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169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扬州虽是世间第一等繁华地,但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太平地,却是自欺欺人了。

旁的不说,哪位大盐商手下不养上百八十甚至更多的亡命之徒?

若非如此,盐院衙门里的盐丁们,也不会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铁头、柱子愿与盐丁们真心交往,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淮安侯府里的样子兵。

所以这个年头,虽大体上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然而阴暗面却永远不会消失。

弄死两个外乡人,对于本土青皮恶霸来说,实在不算新鲜事……

见他们口出不逊,如此张狂,李婧连和他们讲道理的心思都没了,看贾蔷一眼,见他面色淡漠后,心中有数,回过头来冲为首的青皮灿然一笑,然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拳就轰到青皮的鼻梁骨上。

这一击,瞬间就报废了对方一个战力。

青皮惨嚎一声仰头栽倒,然而李婧身手利落之极,根本不等他倒地,就已借其摔倒之势,靠近第二人,却是以腿功攻其小腹。

一脚点在第二人丹田下,此人瞬间成了龙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婧却借反弹之力,凌空一跃,反手狠狠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脖颈处。

主动脉被敲了这一下,第三人软绵倒地昏倒。

不过李婧也终究力尽落地,目光森冷的看向已经懵然的第四人……

见贾蔷路过李婧,一步步逼上前。

第四个青皮额头见汗,吞咽了口唾沫干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扬州府,我们是清河帮的,我们帮主是扬州冯家的人,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逼近,李婧跟在后面压阵,以防不测。

不过也是她关心则乱,她先前一番暴起出手,早就打折了这四个青皮的胆气,前三个都凄惨到底,第四个哪里还有勇气翻浪。

贾蔷越靠越近,第四个青皮临近奔溃,大吼一声出手,却被贾蔷顺势一闪一带,又一拳猛打在其腋下,第四人亦如愿倒地。

不过贾蔷的力量远不能和常年练武的李婧比,所以第四个到底惨叫的青皮还能开口说话……

贾蔷一脚踩在此人的手掌上,让他的惨叫声真切了些,贾蔷淡淡道:“我只问一遍,回答令人不满意,以后就靠一只手去欺负良善吧。刚跑的那人是谁?三味书屋,又是怎么回事?”

那青皮本想装死不说,可随着贾蔷脚下越发用力,他终于承受不住,颠三倒四的将事情说了遍。

虽说的不清楚,贾蔷和李婧却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婧还好,贾蔷面色却有些古怪。

三味书屋居然是因为和人争一部书的版印权,三味书屋的那位于坊主花了高价,又寻了不少关系,才将一部极好的书的版印权争到手里。

对方不服气,这才找上了清河帮,要整垮三味书屋,清河帮便设了这局。

等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归清河帮,三味书屋和那本书的版印权归对方书坊。

他们自不愿让外人来插一杠子。

至于刚才见势不好瞬间跑路的那个,就是清河帮的帮主,冯家家主的养子。

本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于家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遇上了贾蔷二人……

听闻这些后,贾蔷就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们清河帮这么厉害,想设计谁就设计谁,还能让人家破人亡,干吗还和人合作?”

李婧的金沙帮从不做这等丧尽天良的龙门局,所以未给贾蔷说过这里面的门当。

那青皮闻言无奈苦笑道:“正经百姓人家荷包里也没个仨瓜俩枣的,除非他们自己上门儿进赌坊。不过若是那样,也不用摆局,他自己迟早会输个精干,最后卖老婆卖女儿。其他的富户,像三味书屋于家这样的,偶尔做一次还行,做多了其他富户又不是傻子,真激起他们的恼意来,我们就有麻烦事了。况且我们帮主是冯家子弟,冯家也不允许我们在扬州乡杍之地多做这样的事。”

贾蔷明悟,笑道:“原来你们也有怕的……说说看,你们一月里做几遭这样的事?”

青皮眼神闪躲着赔笑道:“大爷说笑了,一年里能做一遭就不错了……哎哟哎哟,大爷你脚下留情,小的这骨头都要断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许是见贾蔷懒得理会这些,脚下再次用力,这青皮连忙如实招道:“这等事果真没多少,一月里做个二三回就顶了天了。就这,也不敢专挑富户下手,多是调查清楚家底儿殷实又没甚背景的百姓,或是家里有媳妇、闺女俊俏些的也成,娘们儿也能卖钱……”

贾蔷闻言笑了笑,只是眼神愈冷,对心惊胆战的青皮道:“我瞧你们劫道的模样,就猜到你们都是老手了。其实也不奇怪,哪朝哪代,都不缺你们这样的人。不过可惜,这回你们遇到的人,是我。”

说罢,脚下猛然用力,就听“咔嚓”一声,青皮瞪眼惨嚎,贾蔷却冷哼一声,在他衣服上蹭干净脚底后,与李婧扬长而去。

清河帮,冯家!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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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说情

“蔷哥儿回来了!”

下午,贾蔷、李婧刚进盐院大门,迎面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上前来。

贾蔷知此人乃林如海的信重干将,盐院衙门排名第二,如今主持盐院日常事务的侍御史陈荣,表字勉仁,是景初十五年的进士,与林如海私交极好。

贾蔷闻言,躬身行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荣呵呵笑道:“论起辈分来,你也得称我一声祖。不过,既然掌院收了你做记名弟子,倒是可以抹去一辈,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贾蔷自无不可,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师叔。”

陈荣点头笑罢又道:“今日我是故意在此等你的,听说今儿在外面遇到不开眼的混帐了?”

贾蔷闻言眼眸微眯,对陈荣惊讶道:“师叔这就知道了?”

陈荣呵呵笑道:“扬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掌院前些时日身子骨不好,所以外面的人对盐院盯得紧些。只是盐院衙门水泄不通,等闲流不出什么消息去。你是掌院自京里国公府来的亲戚,他们听到风声,自然就盯的紧些。”

贾蔷“恍然”,而后笑道:“我道也没两个时辰的功夫,家里怎就知道了……不过师叔不用担心,几个青皮毛贼罢了,已经被我随手打发了。”

陈荣闻言上下打量了贾蔷一番后,感慨道:“到底是出自武勋之后,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开国四王八公,贾家独占其二。国之鼎柱,社稷之勋,掌院常与我缅怀之。”

贾蔷肃然谢过后,心里却盘算起这位的用意。

若只是慰问一番,何须一个当前权势可媲美江苏巡抚的侍御史在这等着他?

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不其然,只略略顿了顿,陈荣便引入正题,笑道:“蔷哥儿啊,今日之事,你们刚离开东关大街,消息就四散开来。那清河帮的帮主得知你的来路后,差点吓的去投缳自尽。他和扬州府望族冯家有些瓜葛,本是冯家外房弟子,因父母早亡,就养在了主家门下……近三四十年来,冯家人一直出任扬州府衙兵房历代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是正经的坐地大户。不过冯家家主冯健冯希贤倒是扬州名士,为人雅正,和我素有几分交情。我听掌院说,你在江南想做一番事业,所以冯家人求上门后,我就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留了个心。你若愿意,晚上可去天海阁,冯家家主设宴给你赔情,往后你若有事,当地有人支应一二也是好事。你开口,冯家绝不敢推诿……”

虽然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贾蔷还是摇头道:“师叔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冯家清河帮的根底太黑,行事做法也太过混帐。我虽不敢自诩君子,却也实在不愿和这等摆龙门局害人家破人亡的家族有瓜葛。师叔,对不住你的好意了……”

他不是包青天,前世也只是社会主义中的一枚小小螺丝钉,别人想敲就敲想拧就拧,自保都难,也就没甚假大空的救苦救难的伟大胸怀,但是,独善其身已是底线。

贾蔷不敢自诩君子,也不愿做君子,却同样有所为,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