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868章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伸手进袖袋里,将黄俨的信掏出来,先递给旁边的邱福,然后叫大伙儿传阅。邱福看完一声不吭,径直递给王斌,便伸手去拿酒壶倒酒。

武将们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内情,但高贤宁和侯海都知道,连驸马都尉何魁四也曾与朱高煦谈论。

果然何魁四最先开口“敢情咱们猜错了,本雅里失汗家的人,不在哈密卫?”

高贤宁不动声色道“阿鲁台主动称臣受封,又为了甚么?”

何魁四一脸苦思的模样,答不上来。这时王斌的声音道“早先就不该放走那个甚么鞑靼宰相,找个由头,将他抓起来一顿好打,不就甚么都知道啦?”

“扑!”邱福刚喝的一口酒呛了出来,忙道“圣上恕罪,老臣失仪,不是故意的。”

朱高煦道“朕宫里还有些贡酒,淇国公要是爱喝,回去叫人送一些到府上。”

邱福抱拳道“臣谢圣上恩赏。”

王斌一本正经地看着邱福道“俺说错甚么了吗?”

邱福笑道“咱们听着就行了,这事儿不归武将管。”他说罢看了一眼何福的儿子,驸马都尉也属于武将。

何魁四的声音又道“世上许多事没甚么道理,不过阿鲁台办的事,倒应该有其理由。这阿鲁台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掌握了蒙古大权多年,扶持过几任大汗,至今仍是鞑靼诸部的头等人物。”

朱高煦赞同道“你说得对,这种人多半都有长远打算。元朝覆灭之后,鞑靼人在洪武年间、武德年间,先后遭遇大明官军的重挫。但许多

鞑靼人仍未转变心态,残存着当年大元武功的幻觉。因此阿鲁台若非有所图,便没必要主动称臣,其他鞑靼人、也会劝阻他。”

过了一会儿,何魁四抱拳道“臣有一些猜测,不过似乎不着边际,不知当讲不当讲。”

“驸马若是觉得不当讲,你就不会问这句话了。”朱高煦随口道。

丘福等几个武将不禁莞尔。

何魁四便道“臣以为,此时阿鲁台首先想对付的、是瓦刺人,所以他才愿意暂时向大明朝廷屈服低头。武德初圣上北伐,让鞑靼精锐损失不少,阿鲁台已经无法与瓦刺人正面抗衡。因此阿鲁台最好的谋略,是借助大明的力量。”

朱高煦道“说下去。”

何魁四点头道“阿鲁台称臣,仍不能真正与大明联盟。朝廷一直对鞑靼人有戒备心,阿鲁台也应该明白。此时最实际的法子,只有挑起大明与瓦刺诸部的大战。等到瓦刺人被削弱之时,阿鲁台趁机落井下石,这才是击败甚至铲除瓦刺的最好法子。”

朱高煦听得越来越有兴趣,说道“朕认为驸马的言论,很着边际。”

何魁四的神情有点尴尬,“臣后面的推论,才有点像臆测。臣大胆猜测,阿鲁台最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挑|拨大明与瓦刺。

哈密卫的鞑靼残部中,可能并没有本雅里失汗的后人。阿鲁台故意放出消息,让瓦刺人误以为、本雅里失汗的儿子逃到了哈密卫;所以前阵子瓦刺军袭扰攻击哈密卫之事,才会发生。

阿鲁台又故意派人到北平、彰德等地,找汉人接应西边的残部。接着遣使称臣,提出唯一的要求,便是借道。这一切都在暗示人们,鞑靼有非常重要的人在哈密卫。这个人,咱们与瓦刺人都容易猜到,只有本雅里失汗的儿子才有足够分量。”

何魁四换了口气,继续说道“瓦刺的首领马哈木,已经扶持了一个叫‘答巴里’的人为全蒙古大汗,并称是本雅里失汗的弟弟。但答巴里自上位之后被很多人质疑,鞑靼诸部更是不承认答巴里的身份。

这时候瓦刺人若得知、本雅里失汗有儿子在哈密卫,便极可能派兵阻击袭杀。

而阿鲁台通过称臣受封,已得到大明朝廷保护鞑靼残部的许诺。等那一股鞑靼残部借道时,包括大明护卫军在内、或将遭受瓦刺人的袭杀。加上瓦刺诸部不断坐大、马哈木野心膨|胀,朝廷愈发忌惮,大明与瓦刺的大战,可能将因此爆发。”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大伙儿听罢、似乎都在寻思何魁四的说法。

高贤宁打破了沉默“道理上说得通,不过其中一些具体的事,阿鲁台不好办到。”

“至少很有想象力。”朱高煦道,“何驸马是挺有灵性的一个人。”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朱高煦便叫太监曹福去安排,准备上菜。有关鞑靼人的事,也没有再继续议论了。

第九百二十四章 火相亲水

人们沿着运河走,渐渐到了开封城的西边。大河黄河)就在前方了,中军骑兵护着朱高煦等一众君臣,大伙儿骑马率先赶到了大河南岸。

河堤修得很高且厚,并且有数道平行的防护堤。朱高煦弃马步行,沿着堤坝上的台阶土路爬了上去,众文武也只得跟着他爬坡,没一会儿一些体力不佳的官员就气喘吁吁了。

良久之后,大伙儿才走上了一道河堤。朱高煦长呼一口气,四下眺望。过了一会儿,他便低头观摩脚下的泥土,发现泥土里有很多树枝和麻袋。

这时高贤宁的声音道“圣上,那是柳辊留下的材料。这地方必定发生过河水决堤,大水泛滥,于是治水官员用了柳辊抢修,方见此枝。”

朱高煦诧异道“高寺卿竟懂治水?”

高贤宁拱手道“回圣上,臣只是听人谈论,略知毛皮。不过武德初以来,朝廷改变治河方略,起初倒是臣提的建议。”

朱高煦觉得有点奇怪了,高贤宁既然说“略知毛皮”,还能建议治河的大政方略?

高贤宁遥指东边道“圣上请看,远处就有一条大河黄河)支流被堵塞了,数年以来,大河沿岸堵住了不下百条支流。这便是朝廷新政‘建堤束水、以水攻沙’施行的结果。”

他接着说道“当时山西有个生员,送了一封信到臣府上,提出了这个方略的详细论述。臣便交给了齐部堂。齐部堂联络工部尚书茹瑺等大臣商议,最终决定采用山西生员的办法,奏章乃圣上御笔批复。”

朱高煦没吭声,因为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忘了,或许批奏章的时候就没有太仔细看。他也记不得是甚么情况,有可能正值北伐、战事分心,而且齐泰等所有人都同意的奏章,朱高煦一般不会驳斥。

高贤宁道“以前的治水方略是以疏为主,避免大水决堤。这些年诸公才改变了想法,堵塞支流、在大河里聚水冲沙,以降低河床为要。效果立竿见影。”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心道难怪自己登基以来,最多的是地震,并没有人上奏黄河泛滥的消息。

他马上问道“这个山西生员是谁,人在何处?”

高贤宁道“信上没有名字,只有‘山西生员’四字落款,臣派人寻访,没找到人。此人应该是个隐士,不愿意入仕为官。”

“还有这种人?”朱高煦脱口道。但他马上想起,高贤宁也是这种人,高贤宁一开始做官是被逼的。朱高煦便换了一个问,“那他为啥要科举?”

高贤宁道“士绅有不少方便,譬如能携带兵器游历四方。”

朱高煦无言以对,因为高贤宁说得很有道理。他便顺口说道“派两个去山西寻访,把他找出来,为国效力。”

高贤宁作揖道“臣领旨。”

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陪侍在身边的何魁四,何魁四把腰一弯,神情有点尴尬。

面前的河水湍急,噪音非常大。朱高煦刚才为了让别人听清楚、说话很大声,这时便歇着不吭声了,久久地凝视大河水面。

此时的黄河水、似乎没有几百年后那么黄,难怪人们仍然称作大河。

看了很久,朱高煦顿时有些感概,便转头大声说道“大明朝以日月为国号,乃火相。”

几个文武纷纷附和。

朱高煦道“但不可抗拒的是,咱们接下来许多年,必须亲水。这个时代的运输器具,车、马、舟等,只有水运最省力最可持久。国外用海运,国内用河运,这是唯一能维持新政的法子。”

他说罢,忍不住又道“朕这番话,要传给子孙后人。”

这时,只见侯海已不知从哪里拿到了纸笔,当场就记录起来。侯海不愿回营再记录、难道是因为几个时辰之后他就会忘了?周围的几个人都默默地看着他。

大伙儿沿着河堤往东走了一阵,朱高煦见到南边有挖出来的台阶,他便带着人下去,离开了这里。

回营后,朱高煦决定在此地驻扎两日。因为附近一座仓库,用于囤积从南方运来的军用物资,他想亲自去巡视一番。

当然即便这条运输线路有甚么问题,朱高煦也是看不到的;官吏们肯定会拾掇掩盖、好让皇帝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不过朱高煦也不是来挑刺的,他懒得过问太具体的事务,只想了解一下大致的运作流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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