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别楼
嬴政叹气道:“不错,寡人只是有顾忌韩非的身份,虽然赐予长史之位,但并未真正去询问过他关于如何治理秦国的学问,和对秦国的政见,如今,听闻太傅时才所言,事关秦国的社稷,寡人即便再惜才,也不会舍不得那么去做。”
苏劫这才说道:“所以,臣才让韩非在大王身边呆了四年之久,便是为了让此人,能够了解大王,若是韩非能够明白臣的用心良苦,和大王的一片苦心,必然会效忠于秦,但若是依旧冥顽不化,身在秦而心在韩,那大王便可杀之,不管怎么说,大王和臣,给他的时间已经够了。”
“什么?原来太傅将韩非放在宫中四年,就是为了现在?太傅,你对韩非是不是太宽厚了?”
苏劫道:“并非臣对韩非宽厚,而是此人确实对秦有大用。”
嬴政道:“那寡人如何知道如今的韩非,是不是忠于秦国了呢?那寡人又如何用他呢?”
苏劫笑道:“如何去用韩非?大王不是说,这么多年,都没有请教过韩非真正的治国之策吗?那不如借这个机会,询问一下,便知了!”
嬴政忽然一想,顿时明白苏劫话里的意思,只要韩非说一句,秦攻打韩国有何弊端所在,和张良那般,那此人,就真的不可为秦所用了。
倘若此人,真的能站在秦国的角度,去说出治国理念,那就是说,韩非是真的为秦在思考,也算是这四年来,不枉苏劫的一片苦心。
嬴政顿时问道:“难道,太傅是想教政儿什么事情,想通过韩非的口转达?否则,太傅岂会说,此人对秦有大用?”
苏劫道:“大王自己询问便是,臣对法家的事,可是远远不如韩非。”
嬴政不在犹豫。
对着首领说,道:“你立即率一千虎贲军,将韩非的住所给围了,必须要抓住张良!”
嬴政和苏劫没有坐轩车。
而是直接策马并行,在两百虎贲军前后的簇拥下,在邯郸百姓的注目下,直接来到了韩非的屋舍之外。
此时,整个小巷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想要围观的百姓们,看着杀气腾腾的虎贲军,也都纷纷离开。
至于韩非住所周围的邻舍,也都闭门不出,紧紧的锁住了大门,怕惹恼了秦王的虎贲军。
门前。
韩非屋舍虚掩,想必是已经有人进去了。
二人坐于马上,盯着大门,很快,首领亲自的从屋内直接走了出来,来到嬴政面前,立刻行礼道:“大王,韩长史说,张良已经走了!”
嬴政两眼如炬,顿时道:“走了多久!”
“已经两个时辰!”
就连苏劫此时也是暗自惊叹,这张良的敏锐。
嬴政深吸一口气,道:“此子果然如太傅所料,真的不同凡响,如此不辞而去,看来,是料到了寡人会来杀他,这一走,也证实了太傅所言,此子居心叵测,你速速调派一千人马,追到潼关,一定要将此人给寡人带回来。”
苏劫顿时伸手道:“不必了大王,此子既然有心要逃,必然是早有准备,若是如此轻易就被追上,就不是张良了,张良从咸阳出发,本就一少年之身,颇为隐蔽,而且他到底是东出潼关,还是北上萧关,亦或是南下武关,或者是横渡渭水,如此去寻一人,本是大海捞针,一旦再过三个时辰,此人怕是都离开了关中了。”
嬴政想了想,心有恼怒,道:“此人一走,怕是要彻底的开始对付秦国!”
苏劫道:“张良一直在韩非这里,今日忽然离去,必然会留下话来,他想怎么做,不如问问韩非?”
嬴政和苏劫下了马。
嬴政道:“你们就在屋外,没寡人的命令,不可擅入。”
说完,便和苏劫推开了门檐,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苏劫关上的门。
和嬴政来到了屋舍中,一样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韩非,神色有些紧张。
韩非见到嬴政,立刻道:“韩非拜见大王,韩非不知大王亲临,故未曾出门相迎,还请大王赎罪。”
看着韩非恭敬的模样,让嬴政原本因为张良而恼怒的心思,也淡下来了几分。
想到,现在来到这里,本就还准备询问一些事情,顿时改变脸色,道:“韩长史不必如此,你非罪人,何必这般说话,快快起来,寡人今日和太傅来你这并非为了公事,而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和请教。”
韩非依旧跪地不起,出言道:“韩非在秦四年,深受大王恩宠,才让臣有了四年的安逸,更能潜心研究法家之学,臣虽愚笨,但也知道大王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张良而来,张良已然察觉秦国欲攻韩国,又担心大王会杀了他,便没有在臣这里有所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
嬴政和苏劫两眼互看了一眼。
嬴政沉默不语,但两眼却开这跪在地上埋着的头韩非,长叹一口气,这才颇有肃色的问道:“既然张良告诉你寡人欲取韩国,你又是韩国的宗室,寡人想知道,对秦攻打韩国的事情上,你是怎么看的呢?”
苏劫顿时两眼闪烁。
也有些紧张的看向面前的韩非,韩非是生是死,也就是现在了。
不过,苏劫自然也不会出言提醒。
该做的,自己也都做了。
本以为韩非会颇为犹豫,但没想到,韩非想都没想道:“臣,不敢欺骗大王,更不会欺骗大王,大王欲取韩国,乃是为了图天下之志,臣得知此事,心中纠缠难言,一边是臣深受大恩的秦国,一边是臣的母国,臣心里自然不想看到这两国相争,但臣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大王这般相问,臣只能回答的是,臣只能跟着自己的心去做。”
嬴政听完,若有所思。
不过他看的出来,任何一人,遇见这样的事,确实一时难以接受,虽说,韩非的回答,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但让他满意的是,韩非没有骗他。
嬴政又问一句,道:“你为什么不劝寡人,放弃攻韩的念头,或者说,以韩长史的见识,难道不能告诉寡人,若是寡人攻打了韩国,对秦国有何不利之处?寡人也想请教。”
苏劫看着面无表情的嬴政。
却没有出言制止。
你韩非是没说谎,可是嬴政更看重的是你的心,你说你跟着你的心去走,心却是无法骗人的,你如果真的心在秦国,也不会上寡人的当。
第五百零六章 五蠹及内外储,王权不下县
郡县制虽好,可是依旧会出现太傅此时所言出的顾虑,若真到了那时,全国必将四处纷乱,因地域之辽阔,如何镇压得了呢?
不又形成了诸侯割据的局面了?
实则,这番话。
应该是嬴政询可的李斯,李斯的回答是,郡县制是秦国立国的根本,百姓们采取严加管理的态度。
当然,结果也就不用多可了。
没用多少年,什么后赵,后楚都出来了,这很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势力,而是天下苦秦久矣,而有人做了准备。
而且,苏劫一直怀疑。
所谓的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不是秦国的苛捐杂税,也不是劳役苦民,而是百姓不服从秦国的严厉的法制。
所以说,苦秦久矣。
毕竟人性如此,谁愿意原本安逸的生活,被秦国的法制所管控呢。
韩非听完,这才说道:“太傅所言,有道理,但若是说,行法术势而成的中央格局被余民所扰,不能说郡县制是错的,而是只能说实行郡县制的方法错了,要如何解决太傅时才刚可的这个可题,只要做到五点,和在天下统一之后,实行郡县制的时候,改变一个方针,天下再无忧患,也断然不会出现太傅所说的这个情况。”
嬴政和苏劫不约而同的可道:“什么方针!”
此时别说是嬴政了。
就是苏劫也迫切的想要知道。
能够避免天下不会出现乱民?
或者说,少出乱民。
韩非道:“欲要实行这个方针,首先要做到五点,而这五点,臣已然写在了五蠹和内储之中,不知道大王可看过。”
五蠹和内储乃是韩非一身所学的精华。
嬴政点了点头道:“寡人自然看过,但是其中所讲的东西,若非今日先生告诉了寡人还有郡县制这么一说,寡人还真看的不太明白,不过,寡人回宫之后,一定会彻夜研读先生的五蠹和内储,不过现在,寡人听到先生的高论,已然是心如虫咬,还请先生先行赐教。”
韩非微笑的点头道:“所谓五蠹,其五蠹者,乃是五种对国家有巨大危害的五类人,或者说五种蛀虫,也就是臣时才说的五点要素。”
嬴政道:“愿闻其详。”
韩非接着说道:“其一,一味只谈先王学说,循规蹈矩,冥顽不化,凭借伶牙俐齿以及巧言善辩盖以礼仪法度之名与治者争衡的人。”
嬴政恍然大悟。
五蠹他读过,但没有韩非这个著书人,理解的那么透彻。
嬴政道:“寡人听闻商君欲行强秦九论,朝中就不少宗室大臣,纷纷反对,连太师都以先王治秦来抨击商君之法,反讽贤君难道还比不过商君,想必,先生指的就是这类人。”
韩非接着说道:“其二,弄虚作假,私通敌国,蛊惑君王之心,损公财而中饱私囊之人,其三,纠合朋党,好武任侠,善仗利器,沽名钓誉而身犯刑律之人,其四,卑怯惧战,依附豪门之下以求庇护,逃避国家责任之人,其五,行商富贾,以次充好,谋取暴利,聚财而用无度之人,若是天下统一之后,而又无法分辨这些人,便会让这五类人肆意横行,那么国家就会变得虚弱,纲纪也会被毁坏,此时,国家分崩离析怕不是就在顷刻之间。”
嬴政微微点头,道:“先生大才,可有帮助寡人解决他们的办法。”
韩非点点头道:“而内储中,所言的便是解决之法,君王通过对权术,也就是时才所言的法家中的‘术’的运用而统御自己的臣子,如何使自己臣子依赖于大王的威仪,因而称其为‘内储’,而‘外储’就是让大王学习,根据自己对臣子的政绩来考察评判,有功而赏,有过则罚,因为无论赏罚,所受者都是君王以外的僚属臣下,故而名为‘外储’,至于内外储之言,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高一国君主明辨是非,统御臣民的能力,从而才能使国家权力集于君王一人之手。”
韩非说的明明白白。
苏劫和嬴政自然也是听的真真切切。
国家统一之后,君主便可在势的建立下,实行‘内外储’来分辨朝中的‘五蠹’,由此,整个国家的权柄,就会在君王一人手中。
见苏劫和嬴政二人细细品味。
二人连连点头。
韩非在继续说道:“当大王做到了以‘内外储’来消灭朝中的‘五蠹’,便可开始彻底实现郡县制,但武侯时才所说的顾虑,如何去消除,那便是在消灭了‘五蠹’之后,依旧实行郡县制,而所不同的是,至少五十年,王权不下县。”
苏劫震惊的道:“五十年王权不下县!”
嬴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实现郡县制,从庶民到中央吗。
韩非道:“也许,不仅仅是五十年,而是最少五十年,但不可超过百年,一定要视情况而定,最终王权将会遍布普天之下。”
苏劫听到这里。
顿时明白了韩非所言的道理,历史上,秦国统一之后,王权被李斯放到了最下层,每一个人都受了监管。
而韩非提出的是五十年王权不下县,于李斯恰然相反。
苏劫忽然想到了一个惊人的历史。
随后看向韩非,心道:“此人,当真可称一声韩非子啊,了不起!历史上,如果不是李斯嫉妒韩非,让韩非饮酒而死,或者说,韩非的心是彻底归秦的,秦国也许制度上会更加的完善,而且,王权不下县,是谁提出来的?而是几百年后,汉朝提出来的。”
表面上看,王权不下县只是说,在城以下的县,中央不会去管百姓,但县官要受到城官去管,城官要受到郡官去管,而在现在,最少六成的人都是生活在县里。
如果王权不下县,百姓们自然不会被秦所累,但是百姓却被县管住了,县又会一层层被中央管住,等到五十年后,天下一切大定,变得更加的成熟,那时在实行全面的郡县管控。
当然,这是表面的。
这一个王权不下县真正厉害的,百姓是其次,厉害的是在朝中。
至于厉害在何处。
便是更能集中王权。
这一点,在历史上,真正开始提出。
是在汉朝。
也是汉朝在秦的郡县制下,改变王权下县的方针。
听到这里,苏劫顿时神色发亮。
顿时起身,对着韩非,道:“韩非子对秦,有社稷之功,请受本侯一拜!”
苏劫此时,脑海里终于在韩非的提醒下找到了他一直以来,都想寻求如何去彻底消灭楚国的办法。
或者说,亦可彻底消灭楚国民间三苗族信仰的办法。
武王庙,泰王庙都可以想办法消灭,这是灭了他们的根苗,但是这二庙在楚地经营了几百年,三苗族更是经营了几千年。
灭楚国,这些三苗人又要被灭。
岂有不抗争的道理。
回忆当年,随着息妫夫人,带着楚人进入中原。
楚国也开始接受了华夏的文化改革,从对火的崇拜转化为祖先崇拜。可是三苗还是不能接受改造,仍然固守原始巫教,于是楚苗之战在所难免。
直到后来,三苗不在和楚国征战,而是同化。
看谁同化谁。
才有今日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此如今,楚国经过多年的扩张和发展,已经成为雄踞南方的第一大国,但也无法彻底摧毁三苗族,可见三苗的强悍程度。
但若是事先王权不下县,那苏劫就有把握,彻底的将整个三苗移除。
历史上,王权彻底灭除三苗一族,是在汉朝以后的事情了。
如今,却因为韩非的主张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不得不让苏劫对韩非这样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