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韩跃直接点头,道:“你且好好诉说道理,本王若是听了满意,必然会给你赐下一个字来,让你能和男学生一般。”
小书生大喜,连忙抖擞精神,漂亮的柳叶眉不时轻蹙,显然在仔细组织语言。
韩跃看的心中好笑,其实他已经想明白了所有道理,不过此时周围有很多淮南道百姓在恐慌和怀疑,他作为王爷去解释未必合适,不如让小书生解释为佳。
“院长,咱们还是先用牛肉开头,一千八百斤的耕牛,宰杀之后可出千斤牛肉,如果再煮熟之后,怕是只有七百斤。在我大唐最繁华的长安和沈阳两城,一斤熟牛肉可卖十文钱,所以七百斤牛肉就是七千文,官价是七贯,按照民间吊八百换算,约莫不到九贯……”
“那就折中一下,按八贯算!”韩跃突然出声,故作生气道:“活的耕牛价值五贯,宰杀之后却有八贯,你这女娃明显学习不好,刚才竟然说死了不值钱。”
周围百姓频频点头,都觉得韩跃说的对,小书生说的错,有人忍不住瓮声瓮气道:“到底还是师傅厉害,这小先生虽然聪慧,可惜还没有学习到家。”
小书生成竹在胸,浑然不恼百姓说她,只是对韩跃嬉笑道:“院长忽视了宰牛的人工,煮肉的本钱,售卖的支出,还有时间的约束……”
一头牛从宰杀到出肉,再到煮熟去卖,最后变成铜钱,看似有八贯,其实那只是毛利。而且还涉及售卖的时间,如果长时间卖不出去,必然是个亏本买卖。
小书生幽幽一叹,有些黯然道:“若是在关内道和沈阳城,百姓杀牛必然能赚钱,但是淮南道不成,学生的家乡穷苦贫寒,百姓吃不起十文钱一斤的牛肉。”
她扬起小脸看向韩跃,郑重道:“这就是学生出声提醒院长的原因,您好心让这位大嫂兑换肉牛,但却忽视了民间的疾苦,如果百姓真要换了肉牛回去,怕是会亏的血本无归,个个家里要塌天。”
她想了一想,接着又道:“还有,大唐的健壮耕牛也只值五贯,那是因为能耕田劳作的原因,这辽东肉牛只能宰杀吃肉,院长您竟然也定价五贯,似乎是让百姓吃苦啊。还有还有……”
小书生越说越精神,紧跟着又道:“这位大嫂有五十贯战争债券,您却只给她十头母牛两头公牛,就算每头售价五贯,那也只有六十贯,这根本达不到最低兑换收益,而且您还让她自己运回去……”
说话之间,一时忘了自己眼前的人乃是院长,心中想及百姓苦楚,语气不免带了一丝指责,忽然醒悟过来,连忙吐吐舌头,羞赧垂下额头。
周围百姓经她这么一分析,越发感觉兑换肉牛是个凶险,很多人小心翼翼后退几步,双手死死攥着衣角,目光却可怜巴巴看向韩跃身后的一群步卒,此前他们答应兑换,已经把债券交了上去。
韩跃目光微微一扫,将百姓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缓缓伸出三根手指,淡淡道:“本王有三个解释,也可以算是三手准备,只要咱们按章行事,必然不会让百姓吃亏。”
第464章 这是我赐给你的字
小书生的眼睛顿时一亮!
别人或者会怀疑韩跃的本事,但是研究院的学子们却个个坚信十分,如果说天底下想要选出一位在世财神的话,研究院的学生必然会全投韩跃一票。
“院长您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韩跃缓缓从台阶上站起来,突然拱手对身旁的妇女轻施一礼,郑重道:“首先本王要给大嫂和各位百姓道个歉,由于我以本心度人,忘记了大家不太懂商业之事,有些东西没有解释清楚,所以让你们担心恐慌了半天……”
众人都吓了一跳,妇女慌张闪避开来,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您是身份高贵的王爷,奴家只是个丧夫的寡妇。”
“寡妇也是人,也该享受尊重和礼敬,本王做事有纰漏,自然要给大嫂道歉。”
妇女眼中隐隐有晶莹在闪!
她是个寡妇,这十几年可说过的凄凉悲苦,在孩子幼年之时甚至卖身换钱,乃是最被读书人看不起的暗娼。
受尽白眼,背着指责,心中苦楚有谁知?
然而现在,大唐仅次于皇帝的王爷竟然给她施礼道歉,这种感动简直不能用笔墨形容,妇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殿下……呜……如果民妇不是要钱养孩子,奴家真想把五十贯送给您,可惜我……我……”
韩跃郑重点了点头,温声道:“大嫂擦一擦眼泪,你的心思本王明白。”
他缓缓转头看向小书生,脸色肃重道:“本王有三手准备,第一手却需要你来承担,徒儿可有信心帮家乡父老做一些好事?学会屠龙济世术,该当躬身福万民……”
小书生胸脯一挺,大声道:“院长但有命令,弟子莫敢不从。”
她脸蛋胀红,很是兴奋。
韩跃赞许颔首,沉吟道:“淮南一道,水脉纵横,然而百姓穷苦无舟,所以导致商旅欠缺发达,本地物产不能与外界交换,急缺的物资也需要大成本运入。本王先前已谋划在全国大搞基建工程,修桥铺路,畅通山河。”
他看了一眼小书生,轻叹道:“但那毕竟是长期的工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况且淮南道适合水运,应该着重发展舟船才好……”
小书生连连点头,道:“院长目光如炬,弟子家乡确实如此。”
“你不要插话,免得打乱本王思绪!”韩跃摆了摆手,沉吟又道:“我欲在淮南和江南两道开办小型造船厂,以民间木舟为主要生产方向,两道共设船厂十家,投资五百万贯,所出船只不予售卖,而是由官家负责运营,只收成本价,是为公益行,此事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却代表着两道之未来,小丫头,你可有信心担负这个重任?”
他不等小书生说话,紧接着开口道:“如果你能办成此事,十年之内淮南江南两道必然一改颓势,虽然不能急速发家,但是百姓的生活定然扭转,若是坚持二十年三十年,那里真就会变成鱼米之乡了。”
韩跃目光炯炯盯着小书生,微笑道:“千百年后,两道百姓必然记着你的好,世间功德至大者,莫过于让人吃饱穿暖!”
“院长……”小书生忍不住手捂小口,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韩跃一声轻喝,沉声道:“你是我研究院出去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子,但却不能做小女儿姿态,把眼泪好好擦擦,本王现在问你,我拨下五百万巨款,再给你组建商旅船队之权,官拜六品漕运督查使,负责江南淮南两道舟船发展一事,你敢不敢接?”
五百万巨款!
六品漕运督查使!
小书生只觉脑中轰隆作响,忽然双膝跪地,流泪道:“弟子宁死不失志向,此生若是不能让大唐的河流处处有船,我及笄也不梳头,老妪也不出嫁……”
这是极其恶毒的誓言,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然后就可以去掉小女孩的双丫髻,小书生发誓及笄也不梳头,而且变成老妪也不出嫁,这几乎是要把一辈子都扑到舟船事业上去。
“胡闹!”
韩跃一声厉喝,训斥道:“男女嫁娶,繁衍生息,此乃天道人伦,怎能作为誓言?本王倒是希望你将来能找个好夫君,然后我也能有徒孙可抱。”
小书生呜呜只哭,眼泪仿佛永不干涸的流水。
韩跃一声轻叹,忽然温声道:“你我师徒说话这半天,本王还没有询问你的姓氏呢,方才你向我求一个字,今日索性一发赐给吧。”
“院长,学生姓任,研究院的先生给我取名任静,但却没有赐字,他们不敢给女子赐字。”
给女子赐字,几乎是推翻上千年的圣贤传承,这种事普通人肯定不敢干,否则天下士子能把人喷死。
别人不敢,不代表韩跃不敢。
他目光微微沉吟,忽然成竹在胸,微笑道:“有了,女子赐字,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你我师徒何必去在乎别人目光,本王给你重任在肩,便是男儿也未必能成功,欲做大事便要坚持本心,不要在乎别人的言语和品评……”
韩跃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温和看着任静,悠悠道:“为师今日赠你一句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小丫头,你姓任,又要以女子之身去做男儿大事,为师赐你平生二字,任静,任平生,愿你不忘本心,时时以江南淮南两道百姓为己任,不管别人如何嘲讽嘲笑,你只坚持自己的志向便好……”
“任平生?任平生?我是女子,院长却给了男儿的赐字!”小书生任静喃喃几声,小脸渐渐显出明悟之色,忽然屈膝行跪拜大礼,欢喜流泪道:“吾师,弟子读了研究院,所以有了姓和名,现在您又赐了字,我心里好生欢喜。”
她恭恭敬敬连续磕了九个响头,这是对父亲和师尊才有的重礼。
名字,名字,有名不算圆满,有字方算成才,如果将来她做出受人尊重的大事,那么还可以有称号,那又是更上一层楼的成就了。
韩跃不闪不避受了拜礼,脸上显出肃重的神情。
此前任静只是研究院的普通学子,但是近日他给了赐字,字可不是随便赐的,一旦给了就代表收对方为嫡系门徒,乃是和当初李恪一样的情况。
“你且起来吧,此地乃高丽降城,暂时不能给你举办拜师大礼,且看为师再出两手准备,咱们定要让这位大嫂和淮南百姓把宰牛的买卖做起来。”
任静恭敬答应一声,乖巧站在韩跃身侧,先前手执学生礼,现在却是执弟子礼。
韩跃目光转向那个妇女,随即又看看先前那些淮南道百姓,温声笑道:“诸位乡亲可听见了,本王已准备让徒弟发展舟船,尔等家乡的穷苦情况会慢慢变好,终有一日会变成鱼米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