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田丰面色焦虑的拼命引导着卫士将尚书台的秩序维护好。
程昱端坐在上首，看着一片混乱的尚书台，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视线投向了东南方。
没人能体会到程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片混乱之中，程昱心中的喜悦是旁人无法体会到的。
我的主公，那么多年了，您的大业，终于要看到曙光了。
我们的理想，我们的目标，它的实现之日，还远吗？
邺城士人大为混乱的时候，郭鹏身在徐州。
他正在徐州紧急安排徐州的战后事务，安排驻军，安排郡守，安排县令，安排建立乡村以收拢难民，恢复秩序，抢占权利等等。
他正在忙碌间，就有传令兵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徐州郯县，于是集中在郯县听郭鹏差遣办事的徐州士人们也爆炸了。
天子死了？
说老实话，任何人第一时间听到这句话都是怀疑的，不敢相信的，但是当大家都在传播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慌了。
人们聚集在郭鹏的府邸上，准备向郭鹏问个清楚，郭鹏这边则拖延了一天之后，面色沉痛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向他们传达了自己核实再三的确切消息——天子真的死了。
“李傕和郭汜趁着张济段煨集中全力和马腾韩遂在长安城大战的时候，偷袭了弘农城，目标是天子，结果在乱战之中，天子不幸陨命，弘农城亦被大火焚毁……”
郭鹏痛心疾首的流着眼泪，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的说道。
从他嘴里的出来的结论毫无疑问是可信的。
刚刚投入麾下的徐州士人们就呆在当场。
张昭，张纮，严畯，陈矫，吕岱，鲁肃。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
那是天子啊。
虽然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威严，可是他只要活着，就是一面旗帜，一面代表汉室依旧存在的旗帜，结果，他死了。
汉室的旗帜倒了。
更可怕的是这面旗帜没有任何后代。
天子年仅十五，尚未有后代，就死了。
汉灵帝一脉的皇室大宗就此终结，绝了后，再也没有直系亲属可以做继承人。
天下间当然还有其他的刘氏宗亲，但是汉灵帝这一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旗帜倒了，想要再扶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当然，随后还有更加可怕的消息传来。
弘农城被大火焚毁，城内乱军肆虐了三天三夜，几乎杀光了弘农城内的官员、士人、豪强。
乱军抢夺了他们的财物和女眷，将他们连同弘农城内的宫殿、房屋、府库一起，全部埋葬在了熊熊烈火之中，烧成了灰烬。
死掉的不只是一个天子，而是整个弘农中央朝廷，原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正常运转的弘农中央朝廷，没了。
之前杨彪的死讯传来，已经让天下人感到难以接受了，现在整个弘农中央朝廷都覆灭了，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死掉了，这……
不少士人一瞬间陷入了恐慌，惶惶不可终日，仿佛末日就要来了一样。
有些士人则咬牙切齿的痛恨凉州集团，说应该发兵关西荡平关西，消灭所有凉州人。
郭鹏不在邺城，但是在郯县，也大概能感受到这股舆论风暴。
徐州士人们纷纷就此事向郭鹏询问，询问郭鹏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想要询问郭鹏打算怎么应对这样的事情。
朝廷没了，天子没了，接下来这汉室天下该何去何从？
马腾和韩遂想不明白也想不到的事情，郭鹏这边却必须要想。
继承了东汉最精华的土地，得到了最精英的人才群体，自然要承担起这样的职责。
“我心已乱，不知道该如何做，我决定先返回邺城，诸位可以随我一起走，到了邺城，再商量这件事情到底该如何应对。”
郭鹏给出的回答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也勉强能应付眼下的局面。
徐州的事情差不多理顺了，行政长官和军事长官的问题安顿好了，在下邳郡和广陵郡的屯田事务也将开始展开，趁着这次动乱统计出来的人口将会得到妥善的安排。
与此同时，郭鹏任命臧霸做了广陵太守，算是兑现了自己战前的承诺，让他在战时接受魏国镇南将军张辽的指挥，防备江东。
在徐州留下了一定的驻军之后，郭鹏带着军队快速往邺城回赶。
被纳入他的核心团队的徐州士人们也跟随他把家眷迁移到了邺城去居住，从此前往邺城开始自己的新的政治生涯。
尽管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涯从一开始就是那么的不平静。
紧赶慢赶，郭鹏在十二月中旬赶回了邺城，一回到邺城，就被无数人求见。
然后他直接宣布召开大型朝会，以魏公和大汉车骑大将军的身份接受汉官和魏官的拜见与咨询。
当然了，车骑将军府政务所的官员们不再邀请行列之内，尽管荀彧等人联名上表四五次，强烈要求严惩此次事件的关系者，郭鹏也视若无物。
毫无疑问，咨询的话题只有一个，关于弘农的事件该怎么应对。
“弘农被焚毁，天子遇难，汉室崩灭，朝廷崩灭，这天下还是汉室天下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子凤！你必须要做点什么了，不能再旁观了，凉州人已经把汉室毁了！！”
最激动的毫无疑问是蔡邕。
年龄变大之后，蔡邕需要拄着手杖才能行动，眼下蔡邕颤颤巍巍的痛心疾首的陈词，一边流泪一边痛骂凉州贼子祸国殃民，不仅毁了弘农，还害死了天子。
“天子还在，这天下就仍是汉室的天下，现在天子遇难，更没有子嗣，连朝廷都没了，汉室天下到底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凉州贼子们到底要把汉摧毁到什么程度啊！！”
蔡邕捶着胸口，痛心疾首的大哭失声。
第528章.五百二十八 进兵关西
郭鹏和众多重臣一起宽慰蔡邕，让他不要太激动，然后和所有人一起梳理了一下眼下的情况。
“李傕郭汜偷袭弘农，杀死段煨，害死天子，贾文和率军反攻，杀死了李傕和郭汜，但是没能挽回天子，便引火自焚，弘农城由此大乱，以至于十室九空，十人九死，遂为一片鬼域。
弘农乃帝都，天子驻地，惨遭涂炭，如此丧心病狂之所为，孤深感悲痛，孤身为魏公、车骑大将军，深受国恩，断然不能熟视无睹，无论如何，也要为汉室，为天子讨一个公道！”
郭鹏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
程昱听出了郭鹏的意思，于是立刻带头表示，要跟随郭鹏一起讨伐关西，为天子讨一个公道，为惨死的官员们讨一个公道。
商议大会变成了誓师大会，不少人热血上涌的要为天子讨公道，要背负起天下人的期望等等。
话虽如此，好像会议结束了以后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事情要做。
实际要做的事情，郭鹏当然不会和他们一起商量。
召集了麾下核心的权力集团，参谋台和尚书台的核心，以及核心的重号将军们，一起商量这件事情。
在这个会议上，大家谈论的话题就深刻多了。
“天子遇难，朝廷崩灭，这是我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过去朝廷虽然被把持，天子虽然是傀儡，但是终究存在，可现在都没有了，如此一来，也不知道天下要乱成什么样子。”
陈宫皱着眉头，深深地叹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天子无论是否是傀儡，只要在就可以了，一旦不在，汉室江山又会何去何从？”
戏忠也随之附和。
“更关键的是，天子没有子嗣，无法继承皇位，皇位继承人的人选必然会引起天下争论，魏公，这件事情太大了。”
程昱看向了郭鹏：“国不可一日无君，汉室江山依然是汉室江山，于情于理，这个皇位，还是要有人去坐。”
程昱说到了关键点上，直接跳过了什么损失之类的，直至问题的最终核心。
皇位。
汉依旧是汉，做皇帝的人依然是姓刘，而不是其他人，就算小皇帝死了，还有其他的刘氏宗亲可以做皇帝，这是天下人首先会想到并且予以认同的，是一定的。
但是问题同样出在刘氏宗亲身上。
有碌碌无为的，也有手握兵权地位很高的。
刘表，刘璋。
郭鹏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一大诸侯，他的意见会在相当程度上左右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刘表和刘璋这两个分别占据一州之地的土皇帝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任何分量。
要论武力，他们绑在一起也不是郭鹏的对手，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武力能解决的。
郭鹏决定暂且先不讨论这件事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再对关西视若无睹，我决定进兵关西，剿灭凉州叛军，进取凉州！平定凉州的叛乱之后，再商谈这些事情，这期间，也可以看看天下人的反应，然后再做决定。”
郭鹏没打算自己现在就称帝，但是要不要另外扶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傀儡这个问题，也需要时间来商议。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简单的拍脑瓜。
于是最高权力核心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大家商议决定，派兵进入关西，征讨在那儿凌辱皇室、肆虐百姓的凉州叛军。
简单来说，就是张济，还有接受了张济投降的马腾、韩遂所部。
具体的国策商议完毕之后，曹操和蔡邕一起赶来，向郭鹏表达了他们心中的悲愤和无力。
对天子的死，他们感到极为悲痛，他们请求郭鹏一定要严惩凶犯，将凉州叛军一网打尽。
郭鹏表示这当然是要做的事情，不会有其他的可能，不过……
“蔡公，大兄，我现在不担心别的，我现在就担心有些人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匆匆忙忙想要蹦出来做皇帝。”
郭鹏这一句话说的蔡邕和曹操是担忧不已。
皇帝骤然身死，他们已经非常惊讶了，一段时间的悲伤之后，他们冷静下来，开始考虑皇帝遇难之后天下会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新皇帝的出现。
虽然天下已经分裂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这个国家的国号依然是汉，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皇帝，依然是大家迫不及待的需要的。
当然现在问题在于没有中央，中央已经被毁掉了，弘农中央朝廷毁于一旦，大家无论多强还是多弱小，都是地方势力，不具备在地方立皇帝的法统基础。
而且大家互相不认同对方，郭鹏要是立一个皇帝，荆益扬三州也不会接受，肯定说这个是郭鹏的傀儡什么的，不能接受之类的。
同理，他们谁要是立皇帝或者做了皇帝，郭鹏也不会接受，白白把话语权交给别人，这种事情郭某人才不做。
所以问题就很突出了，没有一个得到天下共同承认的法理上的帝王，大家各行其是，谁也不愿意听谁的，而且这一次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刘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大家的共同承认，不管他有没有权力，他都是天下共主，这个身份不会动摇。
可是现在刘协死了，没有后代，而天下已然碎裂，中央崩灭，还有谁能够名正言顺的立皇帝呢？
名正言顺已经不存在了，可怕的事实逐渐浮出了水面。
不会再有谁是名正言顺的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只能是强者为尊。
最后可能缔造秩序的存在已经崩灭了，再也不会有一个刘氏天子可以同时得到全天下大汉子民的认同了。
刘璋亦或是刘表，还是地方上的那些刘氏宗亲，都不会有人得到如刘协那般全方位的认同。
刘协好歹是大一统帝王的后代，灵帝刘宏虽然不是桓帝的孩子，但也是中央选出来的皇帝，名正言顺。
刘协一死，中央崩灭，谁还能代表汉室法统另立皇帝呢？
皇帝带着中央一起毁灭了，汉室已经在实际上覆亡了，剩下来一具空壳，行尸走肉一般，还能得到谁的认同？
第529章.五百二十九 庞羲劝进
郭鹏的一番话让曹操和蔡邕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担忧之中。
天子已经很久不露面，没有什么存在感了，可是只要他还在，天下就还是那个天下，他若不在，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1和0的区别。
从未有人如现在这样把那个傀儡小皇帝看得那么重。
可惜，他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当他死了，等他真的死了，才有人念起他的好。
然而已经没有意义了，事实已然发生，汉室毁灭，不复存在，重建一个汉室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一刻，无论是汉臣，还是汉贼，都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