必定会死的不明不白,那么朱慈烺的死亡将会彻底瓦解南京政权的合法性,大顺派兵过江为太子报仇,就可以为一切画上句号了。

当然,这个最好的选择是指对于李自成这个大顺天子而言,对于中国来说则显然是不那么好的选择,因为太子和弘光帝的斗争虽然能够让南京政权彻底失去统治合法性,但也意味着短时间内南方将不再服从于一个统一的政权之下,大顺自然也就不可能顺利的接受南明的遗产。面对建奴和投降的大明士绅的进逼下,两面开战的李自成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守住淮河一线。

原本的李自成也许还有什么执念,但是某人可没这样的执念,他只想先扛住满人南下。利用扬州几个养鸽子的商人,大顺已经建起了徐州-淮安-扬州的鸽信站,主要是为军事情报传递服务。因此李自成已经知道,清军已经开始准备南下了,而黄河北面的情况并不是那么的好。

自从北京的顺军南下和西归后,河北地区的士绅就开始不断的反叛大顺了。虽然李自成南下的时候带走了一批较有名望的地方士绅,但是那些试图捍卫自己土地的士绅地主们,还是联合了起来。当然,因为失去了地方上的主心骨,河北士绅地主的叛乱显得规模不大,都是几个激进的地主举兵反叛,大多数人还在观望着,因此有些叛乱还是被顺军在当地的驻军给镇压下去了。

不过李自成清楚,顺军在黄河北面的统治不会太久了,因为那些驻军不能一边对付叛乱的士绅地主,一边应对清军南下。他也给徐州的总参谋部下令,让他们把黄河北岸的军队和愿意支持大顺的百姓撤回到黄河南岸。

但是,如果不能把南下的清军打回去,那么那些在一旁观望的士绅地主也加入到清军的一方反对大顺的。想要把清军打回去,就不能不让长江沿岸安定下来,使长江成为顺军的后勤运输通道。

为了这一目标,能够说服朱慈烺同自己合作是必要的。李自成一边想着一边对着朱慈烺开口问道:“你知道朝廷代表着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李自成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当朱慈烺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回道:“朝廷,是指君父处理国家大政的地方吧?”

李自成想了想后说道:“我更愿意把朝廷看做是一群人管理国家的体制,或者可以称之为政权,也就是讨论国家大事和使用权力解决问题的地方。

而让一个政权存在下去的基础,是有着足够的物资生产及调动能力。因为没有物资,就不可能驱使他人去做事。因此,政权最为核心的任务应当是建设,其他一切任务及权力都是围绕着建设而产生的。

就好比建奴,在奴酋努尔哈赤建都沈阳时,后金还算不得是一个真正的国家,因为建奴没有能力维持自己的生存,他们需要劫掠蒙古人和我大明才能养活自己的子民,这也使得努尔哈赤末期辽东物价飞涨,很多人都逃离了后金。

但是到了黄台吉继位,虽然他还维持住老奴时期的对外劫掠政策,但是却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建设辽东上,特别是从朝鲜掠夺了大量的人力用于辽东生产,使得辽东的物价开始迅速平稳下来。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时候的后金才称得上是一个政权。

从你父亲登基以来,这一十七年中北方几乎就没有什么建设,加上天灾和战乱的摧残,长江、淮河以北地区都是一片残破景象。可以说这十七年以来,大明的政权几乎都处于停止状态,五分是天灾,五分是人祸。

不管是大顺还是大明,想要重新恢复中国的政权,那么就不可能绕过建设这一根本问题。只有当国家再一次进入到建设阶段,依赖霸占过去积攒下来的财富据地为王的人,才会被新生的建设力量所击倒,因为他们的财富只会不断减少,所以就不能让其他人和自己分享,自然也就得不到其他人的支持。

但是新的建设者则不同,在不断的创造财富的同时,我们将会把新增长的财富和他人分享,从而吸引更多人参加建设,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而当前的南京并不是一个创造财富的地方,他是依赖于国家的税赋和农民的田租给养起来的一座消费城市,这也就意味着,你一旦进入了南京,就会成为一只笼中鸟,没有人会再听从于你的想法。南京城内的士绅,是不可能让你对他们的财富指手画脚的…”

李自成每一次和他谈话时,几乎都没有什么微言大义的语句,也不会动不动把道德挂在嘴边,但是朱慈烺却意外的能听懂对方说的那些新名词,因为这些新名词正好同他过去从太监口中听到的事迹对照起来。

在朱慈烺看来,不读书的李自成说的东西,远比那些学富五车的大儒们讲的大道理要更加实用一些,至少他就没办法用大儒们说的道德标准去评价人,因为大儒之间的道德标准就不一致。采用这些人的标准,就得把另一些人打成奸邪,反过来也一样。

而李自成给出的事例和标准总是能够相互对照的,只要掌握了这一标准,在其他事情上也可以作为尺度衡量,而不是搞自由心证这一套。

就在朱慈烺听着有些走神的时候,李自成终于为自己的长篇大论做了一个总结道:“…所以,你现在不去南京是正确的,因为那座城市不可能是你的。

当然,现在不去南京,并不等于以后也不去,所以至少你要做好一些准备。首先,虽然你是烈皇的皇位继承人,但是在弘光登基之后,你的继承人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哪怕弘光宣布退位,那些支持他登基的人也不甘心退让的。

所以你需要用时间和更加合法的身份去登上皇位。就目前来看,让各省推举一批代表,然后来扬州商讨你的登基时间及新大明的政治体制的改革,既可以让你同那些地方上的实力人士见面,也能够让他们表现出自己的政治倾向,从而为你服务。

其次你留在扬州也可以学习下如何建设一座城市,我已经决定在扬州西面建立新城区,一座没有围墙的城市。这座新城区完成之后,不仅将缓和扬州城内拥挤的住宅状况,还能让那些军官的家属在扬州定居下来。你来主持这座新城的建设…”

第229章 新政44

朱慈烺不假思索的接受了李自成的建议,但他还是问了一个问题:“那我父皇母后的安葬?”

李自成只是思考了数息就说道:“可以让福藩负责山陵定位修建之事,让陈名夏、马士英、史可法为其副手,正好借此看一看南京上下的动向。他们这么爱谈礼仪,这事正适合他们去做…”

朱慈烺点头接受,他觉得这个建议倒是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他也很想知道南京的君臣为父皇寻找墓穴一事到底愿不愿意尽心。

谈到这里,李自成也算是了却了一件事,于是便让人把庭院内的文化殿学士们都叫了上来。看着众人对自己和朱慈烺行礼完毕,李自成便宣布道:“朕刚刚和慈烺交谈过,知道南下以来文华殿整理永乐大典及宫内藏书也出了不少成果。

书籍是知识的载体,知识是圣人教化天下的智慧传承,所以朕以为知识不能收藏于一家一室之内,成为某些人私下把玩的珍藏。因此朕决定在扬州、淮安、西安、苏州、南京、杭州、广州、南昌、襄阳等地各设立一座大图书馆,刊印各类图书向天下人开放借阅,以教化人民。

此外,朕还要在扬州、南京、苏州、杭州、西安五地各修建一所大学,把前人留下的智慧经验传授下去。扬州这边的大图书馆、大学将会和扬州新城建设结合在一起,朕预备让慈烺主持这事,各位为其辅佐,不知各位可有什么异议吗?”

站在平山堂内的二十余名文华殿成员一时都哗然了起来。有人觉得兴建学校和大图书馆是好事;但也有人觉得现在天下未定,不是谈教化百姓的时候;还有人则觉得好不容易才跑到扬州,接下来当然是尽快去南京正名继承帝位才是第一要紧之事,这个时候太子怎么能留下来建设学校和图书馆呢?

凌駉首先提出了质疑:“当下又要抵挡北兵,又要修缮运河及黄河,又要修建大学及图书馆和扬州新城,这样大兴土木,钱从何来?”

方拱乾、宋璠也同样向李自成和太子指出了,当前的局势下似乎不怎么适合大兴建筑,毕竟江南三年前也经历过一次大荒,现在也不过是刚刚才恢复过来而已。而且,现在各地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此时应当开垦荒地恢复生产,而不是兴师动众的去深山砍伐大木。

其他人也开始渐渐倾向于与民休息的提议,朱慈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李自成,他这下也不确定现在修建扬州新城是不是好事了。

李自成却起身看着平山堂内的众人说道:“正因为现在因为战乱导致人民流离失所,所以才需要大兴土木。首先,修建大图书馆和大学也好,修建新城、港口、道路、修缮水利也好,都不是为了个人的享乐而大兴土木的。

假如我们大兴土木只是为了个人的享乐,那么现在当然不是时候,但如果是为了让公众获得利益的建设,那么现在则正当时候。

你们都说要与民休息,如何与民休息?难道放任流民不管,让他们自行去开荒就是与民休息了吗?朕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这些流民南下时虽然带了一点家当,但是这些家当根本不足以开垦荒地。

为什么朕会这么说,因为根据统计司的调查,南方交通便利之地根本无荒地可垦,因此这些流民必须要深入南方的深山老林中才能有无主之地开垦。但是在那些深山老林里垦荒,第一年要先伐木烧荒,第二年要清理树根、石头,第三年才能有一些收成。

那么那些流民能有多少随身携带的家当撑过这三年?他们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是出卖自己。所以,所谓的与民休息,无非就是看着这些流民让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侵吞蚕食而已。

又或者有些人能深入到南方山林中,但是他们的无序开荒只能是破坏地方上的生态环境,把青山绿水变为濯濯童山而已。河道上游的环境遭到破坏,倒霉的是什么人?难道不是下游河边的民户吗?

黄河上游,唐宋时都是大片的森林,所以关中熟则天下熟,得八百里秦川足以抵抗西北边疆游牧民族的进攻了。但是到了今日,关中地区森林大片的减少,直接导致了陕西的干旱和黄河的灾害无常。一方面是陕西保不住雨水,一方面是陕西一下雨黄河就水灾,和那点开垦获得的粮食相比,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损失之大,简直是难以计数。

朕不反对开垦荒地,但是应当在朝廷主持下的有序开垦。先组织伐木,后清理土地,然后才是建立垦区。而不是任由流民自行开垦,朝廷、地方和民众都没得到好处。

其次,这一次北方民众的南迁,并不都是逃荒的农民,还有一大批是城市里的工匠和市民。他们对于种植基本不熟,靠的是自己的手艺吃饭。我们不给他们能够胜任的工作,反要求他们放弃自己的手艺去务农,他们肯干吗?

当然,刚刚几位先生说的也不是全然不对,比如这个大木只能前往深山中去找,当下的长江沿岸已经很难找到合适于建筑的大木了。因此想要去贵州、四川大山中去伐木,确实是相当耗费金钱和人力的事,所以现在扬州一棵胸径超过2尺的杉木要价已经接近百金…”

方拱乾、宋璠、凌駉、姜埰等人原本严峻的神情,听到这里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管李自成如何说,如果执意要大兴木役的话,他们肯定是要反对到底的。

然后李自成却转换了话题说道:“所以朕打算到海外去寻找大木,比如台湾岛,台湾距离上海不过4、5天的航程,但是岛上郁郁葱葱的森林几乎就没有开发过。从台湾砍了木头回来,既可以用于国内建设,还能极大的降低木价,因为岛上的大木几乎就没有怎么砍伐过,据说两个人合抱不过来的木头比比皆是。

台湾本是我国之领土,之前只是我们一直没有顾得上开发而已。都元帅府决定正式开发台湾的资源,嗯,之前各位为了国家放弃了在北方的产业,台湾开发出来的土地也正好拿一部分出来给各位进行补偿。为这个国家贡献过力量的,国家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凌駉、姜埰正打算反对,却听到李自成这最后的话语,一时都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他们贪图台湾的土地,而是此次北方众官绅跟着太子南下确实是损失惨重,但是在李自成的武力威慑下,也没人敢拒绝跟随太子南下的。

而李自成最黑心的一招就是,借用太子的名义把他们在北方的大部分土地都打白条收购了,然后又把这些土地分给了退役的士兵和佃户。即便不算皇庄、宗室、太监及勋贵们的土地,光是北直隶、山东部分地区的官绅,被强行征购的土地就超过了600万两。当然,这并不是实价,因为是打白条,有些水分还是正常的。

朱慈烺签署三四十万两白条时还有些心慌,生怕自己还不起。但是等欠条超过100万两后他就没啥感觉了,只要送到他面前的白条,他看都不看就签了。

虽然北方的官绅们都不大相信这白条还能变现,李自成拷掠了这么多财富也没见他还回去啊。但是拿着这白条,至少还是个念想,此外有些人觉得要是朱慈烺真的能到南京登基,这钱也未必还不上。

但是现在李自成要拿海外的土地偿债,这似乎比白条强那么一点的,毕竟真要等朱慈烺登基后还钱或给地,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南方的士绅肯定是要反对的,毕竟这羊毛肯定是出在他们身上。

在凌駉、姜埰迟疑的时候,原本坐壁上观的谢陞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这位66岁的大学士老当益壮,他的次室刚刚给他生了个儿子,这谢家的香火是有了,但是靠着随身携带的这点浮财可养不起他这一大家子,因此听到李自成要给地,他还是相当关心的。

对于谢陞提出这台湾的地怎么分,李自成爽快的回道:“海外土地以六亩为一单位,朕称之为一更。每更土地价值一两,各位可以用你们手中的白…嗯,土地债券进行购买。

台湾岛的面积眼下虽然还没有测算出来,但是岛上的土地面积应该是超过一百万更以上的。所以,第一次发售以50万更为限,每人购买的上限是100更。等到台湾岛的地图测绘完成,都元帅府会进行持续的发售。

土地上的一切资源都归你们所有,不管是土地上的林木或是地下的矿藏。不过开采矿藏朝廷要收税,黄金只能出售给都元帅府,银铜等战略资源,都元帅府有优先收购权。假如都元帅府要征用你们的土地,也会给出足够的补偿,至少不会低于每更一两…”

这些官绅们对于李自成提出的金银矿没啥在意的,因为他们不大相信李自成会把有金银矿的土地拿出来发售,有这样的土地肯定会被李自成自己占有了。不过谢陞倒是很感兴趣的问道:“土地上的树木也归地主,那么我们购买了土地后,能派人去伐木吗?台湾岛上的野人会不会攻击我们的人?”

李自成瞧了一眼这些窃窃私语的官绅,面带微笑的说道:“既然你们缴了税,都元帅府自然会派出军队解决那些妨碍你们开发自己土地的野人…”

第230章 新政45

谢陞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北方地其实都便宜,也就水浇地贵一些,但是水浇地20亩里也就占一亩,中下地和下地才是大头。

谢家在德州交出去的土地大多是中等以下的土地,最好的水浇地大部分都转给了远亲或家生奴代为持有,再加上打白条给的溢价,谢家交给太子的土地大约四五两一亩,以五两一亩计算,换成台湾的荒地就是一亩换30亩。

凭心而论,如果这些土地不是在海外,这样的交换比倒是真不能说亏了。当然,如果那些土地上真有李自成说的成片的森林,能够砍伐运回大陆来,好像光是砍木头都能赚回本钱了,可现在谁也不能确定李自成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信口开河啊。

当然谢陞和其他官绅们并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他们的土地被李自成收走了,他们现在也不会去考虑去开发台湾的土地,毕竟这种远离自己控制的土地开发起来风险太大。

听着身边同僚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姜埰也不由踌躇了起来,他因为上疏检举周延儒,并于书中“反覆诘难”皇帝。崇祯帝以其“诘问诏旨,藐玩特甚”,以下犯上,立兴诏狱。虽然因此而名扬天下,但是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直到今年二月一日才被释放,令谪戍宣州卫。

在抵达故乡莱阳时,京城陷落,崇祯帝殉国的消息也传到了莱阳,彼时他待在家中颇有无所适从的茫然,但是很快就有两个消息传了过来,一个是福王在南京登基了,一个是李自成携太子南下了。

虽然南京那边不仅赦免了他的流放,并以原官起用他,但最终姜埰还是选择了太子这边,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崇祯帝的臣子,在太子尚在的情况下因为福王的起用自己而背叛了太子,在义理上实在是说不通,而且也让之前他在锦衣卫和天牢中受的苦变得毫无价值,人们会怀疑他是否是为了利益而攻击了周延儒。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弟弟姜垓曾经弹劾阮大铖,马士英则是在阮大铖的推荐下起复的,因此南都对于他们兄弟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兄弟两人过来追随太子,自然是希望太子能够成功的继承帝位,重新建立起大明的。但是听着身边这些同僚的议论,姜埰突然发现现在出声拦阻李自成开拓海外荒岛倒是要先和身边的同僚对上了,因为他拦阻的不是李自成的狂乱之举,而是同僚们的利益。

再一想到太子签署下的那些白条,姜埰觉得用一些海外荒地换取这些同僚们对太子的忠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这种为了土地发动的战争,并不符合儒家的道德观。

不过凌駉的想法就没有姜埰这么多了,他是歙县人,并没有北方的土地贡献给太子,自然也就不会认为用海外土地换取太子签署的白条有什么必要性。反过来,李自成这种打着太子的名义强行征购士绅土地,并用海外土地引诱北方士绅支持都元帅府的行为,他很是看不惯。

因此在身边的同僚们开始偃旗息鼓的时候,凌駉还是努力的向李自成诘问道:“海外荒地上即便有大片的森林,也是瘴气虫蚁密布滋生的地方。中国到现在都没能把西南山区开发出来,难道还能跑去海外开发吗?这要死多少人?臣以为这就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举动,为了区区海外的一些荒地而让中国百姓去死,实在是不值得,为天下安宁计,还请陛下勿要行此不智之事…”

谢陞等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凌駉,原本的讨论声音一下就少了不少,凌駉说的确实也不错,开发荒地肯定是要死人,要是死太多人就不划算了,能跟着他们南下的奴仆大多是跟自家几代的家生奴,不是那些外面要多少有多少的流民,不能全部填到这海外荒地中去吧。

李自成盯着凌駉看了许久,对方的目光却丝毫不做避让,他也只能解释道:“不是说我中国不开发西南山区,而是那些地方的交通实在是不便利,台湾虽然是海外孤岛,但是距离上海不过四五天的航程,而从武昌去贵州、四川交界的山区,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且人员跋涉穷山恶水,可谓是辛劳至极。

这样说吧,从上海运输800人到台湾的花费,大概仅够100人从武昌到云贵边界的旅费,而且后续维持这些人的物资运输费用,后者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根据统计司的计算,每百里的运输费用,海运比河运贵一倍,但要比运河运输便宜的多,而一般陆路运输费用是河运的五倍,而崎岖山路的运输费用又是一般陆路运输费用的三倍。

所以,从开发费用上来说,开发台湾、吕宋、婆罗洲,乃至南洋诸岛的费用,都比开发贵州、云南山区要便宜的多。

而根据卫生防疫署对于各种瘟疫的流行及发病原因的总结,大多数瘟疫的流行都起因于不干净的食物和食水,开垦荒野的死亡率高,表面上看是因为这些地区存在瘴气和毒虫毒蚁,但实际上大多数的死亡都是恶劣的卫生环境引发的。

欧洲人从两百年前就开始了对海外的殖民,如果他们的死亡率真有这么高,那么怎么可能还有人乐此不疲的前往海外?你们所认为的荒岛台湾,在那些欧洲人眼中却是一块宝地,他们在台南建立了城堡,还大量的从大陆引诱我国人民去开荒,为他们创造财富。

试问,如果台湾真是那种穷山恶水,欧洲人为什么要在那里建立城堡?为什么能引诱我国民众前往台湾开荒?总不能说,我国民众只有在欧洲人的奴役下才能开拓海外荒地,轮到我们自己去组织民众垦荒殖民就不行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行的恐怕不是我国的民众,而是我国对海外拓荒殖民的组织者。假如这个国家的官员,既不能为皇帝解决问题,又不能为民众服务,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拥有现在的地位和享受国家给予的各种特权呢?”

李自成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让堂内的官员缙绅们都有些骚动起来了,虽然他们不能回答李自成提出的问题,但是从直觉上就反对了提出问题的人,只可惜他们现在没有这个权力封杀对方。

凌駉也有些沮丧了,好好的在谈治理国家的大道理,结果不读书的李自成却又抛出了算数问题。这样粗浅的计算题他当然算的明白,但是支持这道计算题背后的情报收集能力,却是他所不具备的。这也就意味他根本说服不了对方,因为李自成掌握着比他更多的信息。

他只能抱着一点做最后的反抗,“可是陛下你说了这么多,总不能说去海外开荒不死人吧?若是民众不愿意去海外拓荒,难道陛下还能强迫他们出海吗?”

一旁的朱慈烺也有些担心的看着李自成,这个问题确实不是那么好回答的,虽然这个时代人命其实真不值钱,但是作为一个君主要这么肯定的说出来,就是无可置疑的暴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