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外风吹凉
南省士林中隐隐流传出“抄家新皇”的名号,却不是空穴来风……
愈是这般念想,华凌心中愈是惊惧。
他是太上皇的忠诚,也信奉太上皇享福受用的那一套。
富贵太久了的人,哪有不怕死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这位京城中近来炙手可热的权贵,对于他这个疆臣之首毫无敬意,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做。
如今他只求,清望满天下的林如海,能礼贤下士,给他一条出路。
若能如此,他就算投效门下,认投了又如何?
然而现实,又给了他一个残忍的打击。
钦差行舟靠岸后,下来一行辕侍卫,传钦差鈞旨:“请宁侯一行上船,余者不见。”
听闻此言,华凌登时急了,抢先一步道:“请告知林相,本督直隶总督,有十分要紧之事求见林相!”
那行辕侍卫却摇头道:“这位大人不必多此一举,钦差行辕一路北上,途径数省,想要求见相爷的大官何止督臣一位?只是相爷言其身负圣命,交旨前不见外臣,见谅。”
贾蔷不理此人,率百余骑鱼贯登船后,船板被收回,官船被船夫摆回河道中,继续杨帆起行。
……
“先生!弟子拜见先生!”
楼船二楼书房内,贾蔷看到林如海笑吟吟的坐在书案后,忙上前大礼参拜道。
林如海呵呵笑着叫起道:“蔷儿,起来起来,快起来。明日就要进京,这会儿你怎又来了?大燕虽只禁宗王出京,可勋贵也不好无旨擅离。否则,容易被外面的官员弹劾惊扰地方,这可是夺爵之罪。”
贾蔷笑道:“弟子出来一路专捡偏僻小路,避开繁华地,谁弹劾弟子,谁就是诬告!”顿了顿,看着面容清癯的林如海,又笑道:“先生瘦了些,回京后得好好休养些时日。不过精神看着还好,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啊……”
林如海终究还是高兴,没有再多批评,问道:“可是得了杨村事件之信,放心不下才赶来的?”
贾蔷点点头,却又笑道:“先生也不先关心关心家里?”
林如海和一旁的老仆林忠都呵呵笑了起来。
贾蔷与林忠问候了声:“忠伯好。”
林忠笑道:“侯爷也好!好叫侯爷知道,老爷在外面从不关心家里事,因为有侯爷在,何须关心家里事?”
贾蔷笑道:“忠伯这样夸我,我就骄傲了。不过这回还真有些险,起初丝毫没得消息,姨娘有了身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万幸那日师妹回家,发现姨娘身子很不适,就来寻尹家郡主。请了去后,又进宫将皇后娘娘宫里的老供奉请了来,一道商量了用针入药,总算将姨娘安稳妥当了。除此之外,家中再无大事。”
林忠高兴的不得了,眼眶都有些红了,道:“好!好!好!多亏了姑娘,也多亏了侯爷!万幸啊!”
林如海倒淡然,微笑道:“家中再无大事?也不尽然罢。你这回连蹲天牢、诏狱,身处险境,也不算大事么?”
林忠知道这师徒二人有事相谈,便先一步告退了。
林忠走后,贾蔷得了林如海示意落座后,笑道:“大致都在谋算中,虽然有不小的风险,但都值得。”
林如海闻言,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叹息道:“为师却有些后悔了,不该将你陷入险境。果真有些闪失,出了事,却是追悔莫及。”
为社稷谋福祉时,他愿意承受足够大的风险。
可他终究是一位老人,是一位亲长。
事后回忆,也常常被惊出一身冷汗,而并非只是沾沾自喜。
不过他也并不是矫情之人,心中打定主意,往后再不能让晚辈行险后,就没有继续多言,而是岔开话题道:“我得了老太太的信,说是你闹的太厉害,她支撑不住了,求我圆和圆和。我并大致也了解了些贾家的事,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微笑道:“没甚么好说的,我入天牢时,贾家无一人想着替我张罗一二,寻门路捞我出来,哪怕是去看看我关心关心我之生死的人也无。倒是想着带人打上门去,侵占东府原本的家业不说,连我外面的生意,也都想霸占了去。
那王夫人说的更好听,我乃福薄之人,当不起这份富贵,天命如此。
这一伙实是自私自利厚颜无耻到了极致,弟子着实想不出继续留下他们的道理。
留着,必成祸患!”
林如海见贾蔷气愤至此,却是笑道:“蔷儿,你啊,入了一个偏理。”
贾蔷奇道:“先生,甚么偏理?”
林如海笑道:“你不该如此伤心着恼才是,因为你原本就从未当这几人为亲人,又何必盼着他们去救?”
“这……”
贾蔷变了变面色,最后还是摇头道:“虽弟子从未拿这几个当亲人,可他们毕竟有族中亲长之实,留着是有可能坏事的。”
林如海笑道:“那这就很好办了,废了他们坏事的本领就是。只是,你想把赦老爷夫妇送到甘肃镇,你以为,这样的安排合适么?”
贾蔷原本没怎么在意过,这会儿听了林如海之问,方仔细想了想,半晌后缓缓道:“先生之意,是担心贾赦落入外人手中,反倒更不利?”
林如海颔首道:“他说到底,也是先荣国嫡长子,身上袭着爵位。敬大老爷逝去后,贾族以他为尊长。你将他拘在跟前,以他的能为,其实做不出甚么坏事来。果真厌烦了,也只需派人看紧了,不许其再露面为恶就是。
若是实在连一个宅子都不想共处,打发到城外庄子里圈养着难道不成?
可你要将人送到甘肃镇……你和甘肃镇新总兵还没那么深的交情罢?
若是让有心人挑唆,或是控制住贾赦,在要紧的时候,以贾赦之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那你将会很被动。
所以,遇事先将恼恨丢一旁,不可意气用事。
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贾蔷被说动了,点头道:“先生,是我意气用事了。回头就打发人送这两个去城外庄子,安排人严密看着,对外就说他们去了甘肃镇。总之,再不许他们此生出现在贾家就好。那,二房那边……”
林如海见他听劝,还想出这么个法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林如海并不知道,即使名义上,也要打发贾赦夫妇滚去甘肃镇的缘由,是为了一凤。
不过的确没必要非要送去甘肃,留在近前,果真再有甚么不对,也可随时送二人上路……
林如海又道:“二房那边,倒是要仔细些。不过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正本朔源,拨乱反正,从二房手中收回荣禧堂,交还大房,一举废了存周的管家权……
其实至此,二房已经没甚威胁了。可你心中还是有气,这股气或许也并非是为你自己,也可能是为了玉儿?
王氏当年就和你师娘不睦,嫉恨之心甚炙,她对玉儿,怕的确难安好心。
老太太在信里也说了,准备打发到佛庵里礼佛。你之意呢?”
贾蔷道:“这也是弟子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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