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2章

作者:富春山居

4月30日午后,阿济格、多铎带1万骑兵,监督吴三桂所部4000骑兵,顺着官道去追击李自成主力了。在沙河驿他们发现了李自成部分兵的痕迹,不过阿济格只关心李自成主力的去向,而多铎、吴三桂认为闯贼南下前往天津是绝境,只要收复了北京城可以再回头来对付他们,因此只派了一两百骑兵南下查看这支部队的去向,本部主力依旧全力向前。

清军骑兵一人至少有三匹马,多的人有4匹,而吴三桂的骑兵一人也有2、3匹马,路上交换骑乘,使得这支骑兵部队行军极快。5月1日晚上时,清军已经抵达丰润,距离李自成后卫部队不足100里,距离李自成中军不到200里。

后卫部队看到清军游骑出现在自己身后,离开把这一消息传递给了中军。于是驻扎在黄土庄的李自成召集了身边大将和宋献策,就清军骑兵追击上来一事进行了军议。

刘宗敏对此不以为然的说道:“从26日开始算,我们也已经走了五天,李过29日撤离的时候,清军还没发现我军撤退。因此从30日开始算,清军最多也就追赶了我们两日。

由此可见,赶来的必然不是清军的主力,而只是清军的前锋骑兵。既然是骑兵突击,那么追上来的部队就不会多,且骑兵全力突击最多也不过就三到五天,再久马力就跟不上了。

清军的骑兵明后日必然能够赶上我军主力,但是他们也就只剩下了一次突击的力量,想要和我们进行缠斗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在此地结阵以待,击溃这支贸然而来的骑兵,然后再缓缓回京。”

刘希尧也说道:“臣在蓟州左近观察,唯此地最适合抵挡骑兵突击,北面是灵山,南面是泃河,中间是黄土庄村,整个正面不到10里,正适合以步迎骑。唯一可虑者,就是泃河水浅,清军骑兵或许会绕河南下侧击我背。”

宋献策则道:“这几日连续行军,将士们虽然有所疲惫,但是士气还是不错的。因为他们相信陛下是想要在蓟州这里迎击逆吴和清军的联军,加上刘、马两位将军在黄土庄附近设立的营垒,诸军此时正可和吴清联军一战。

哪怕逆吴和清军骑兵看我军营垒而不敢冲击,陛下也算是兑现了对将士们的承诺。因此陛下在此地做出迎击的势态,即可以接应后卫部队撤下,也可以修整一下疲惫的部队,之后再缓缓整军撤向七十里外的通州,也不用担心联军骑兵攻我之背,导致大军溃散了。”

几乎身边的大将都支持在黄土庄修整和吴三桂、清军联军打上一场,挫了对方的锐气后再撤退。某人心里虽然还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众将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没有军队的保卫,他根本跑不远。丢掉了军队自己跑路,那么就会变得和历史上的李自成一个结局了。

不过李自成虽然接受了在黄土庄和追来的联军一战,却并不认同刘宗敏等人说的,把主力全部留下来,摆好阵列和联军一战的想法。

他向着众人说道:“虽说我们要在这里列阵和吴三桂、建奴联军一战,但是大家刚刚也说了,这些追上来的骑兵只能是联军中的精骑,人数不会太多,因此如果我们这五六万人在此列阵,他们肯定是不敢冲阵,而只会在近处牵制我们,不许我们撤离,等待着后方主力赶来与我决战。

因此,我们应当把军队分为三个部分,一部为辎重部队,在此地到通州的路途上设立补给营地以方便作战部队歇息和取用食物;另外两部为作战部队,但要分前后接敌,使之互相掩护后撤。这样即便联军想要追击我们,也不能撼动我军军心。”

参与军议的将军们很快就同意了李自成的主张,并决定中军为一部,其他各营部队为一部,李自成、李友、刘希尧、马世耀等领中军一部,先在黄土庄立阵;刘宗敏、李过、张能、牛万才等领一部;宋献策带领辎重部队,于沿途建立补给营地。

这支大顺军虽然有两万骑兵,但是细分下来真正能够娴熟于骑兵作战的老兵其实只有1万多,其中中军约6、7千,其他各营加起来约5、6千,剩下的近一万骑兵只能算是能骑马作战的士兵。

中军这6、7千精锐骑兵,刘宗敏领了一半,李自成自领了2千,剩下的就是各将身边的护卫了。顺军的骑兵和明军的精锐差不多,除了一匹战马外,还有一到两匹驮马或骡子,赶路时骑骡子,只有作战时才骑乘战马。

大顺军的马匹都来自西北,虽然比明军边军用马要好一些,但是也难以和关外蒙古部族、满清的战马相比。所以从山海关撤下来的的路上,李自成给自己的近卫骑兵进行整编之后,最终也就编制出了1140名骑兵一团的两团骑兵。

这1140名骑兵指得的是战兵,辎重兵并不算在内。至于中军剩下的骑兵,刘宗敏带领3000,马世耀带领1500。刘宗敏带领的骑兵被安排在了泃河以南地区,一方面作为各营撤过泃河后的侧翼保护兵力,另一方面则是作为伏击吴清联军绕泃河南下攻击李自成黄土庄时的暗兵。

中军的步兵有234队,约18000人。和某人对骑兵编制的看法一样,现在大顺军的步兵编制还是过于琐碎了。不过大战在即,某人也不会大改,只是想要让这支军队变得更加容易指挥和独立作战而已。

在这几日的行军过程中,某人已经略微了解了顺军编制的一些弊端,那就是步队这个编制虽然利于中层军官在战时的调动,但是因为步队的规模太小,大致在50到100人之间,反而在日常难以管理。

在对骑兵改动编制的过程中,某人也发现50-100人的步兵队伍其实很难抵抗一支50人骑兵队的冲击。顺军的骑兵队编制是在同明军作战中逐步建立起来的,50人规模的骑兵队伍正好能够克制明军的一乘,也就是百人左右的一队步兵。

而顺军的步兵队则是仿照着明军的步兵队伍建立的,因为明军的骑兵不多,所以一直没有做出改变。想要抵抗一支50人骑兵队伍的冲击,至少也要2-3支步兵百人队列成方阵。这倒是让某人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拿破仑的电影,在那场著名的滑铁卢战役中,法国骑兵冲击英国的空心方阵不成,最终被英国步兵射成了筛子。

现在顺军所面临的情况倒是和那个场面极为相似,只不过顺军没有带着刺刀的滑膛步枪而已。不过某人也不是想要和清军的骑兵决战,而是想要阻拦骑兵冲垮自己的步兵队列而已。

因此某人很快就对中军的步兵队伍进行调整,其实就是把几个步兵队合成一个固定编组,并在步兵队中建立层次更加分明的指挥体系。之前营中比试的成果正好被用上了,那些在队中小比优胜的士兵被提拔了起来,成为正式军官以下,普通士兵以上的基层士官。

第三十六章 来了

五月二日,清军未至,倒是从遵化撤回的顺军部队约数千抵达黄土庄。于此同时,李自成在灵山、黄土庄、泃河间立左中右三阵。

灵山和黄土庄之间地势较为平坦,距离也较长,故李自成命刘希尧所部和中军步兵组成12团作为自己的左翼。李自成把步兵队固定为百人,改称连,连下设2排,排下设4小队,然后以两连为一营,三营为一团。

在营一级单位中,又安插了4排火器兵,每排30人,另每营还有2门虎蹲炮。列阵对敌时,以营为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两连长矛兵排成20-25人一行,8行长矛方阵迎敌,4排火器兵分列长矛方阵两侧,以3-5人为行,低长矛方阵三排列阵,然后依次射击,至于虎蹲炮则在两连长矛方阵中间,视情况轰击冲到近处的敌军。

每三营为一团,成品字或一字对敌,三营互相保护侧翼,团和团之间还可以组成更多的方阵。总之,这样的方阵摆出之后,长矛步兵就成为了防御部队,抵达骑兵的冲击和保护身边的火器兵,进攻的任务则完全交给了火器兵。

对于大顺军来说,作战指挥的难度不是提高了,反而是降低了。因为部队的职能变得更加专业化,进攻防御不再成为同一只部队的任务。因此,虽然李自成临时改变了军制,但是却并没有引发营中将士的混乱。

由于调整的幅度并不大,加上又驻守阵地的编制,因此五月二日这一日,大顺军的中军和左营的部分军队,再加上从一些投降明军和后勤部队中抽调了一些人员补充,很快就混编成了23团步兵,除了左翼阵地12团外,黄土庄中军阵地5团,右翼阵地6团;共计编成部队21919人。

此外,中军阵地上还有李自成的近卫骑兵一旅,后军则是马世耀率领的1500精骑和几千未编成的步兵队看阵。右翼阵地被李自成交给了任继荣,中军步兵则交给了左光先,李自成自帅中军骑兵。原本中军应当是给李友的,但是他还没从北京回来,李自成只能提拔了投降自己的前明将左光先。

另一边,刘宗敏所带领的第二作战部队,除了7千精骑外,还有18000多步兵,这些部队还是按照旧制编成,不过还有三分之一正在向着黄土庄方向撤退。剩下的辎重部队约2万,由宋献策带队,于五月二日下午开始向着通州移动了。

五月二日下午,李过给黄土庄传来消息,吴三桂部和清军已经追上了后卫部队,他将为后卫部队争取撤退的时间。这让李自成很是忧伤,担心这位最忠诚自己的侄子跑不回来。李来亨向李自成求情,希望能够带队前往前方接应义父李过。

但是李自成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他说道:“现在已经接近天黑,你此刻前去接应李过,未必能够找的到他,要是你错过了李过的队伍,一头撞到联军的主力上去,不过平白损失自己和部下的性命罢了。

我知道你父亲的性格,他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真要是拖不住吴三桂和清军的联军,那么他一定会趁着夜色撤退的。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候就是了,然后再多派一些哨探出去侦察左近,等探查到你父亲的所在,再去接应不迟…”

不过除了这个坏消息之外,倒也有一个好消息,被李自成派往京城取铁丝的李友终于在此日黄昏时赶到了,他带来了将近4000多斤倒刺铁丝。李友向李自成请罪,表示时间过于紧迫,他提高了赏钱才让京城内的工匠们抓紧制作了一批倒刺铁丝出来,但依然没有5000斤,因此只能先带着这些成品过来了。

李自成看着十余车铁丝送来已经非常高兴了,后世这种便宜货,在这个时代可真是奢侈品啊。他没有怪罪李友,而是立即召集了中军的几位大将,询问把这批铁丝设置在什么地方为好。

大家看过铁丝成品之后,认为放在阵前的话铁丝数量太少,也容易被联军发现而避让,到不如干脆用在右翼阵地侧后方,靠着泃河一侧。联军骑兵想要突袭的话,倒是可以狠狠的坑他们一下。

李自成于是接受了众人的意见,并决定在河堤北一片将近300米长的高粱地内,布下纵横交错的铁丝网。高度不过人的膝盖,但是间隔一米左右布一道,一旦闯入这片高粱地必不能让马匹和人轻易冲出。

接着又把营中剩下的火器都集中在这片高粱地的北侧,一是吸引联军骑兵冲击这些火器兵,二则是在联军骑兵陷入其中时,即令火器兵往高粱地内发火射击。李自成之后便命令李友率领这些火器军队。

五月三日,上午九、十点钟光景,大顺军前方安排的哨探回来报告,10里之外的地方看到了李过的旗帜,正在和吴清联军交战。

黄土庄内驻扎的李自成立刻叫来了马宝和李来亨,对着两人说道:“哨探有报,李过所率领的后卫部队正被吴清联军的前锋纠缠着,现在我命令你两人各带一骑兵团去,马宝你去接应李将军所部撤回,李来亨你去抵挡追兵,接到人就尽快回来,都不许恋战。”

马宝和李来亨都兴奋的答应了一声,就接受了李自成的命令走出了厅内。李自成现在的大帐正设在黄土庄内最好的一幢大院内,主屋乃是青砖黑瓦所建成的,在预备于此处同清军和吴三桂开战后,李自成就下令把黄土庄的居民都迁移去通州了。

看到马宝和李来亨走后,他也忍不住起身外出,再次对庄内的阵地巡查了一遍。在经历了清军多次入关和地方上民变后,北方的村庄都开始了堡寨化。不仅仅李自成所住的这所大院建起了高大的砖墙,黄土庄村的外围也建起了一道一丈有余的土墙,墙外还有一道浅壕。用来抵挡流民或一般的土贼,已经足够。

刘希尧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立阵,也正是看中了黄土庄这个有着基本防御设施的村子。居于灵山和泃河之间的黄土庄,成为了左右两翼的核心,只要这一据点不被敌人占领,那么左右两翼即便有所失利,也能向黄土庄靠拢重整阵脚,而不至于立刻崩溃逃亡。同样,有着两翼作为护卫,黄土庄也只需正面迎敌,而不用担心被数面围攻了,防御的难度就降低了许多。

在刘希尧的改造后,原本黄土庄不过是一个方圆2里大小的村庄,现在迎敌的东面却扩展成了一里半左右的栅栏、土墙、壕沟组成的防线,防线的两侧还有着各2-300米的简易营垒,就是阵前挖一道壕沟,然后把壕沟中的土加高到防御方的一侧。

这条防线被分为了4个团的防御区,还有一个团作为预备队。另外便是近卫骑兵旅作为机动部队,在适当的时候从左右通道出击反杀进攻的敌军部队了。看着这道防守严密的防线,和防线后方神情比自己还有轻松的士兵们,某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应该被鼓励的一方了。

当李自成把中军的防线巡视了一遍,然后拿起了黄铜所制作的单筒望远镜站在土墙上眺望远方时,这还是他从宫内搜出来的宝物。当然是真李自成得到的宝物,崇祯用来把玩的玩具,在李自成看来则是军阵用具。

而某人则从望远镜上刻着的欧式徽章认出了,这一定是欧洲传教士晋献给大明皇帝的玩意,他自然是不会放过那群从欧洲来的传教士的,这个时代的欧洲在自然科学上已经渐成体系,而大明的自然科学依然还是几个天才的自娱自乐。

比起这一具望远镜,他更在意这些从欧洲跑来的传教士,也许可以利用他们建立起中国的自然科学体系,来对抗捧着四书五经吃饭的儒家文人。凯申公的日记中,对于这些传统文人可是评价不高,特别是对于那位胡适先生,为了怕他投降日本人,干脆就把他送到美国去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至少也要等他活着打完这一仗,然后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才有时间和这般传统文人掰一掰手腕。这个时代的单筒望远镜视野确实狭窄了些,倍数也不高。对于某人来说,用这个观察,也就比肉眼看强一点而已。

在李自成拿着望远镜观察了大半天后,镜头里单调不变的风景终于出现了变化,官道上的尘土开始飞扬起来,很快就从尘土中出现了一支步兵,看着这些士兵身上的服饰,李自成确认了是自己人。他对着身后的亲卫吩咐道:“派一队骑兵过去,接引这些部队从阵左前往后营,不许他们在阵中逗留。另外派人去后营,让人做饭烧水,给撤下来的军队以饮食,但必须让他们先整队而后给…”

李自成的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前方撤下的最后一支后卫部队,在引导下通过了大顺军的军阵前往了后营。半个小时之后,成队的骑兵开始出现在远处,这些也是大顺军的骑兵,在他们后面才隐约看到了少数穿着明军铠甲的关宁骑兵和带着红缨帽的清军骑兵。

第三十七章 兄弟也未必心齐

看到满面尘土的李过走上了土墙,李自成从亲兵那边要来的装着淡酒的皮囊丢了过去,向他说道:“喝上两口,解解乏。”

皮囊用来装水,很容易有异味,但是用来装酒就不一样了,酒的气味会把皮囊的异味降到最低。李自成亲兵皮囊中装的是京城最为流行的绿豆酒,酒成碧色,味道浓厚,夏天喝起来特别的爽口。

李过也不客气,接过皮囊就咕嘟咕嘟的喝了小半皮囊酒,放下皮囊后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这才开口对着李自成说道:“想不到建奴反应如此之快,若不是陛下当机立断,这一次我们在山海关恐怕就要损失惨重了。”

李自成看着他好奇的问道:“你和关宁军、建奴都交过手了,感觉他们的战力如何?”

李过思考了一下后说道:“现在的关宁军比起祖疯子还是有所不如的,但是建奴的骑兵倒是比祖疯子强上一筹,这还是在他们长途跋涉之后的表现,若是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恐怕还要更加强悍几分。骑兵正面对战,我军恐怕是不敌的。”

李自成转头瞧了一眼土墙外,那些联军骑兵正停留在远处观察自己这方的阵地,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之前他们顿兵于山海关之前时,关宁军的哨探几乎就没敢这么靠近本阵侦察的,显然在得到了清军的支援后,关宁军的士气也在上升。

从这点来看,这些关宁军心中恐怕还真没把满清当成外人,否则就不会表现的如此同这些满清骑兵合拍。一般来说,敌对了这么久的两只军队,哪怕真的联合起来,双方也应当是互相警惕,而不是这样亲密的。除非清军中有他们过去所认识的,还是相当亲密的人。

想到这里,李自成不由对着李过说道:“你去后营休息一下,然后带着他们过河立营,准备接应本军撤退吧。不管这些骑兵队伍会不会撞上来,我军也最多守三天。不会等到联军主力赶上来,让他们有机会缠住我们的。”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李过和吴清联军的前锋交战了不下七八次,虽然各自的人员损失都不大,但是他所率领的这支人马,确实是体力消耗的有点大了。因此李过也不迟疑,向着李自成行了个军礼后便说道:“好,那么陛下若有什么吩咐,可随时下令于臣…”

李过所部抵达本阵约一个小时左右,太阳也正运行到天中,远处树林遮掩掉的官道上再次出现了成团的烟尘,阿济格、多铎、吴三桂率领的联军前锋主力到了。近2万多骑兵列阵之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道两侧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潮水,比步兵方阵有气势多了。

虽然名义上领兵的是阿济格、多铎、吴三桂三人,但吴三桂也清楚这支部队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阿济格、多铎两位。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多尔衮让阿济格、多铎各领五千骑兵,真的是各领一军,而不是两人领着一支军队。

这三天里,吴三桂跟这两兄弟接触之后才发觉,虽然这两位是亲兄弟,但是看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的和睦。论长幼之序,本应是阿济格在多铎之上,但是多铎却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又位于其下。只是多铎并不怎么尊重这个兄长,而阿济格也不怎么尊重自己的旗主。

还是吴三桂的亲信胡心水花了一些酒肉,才从两兄弟的部下那里获得了点消息。原来,阿济格是和九王共领的镶白旗,九王才是阿济格的旗主。但是去年大汗去世,九王当上了摄政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弟弟多铎换了旗,这样九王就变成了独领正白旗的旗主,而多铎到成了和阿济格共领一旗的镶白旗旗主,这件事对于多铎的打击不小。

阿济格现在还没有习惯自己的旗主换成了多铎,而多铎素来和这个大哥关系淡薄,因此两人也就表现出了现在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而事实上,阿济格麾下的人马都还是旧镶白旗的,他们更加亲近于老旗主多尔衮,对于多铎的感情不深。而多铎的部下则是从正白旗调动过来的,他们对于这些旧镶白旗也有所不满,认为九王使了花招,窃取了多铎的正白旗旗主之位。

两黄旗和正白旗属上三旗,镶白旗却在正蓝旗之后,而这些多铎的部下更早则是努尔哈赤时期的正黄旗。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从第三掉到了第五,而是从第一掉到了第三,又掉到了第五,这使得多铎及其部下现在看谁都不大顺眼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李自成跑的太快,多尔衮也没想让阿济格和多铎放在一路出兵。但是李自成气势汹汹的带着大军来到山海关,还说要和他一起联手剿灭吴三桂、高第部,让多尔衮以为李自成现在是骑虎难下,所以才不得不和自己妥协,试图消灭了吴三桂再找借口收兵。

因此多尔衮才有耐心和吴三桂周旋下去,试图迫使吴三桂先和大顺军打上一场。然而看起来骑虎难下的李自成却一点脸面都不要了,说跑就跑,完全是一副流寇的做派。

但这就让多尔衮有些骑虎难下了,主张出兵南征夺取大明天下的是他,在山海关外按兵不动要坐山观虎斗的也是他。这要是把李自成放跑了,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被李自成给耍了么。

刚刚当上摄政王的多尔衮,当然不愿意丢这么大的面子,只能集中营中精骑追赶。但是他担任摄政王后的威望还没有树立起来,和豪格的汗位之争已经让两白旗陷入了被各旗敌视的状态,因此他需要自己人立下军功摄服国内,那么就只能令阿济格、多铎带着精骑出兵了,他们既能代表自己,又能够互相牵制,不至于带着大军做什么糊涂事。

这两万多骑兵,除了阿济格、多铎各领的五千精骑,吴三桂的四千关宁军精骑外,剩下的就是仆从人马了。和大顺军骑兵中的厮养孩儿一样,仆从骑兵就是为战兵分担战场之外的体力活,比如喂养马匹和做饭等,虽然他们也能在必要的时候上阵,但一般是用于追击的时候。

阿济格、多铎、吴三桂都是领兵多年的大将,他们的部下也都是经过了长期作战挑出的精兵,因此稍稍派人试探了一下大顺军的营垒,三人便意识到面前的这道阵线恐怕不是轻易就能破开的。

三人很快就下令停止进攻,然后聚在了一起商讨接下来的作战。在路旁的树林里放了几张马扎,亲兵们在外围上一圈,就变成了又通风又遮阳的议事场地。

虽然三人中应当以多铎为首,但是阿济格坐下后却大大咧咧的抢在了多铎之前发言道:“我军前锋和顺军交手过几次,这些贼军倒是比大明官军有勇气多了,敢于在野外列阵对抗我满洲精骑,贼将也颇狡猾,不但敢于留下与我军作战,还能且战且退,可见顺军不是一般的军队。

摄政王命我们追击时也说过:此兵不可轻击,须各努力,破此则大业可成。可见摄政王要求我们是要追上消灭顺军的主力,不能给他们逃回北京城,给我军夺取北京留下隐患。因此,我们应当稍稍休息恢复马力,然后一鼓作气打破此阵,则顺军必败逃,我军便可衔尾追击下去了。”

非常不满的看了阿济格一眼,多铎才看着吴三桂阴阳怪气的说道:“吴将军,你要休息多久才能一鼓作气击破敌阵啊?”

吴三桂心里一阵的憋屈,如果不是他打听到了阿济格三兄弟之间的那点矛盾,他现在还真要以为阿济格和多铎两兄弟是在逼迫自己出兵,好消耗自己和顺军的实力。但是现在么,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多铎这话更多的是向着阿济格去的,他只是多铎嘲讽阿济格的工具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吴三桂也不敢口出怨言,因为他是真的被满人给打服了。不要看他年少时曾经冲入满人军阵中救过自己的父亲,但是之后他面对满清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早就把他那点锐气给磨光了。

松锦之战时,被满洲兵围住的他干脆就放下武器不想抵抗了,如果不是有人拼命给他撕开了一个口子,吴三桂那个时候就已经投降了。而在别人不计生死的为明军打破包围圈时,吴三桂不仅没有加入保卫口子的作战,反而直接带着自己的家丁逃亡了,这使得他身后的明军大多没有逃出包围圈,落在了满人手中。

这种心理上对于满清的畏惧,使得吴三桂面对清军兵临城下时,根本就没有抵抗到底的勇气。就好比现在,他率领的军队占了联军的三分之一,但是在多铎的嘲讽下,他却像个小媳妇似的讨好说道:“有满洲大兵做我军后盾,击破闯贼的营垒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此地距离北京已经不远,若只是击溃闯贼,而不能留下闯贼的大部,我军恐怕是难以阻止这些闯贼溃逃回北京城的。与其和这些闯贼在北京城交战,倒不如还是在野外围歼他们更妥当一些。

出兵之前,九王不是也说了么,若是遇到顺军主力,我们只需要牵制其难以撤退,然后等待主力大军跟上,共同围歼之就好…”

多铎打断了吴三桂的话语,冷冷的问道:“你这是拿摄政王的话来压我吗?”

阿济格也不快的说道:“看对面营垒不过数万兵将,我们有精骑万余,这要是还等待摄政王上来才开打,岂不是过于胆小无能了吗?”

吴三桂抬头瞧了兄弟两人一眼,不明白为何两人又联合起来了,只能讪讪说道:“末将愚钝,不如请两位郡王示下方略。”

第三十八章 开战前夜

阿济格受努尔哈赤的影响很深,对于汉人有着一种莫名的仇恨心理,他觉得自己和多铎之间有什么争执,好歹也是满人内部的问题,汉人有什么资格对着他们指手画脚。

多铎同样鄙视汉人,主要是范文程这些汉官支持黄台吉对付他们这些满人亲贵,他不能正面朝着黄台吉发火,就只能对着这些汉官发泄不满了。

两兄弟虽然和吴三桂共同执掌前锋联军,但是他们都不认为吴三桂有资格发表什么意见,只要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事就好了。两兄弟都认为,他们和吴三桂一起出兵,是监督吴三桂和大顺军拼命的,以避免吴三桂继续首鼠两端,或是保持实力。

努尔哈赤生前立国的政策,就是把满洲变为满洲人的满洲,因此对女真一族以外的汉人和蒙古人都采取了不断消灭的方针,所以他亲领的两黄旗也是最抱团的满洲主义者。

黄台吉接任大汗时,满洲经济已经面临崩溃,蒙古和汉人都离开辽东之后,满洲的生产就开始了快速的衰退。如果不是从朝鲜身上补了一口血,靠着冒险打开了入关的劫掠路径,后金也就难以维持下去了。黄台吉依赖从朝鲜和大明内地劫掠的人口,重新发展了满洲的经济,才算是让满清建立起了一个能够供应大军出征的根据地。

只是这样一来,努尔哈赤时期的满人至上,到了黄台吉时期就变成了八旗共和的局面。原本是满洲部族专属武力的八旗,变成了满洲、蒙古、汉人的军事共和体制。

应该来说,松锦大战之前,八旗中的汉人势力并不算大,崇德二年不过两旗20牛录,崇德四年也就四旗,但是到了崇德八年就变成了汉军八旗167个牛录,不仅超过了蒙古八旗的牛录数,也达到了满洲八旗一半以上的牛录数。

而在吴三桂这些剩下的辽东明军继续归顺后,汉军旗的数量又将有一波大涨,这就令满人中的满洲主义者有些恐慌起来了。他们是想要夺取大明的天下,劫掠汉人的财富、人口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可不是让汉人变成大清国的主宰,而令自己成为汉人的附庸的。

黄台吉还能压制住这些满人中的满洲主义者,毕竟利用汉人的力量牵制蒙古人和满洲内部的政见不同势力,正是出自他的首创。他所领的两黄旗也比较开明一些,只要汉人不想位居于他们之上,那么两黄旗的将士认为国家之中应当有蒙古和汉人的一席之地。

但是多尔衮本身就是满洲主义者的代表,他正是依赖于两白旗的满洲主义者扛住了黄台吉的打压,才在黄台吉暴毙之前牢牢的抓住了两白旗的军权。

作为满洲主义者的代表,多尔衮自然要尊重支持自己的满人势力,确保他们的权力不被汉人和蒙古人分薄;但是作为大清的摄政王,他也知道现在打压国内蒙古人和汉人的势力,把他们的利益分给满洲人,国内非分裂不可。

南下征伐大明或是大顺,都是为了开辟新的疆域,好满足追随他的满人的欲望,也是为了借助战争消耗国内反对自己的政治力量。这也就使得,虽然多尔衮愿意招降吴三桂、高第,但是同样是要把这些明军的力量消耗在对大顺的战争上的,因为他的南征不是为了扩张汉军旗的力量的。

阿济格和多铎对于多尔衮的一些政治策略虽然感到不满,但是在削弱汉人力量的主张上却还是一致的。吴三桂提出的建议其实是稳当的,他们在这里缠住大顺军的主力,然后等到大军主力一到,那么大顺军自然是必败无疑。

但是这个建议不符合满人的利益,这样一来吴三桂部就不会有多少损失,战后反而成为了汉军旗的新力量,让汉军旗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更多的收益。接下来,大清国内的满汉力量就更加失去平衡了。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反对了吴三桂的稳妥建议,都主张应当先打一打再说。

虽然阿济格和多铎都试图借大顺军的手消耗吴三桂部的实力,但是两人也是久经战阵的大将,自然不会盲目的要求吴三桂就这么对大顺军的阵地发起冲锋。

没有带上大炮和楯车,骑兵冲击已经列阵的步兵几乎就是在赌对方是一群新兵。因为只有新兵才会丢下武器,在骑兵的冲锋前逃亡,老兵都很清楚,自己是跑不过战马的。如果没有一个可行的击破敌阵的方略,这些关宁军恐怕很快就要造反了,因为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阿济格和多铎先是派出了一些部下,也让吴三桂抽出了几百人,对着大顺军的阵地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这些骑兵分成几队,分批迫近顺军阵地,看看顺军步兵的反应和反击手段,从而了解哪些地方的防御较为薄弱,士兵比较胆怯。

一些清军骑兵甚至在大顺军阵前不足三十步的地方下马,然后以步弓射击顺军将士。然后引发了顺军的火器和弓箭的还击,借此测算大顺军的远程攻击能力。这种试探性的进攻持续了将近一个下午,当天色开始昏暗下来时才停止下来。随后吴清联军开始向后撤退,在距离大顺军阵地约10里的地方扎营休息,结束了今天的两军交战。

到了晚间,联军也大致摸清楚了大顺军前方营垒的情况。在清军宿营地的中心位置,阿济格和多铎坐在一处篝火前,篝火上方还烤着一只羊,在等候羊被烤熟的时间里,两人也对明日的交战进行了讨论。

阿济格看着逐渐开始变色的羊肉,对着多铎说道:“顺军中阵据村庄而守,墙、壕完备,我军难以探其虚实。不过辨其旗帜,似乎是李自成的本阵,强攻此处恐怕非要做些攻城器械才行。

顺军北阵位于山和中阵之间,虽然正面宽广,但是此处顺军数量看起来极为雄厚,且山上旗帜密布,恐怕还有伏兵。我军若是从此处进攻,恐怕会遭到三面合击。

倒是顺军的南阵,在中阵和河道之间,正面虽然狭窄,但是顺军的兵力也不多,无非就是依赖南方的这条河断了我们从侧面进攻的道路。我看,要想击溃顺军的阵地,必要从此处下手。”

多铎拿着一根树枝拨着篝火玩,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让人找了附近的村民问过,这条河只有在汛期时才会暴涨,现在还是可以徒步往来的。

我让鄂硕找了几处地方过河,差不多和村民说的一样,河水的深度大多没过马膝,不过有些地方是泥底,有些地方倒是硬底。我们从下游河道绕河而上,然后袭击顺军的后阵倒也不难。问题在于是袭击顺军过河的桥梁处,还是到了上游再渡河侧击顺军阵地的侧翼?另外,顺军露出了这样一个破绽给我们,会不会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