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看云
“愿闻其详。”赵守宏自己也坐了下来，等待着杨皙子给他解释。
“据我所知，守宏上次来帝都的时候可是上下打点，给大小官员都送了礼的。这次从冥北回来之后，你竟然出手毫不留情，一上来就参奏了那桐，害的他中了风。前后所作所为判若两人，如果你不是有所图，恐怕没人相信。”杨皙子说道。
“哦？那么晳子兄姑且分析一下，我到底想要做什么？”赵守宏微微一笑，却并不说破。
“其实之前与守宏的谈话我就能够听出来，你是不赞成立宪的。”杨皙子突然提起来前几天一起吃饭时所交谈的内容。
“何以见得？”赵守宏感觉杨皙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似乎是在努力消化自己的想法，同时找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杨皙子道：“你说支持梁启超先生的大华兰主义，主张以民族融合的方式，集众族之力，以实现强国的目标。可是你所说的大华兰主义之中，有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就是主体民族。一个民族要想融合其他民族，最重要的必须有两点，其一是要有鲜明的独特文化，这是吸引其他种族的根本，其二就是这个民族要占据人口上的绝对优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赵守宏点了点头。
杨皙子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他猛然转身道：“如今守宏在离开中川之前，发布了鼓励生育的条例，这等于是在实现第二条的关键。但其中最关键的是这个主体民族的人口数量，如今整个华兰大地只有华兰族才能胜任。可是当今皇族乃是后金族，一个只有区区数百万人口的民族，这又如何领导华兰走向辉煌，如果想要实现你的那个目标，华兰族必须取而代之。”说到最后，杨皙子的声音已经转为急促而低沉，显然他的心中也颇为激动。
“这个就要看事情发展了，或许后金族也会融合到华兰族之中。”赵守宏的话模棱两可，却并不承认自己有反金思想。
杨皙子笑道：“我曾经细细研究过守宏这些年来的行事，自从你在巴塘出仕以来，每每做些出人意表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在胡闹，却处处切中要害。我以前始终在想，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从上次谈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从未将朝廷视作效忠对象。”
看着杨皙子放光的双眼，赵守宏摇头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说，毕竟我当的是后金的官，在中川也始终在为后金出力，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杨皙子微微笑道：“或许是吧，你所做的事情看似是为了后金出力，却也可以解释为正在为我华兰出力，你办工厂建学校修铁路，加强的是我整个华兰的实力，去西大陆提振的也是我华兰的声望，这似乎与后金朝廷没有太多干系，因为在一直都从未做过巩固后金统治的事情。”
“这次你进京任职之后一反常态，我认为你是在故意激怒载沣。”杨皙子笑道。
“何以见得？”赵守宏越来越欣赏这位帝王之术的传人了。
杨皙子道：“参奏那桐这个局布得好啊，那桐是奕劻**，他们是中立于立宪派与顽固派之间的。而那桐之前卖官的事情，早已搞得天怒人怨，正是下手的好目标。这样一来你可以借载沣的手来除掉那桐，却让顽固派感觉不到威胁，等到办了几个这样的大臣，你再转而将矛头对准顽固派，他们根本无法抵赖，否则会寒了诸多朝臣的心。”
“晳子兄切莫高声。”赵守宏这次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想不到他的计划才开了个头，竟然就被杨皙子全盘猜透了。幸好对方不清楚自己打算利用股票和保路运动自保的想法，否则他就被全盘看透了。
好厉害的杨皙子，好锐利的目光，赵守宏心中暗暗吃惊。如果杨皙子不是立宪派一方的人，赵守宏真有干掉他的冲动。“这些分析你还跟谁说过？”赵守宏有些吃惊的问道。
杨皙子摇摇头：“此次事关重大，我怎么可能随便乱说，就连徐海昌等人我没有透露。”说完他满含深意的看了看赵守宏道：“守宏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加入先锋党
“晳子说的哪里话，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吗？”赵守宏叹气道：“我只是震惊于你的分析能力，也仅此而已。你我都是同路人，难道你对后金朝廷还有什么幻想吗？”
杨皙子哈哈大笑道：“守宏果然是我辈众人，其实袁公也早就死了那份心。朝廷已经是烂透了根的大树，没有什么可以挽留的了。只是我很好奇，守宏为什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虽然你是右都御使，但这样做会得罪朝中许多人的，除非……”
杨皙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赵守宏道：“除非你已经判断出，后金朝廷不久即亡。”
赵守宏笑眯眯的说道：“就不能是另外一种情况吗？或许我手中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不惧任何人，我不怕他们将我怎么样。”
“这怎么可能，就连袁公当初手握北域六镇新军，也敢违抗朝廷旨意，乖乖的入京来当军机大臣。”杨皙子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尽管我不想承认，但皇太后的确是后金朝廷的顶梁柱。”赵守宏叹气道：“如今这顶梁柱一去，剩下的跳梁小丑已经不足为俱了。现在的后金朝廷所指望的只有新军，可是如今革命党正在各处发动新军起义，这个根基一旦动摇，朝廷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我估计不出两年后金必亡。”
“这不可能，至少北域新军铁板一块，绝不可能被革命党渗透。”杨皙子说话间看到赵守宏对他笑着摇头，他当即又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唯一能够挽救大局的就只有袁公？”
赵守宏道：“不错，袁公将会权倾朝野，成为北方真正的实权人物。到时候后金是亡是存，就在袁公一念之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他扫清朝中障碍。说不定我也能借此机会，回到我的中川去。”
杨皙子听到此话突然拜了下去，赵守宏被吓了一跳，他赶快扶住杨皙子道：“晳子兄这是何意？这不是折杀了小弟吗？”
赵守宏相搀，杨皙子却执意不从。“以前我始终以袁公马首是瞻，认为他是当时第一俊杰，足以匡扶社稷，恢复我华兰之强盛。今日我才知道，守宏不但会办实业会打仗，这谋算之深跟非我所能及。我愿意拜守宏为主公，帮助你振兴国家，富国强民。”
“晳子兄快请起，这不是折杀了兄弟吗？何况如今已经是新世界了，哪里还有主公之说，我们为的都是华兰民族的复兴。”赵守宏说着将杨皙子扶了起来。
杨皙子微一皱眉：“怎么？守宏认为杨皙子才不堪大用，难入你的法眼？”
“当然不是。”赵守宏摇头道：“晳子兄当世大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入法眼。”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杨皙子好奇道。
赵守宏沉吟片刻，他知道杨皙子这样的人非常孤傲，不屑于去做那些下作的事情。杨皙子历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虽然历史上他曾经改换多次门庭，甚至还加入过共社党，但却始终坚持本心，为了自己的目标从不动摇。
想想自己就算多透露些信息，杨皙子也不会出卖自己，哪怕这些情况被袁隗知道了，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赵守宏决定冒一次险。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道：“晳子兄请看看这个。”
杨皙子好奇的接了过来，这个墨绿色的本子上赫然写着‘华兰先锋党党章’七个烫金大字。翻开党章，杨皙子细细的看了起来，这其中有许多都是赵守宏的理论，也有不少加入先锋党的思想大家予以补充，如今这个理论已经相当完善了。
杨皙子越看越是激动，他发现党章中的许多理念都和自己相合，而许多他想不透，感觉难以实现的东西，其中都有解释与设想。这比赵守宏曾经在申报上刊登的六个进步思想更加详细和严密，可操作性也更强，而其中对于思想意识的论述，比他所知任何哲学大家的理论都要丰富。
这也难怪，赵守宏所论述的理想理念，可是千年之后的集大成者。是经过了无数先辈探索，无数血的教训，走了无数弯路才确立起来的，又怎么可能不先进。一口气看完了这份党章，杨皙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将党章还给赵守宏问道：“守宏，这个党的理念太好了，你是否这个党派中人，能不能介绍我加入。”
“你想加入？”赵守宏上下打量着杨皙子，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高人，竟然看了一次党章就要加入其中。他哪里知道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在看惯了国家贫弱，百姓饱受欺凌和困苦之后，那份迫切的救国之心。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能够适应如今华兰发展的理念根本不存在，所以这些知识分子都很迷茫，他们心中满是救国的激情，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救国，这也是各种流派各种理念的思想都能够在这个时代的华兰盛行的原因。
赵守宏的理论就犹如指路的明灯，给大家指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救国路线。正是因为这样，谢明爵、张列五、邓之诚等人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那么多思想大家、知识分子，以及吴子玉等新军军官才愿意跟随他一同努力，为华兰民族拼出一个光明的未来，而杨皙子的此时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好，我做你的引荐人，加入华兰先锋党。”赵守宏虽然无法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但他也大体明白对方的想法，最后他决定将这位大才引入自己的党派。
“如今守宏的势力大多在中川，你是打算利用这次敲山震虎的方式，让载沣对你烦不胜烦，最后将你礼送回中川？我看这不太可行，毕竟载沣对你的防备很深，就算将你外放，也不可能是中川。”杨皙子刚刚决定加入先锋党，立刻就站在赵守宏的角度给他出谋划策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调转枪口
赵守宏道：“如果有不得已的理由，或者说中川没有我就难以为继？”
“难道守宏已经掌握了整个中川的军队？”杨皙子低声问道：“可是这也要有个理由啊。”
赵守宏道：“这件事情到时候就知道了，晳子兄不必过滤，事情很快就有分晓。”
“既然守宏成竹在胸我就放心了，我立刻辞官不做去中川帮你打理，等着你回来。”杨晳子撩起衣服就想告辞，却被赵守宏拦下了。
“晳子兄且慢，我认为你暂时不宜前往中川。”赵守宏说道。
“怎么？难道守宏需要在朝中留有耳目？”杨晳子很奇怪赵守宏的想法。
赵守宏摇了摇头：“朝廷就是个透风的筛子，他们有什么动向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不需要有人探听。我需要你留下来是为了扶助袁隗，让他能够在将来后金帝国灭亡时，能够掌握住全国的主动权。”
“这我就不明白了，以你所说的中川之力难道不足以横扫天下吗？那些革命党根本不足为虑，以守宏在中川和光海的工厂，一年之内就能在中川武装起一支强军，足以和北域新军争衡。”杨晳子说道。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赵守宏的眼神有些黯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北域新军可不是吃素的，何况外国列强环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完成政权交替，很容易被列强趁虚而入。我想要的是强大的华兰民族，它必须是强大而统一的，如果因为相互争斗而四分五裂，我宁可不干。”
“守宏立志高远啊，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不就要受到袁公压制了？”杨晳子有些为难道。
“难道革命党就是好惹的吗？让他们两家争斗，咱们可以超然与外，顶多与袁公订立个盟约，咱们听调不听宣就行了。我想要做的就是维持一块稳定的地盘，在国家动荡之际成为抵御外敌的定海神针。等到国内各方打累了，百姓们也厌烦了动荡，咱们还可以扭转乾坤横扫全国嘛。”赵守宏就势做了个横扫的姿势。
杨晳子眼前一亮：“守宏果然高明，杨某拜服了。好吧，我就当这个各方势力的调节人，让袁公得以尽快掌握政权。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国家可以富强，个人的荣辱可以不去计较。”
“不错，以后这件事情就交托晳子兄了。”赵守宏完全是一副托付重任的样子。杨晳子也感觉自己责任重大，他对着赵守宏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预定的计划再次开始实施，当各部尚书汇报完情况准备退朝的时候，赵守宏再次出班。“臣奏请参奏冥京将军绍英，胆小怕事对倭人屡屡容让，尽卖祖宗基业。”
这一句话吓得所有当朝官员一哆嗦，他们心想这位右都御使又来了，看来他这是没完没了啊。赵守宏的上奏让载沣也是眉头一皱，他也感觉到赵守宏最近有点不对劲了，可是他又不能呵斥对方。毕竟赵守宏如今的职位就是言官，参奏官员是本职工作，此外他每次参奏都确有实据，就连载沣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对此载沣只好下令严查，一旦查实就将绍英就地革职。散朝之后，赵守宏依然和谁也不说话，大步离开了皇宫，随后就是窝在家里当宅男跟谁也不联系。从这一天开始赵守宏开始陆续参奏一些大臣，这些人有帝都的也有外放的，每一个他都能拿出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