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721章

作者:西风紧

“啊!”又是一群人齐声呐喊,拿着各式兵器汹涌奔跑而来。

“砰砰砰……”刚刚换队上来的明军火铳兵立刻发|射。日军士卒不断死伤,新的尸|体压到了先前的死人上,他们由远及近,连遭三轮齐|射,残兵再次败退。

然而让万良等人都不敢相信的,那边随后再次传来呐喊声,另一群活蹦乱跳的敌兵冲杀出来了!

一群敌兵端着长矛、高举着倭刀,盯着明军的阵队拼命奔跑,仿佛准备着立刻开始拼杀格斗。不过拼杀未能到来,这一次明军不仅用火铳齐射,还投掷了一轮生铁雷。

“轰轰”的爆炸声,与火铳的密集炸响,让废墟间如遭雷击,地上的尸体被炸得血肉飞溅。日军的喊杀声也随之消停。

前面硝烟弥漫,明军阵队前面又是一阵“砰砰砰”的火铳声,白烟如雾汽一般笼罩在地面上。直到万良下令:“停!火铳收兵。”大伙儿才终于停止了射|击。

战场上的硝烟在抚绕的风中、渐渐扩散,先前的巨大喊叫声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声声瘆人的呻|吟。将士们慢慢向前推进,只见地上摆满了尸体,血水在到处流淌。空气中弥散着十分复杂的臭味,与刺鼻的硝烟味混在一起令人头昏脑涨。

一个日军士卒在地上挣扎爬动着,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满是血污在地上乱抓,嘴里发着一些痛苦的语气词,他满脸泪痕,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凶狠神态。另一个敌军伤卒仰躺在地上,眼睛看着东边,好像在反复呼唤着甚么人。

明军人马开始整顿队列,以刀盾手、长枪兵、火铳兵组成纵队,整军向日军发起冲锋的地方前进。明明已是大获全胜,但大伙儿并未擅自追杀,表现得都很谨慎,气氛有点怪异。日军死伤惨重,但拼命的气势,确实给将士们留下了印象。

过了一会儿,前边的人便喊道:“万千户,敌兵退走,这边没人了!”

于是万良下令各队保持队列,向“本丸”继续推进。

距离并不远,很快万良率兵到了本丸的前面。本丸是一座看起来厚重结实的院子,大门完好,以厚重的木板铆接而成。里面是土夯版筑的瓦房楼阁,已经塌了一角。围墙后面有弓箭手,时不时有人露头。

大门前方有一片空地,但并不平坦,高低有梯度,泥地面已经被踩实了。数百明军将士,纷纷来到这片空地上,在各处列阵对峙。

万良骑着马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下令道:“派人去传令,把洪武炮运上来。”

“得令!”

只一会儿,万良已经打定了主意。看起来日军的战术,似乎是想在狭窄的地方冲杀混战,所以万良不愿意派步军强攻。他打算先用臼炮就近把这座院子轰成一片废墟、并轰开大门,然后投掷生铁雷进去,最后才派步兵进去清剿。

不料,大门竟被人主动打开了。

先是两队拿着旗帜的日军将士走出来,分列两边,然后一个骑马披甲的汉子便走了出来。有个日本人用汉话喊道:“城主请明军主帅交谈。”

万良身边的武将立刻劝道:“万千户,当心有诈。俺们可以不必理会,等炮运到跟前,径直将他们轰成肉块再说。”

然而那日军大将已经在往前走,而且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万良情知、军中将士最鄙视胆小怕死的人,他见状便说道:“即便有诈,我们不是还有副千户么?”

他说罢,招呼不远处的朝鲜和尚道:“你跟着本将,当翻译。”

朝鲜和尚脸色十分难看,吞吞吐吐地说道:“贫僧遵命。”

双方骑马来到了中间的一块泥地上,相互对视着。那日本大将“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朝鲜和尚翻译道:“宗氏的将士们都是恭顺的人,他们曾发誓遵从城主的意志。只要我宣布投降,将军在对马岛就不会再遇到抵抗了。”

万良听罢,简单地反问道:“你有甚么条件?”

日本大将宗氏似乎听懂了这句短话,他不等翻译,很快便用汉话艰难地回应道:“请、准许、我诘腹。”

“诘腹?”万良不是很理解这个词的准确意思。

朝鲜和尚道:“便是剖腹自裁,日本国武士以这种方式,表示忠诚,或从罪行、失败中得到解脱。诘腹便是后者的含义,大概做了之后,他便自认灵魂上没有罪和耻|辱了。”

万良问道:“只有这个条件吗?”

朝鲜和尚翻译了一通。那大将上身前倾,在马背上鞠躬道:“是。”

万良道:“成交。但官军仍会对那些有罪的人,依律处罚。”

宗氏听到翻译,默默地欠身表示同意。

那宗氏又转头对随从说了几句话。朝鲜和尚径直翻译道:“太郎,你来帮助我。我死之后,下令所有人停止无用的战斗,听从明国人的处置。”

万良问道:“此人是宗氏家主的长子?”

朝鲜和尚道:“听称呼,好像是。”

万良道:“那本将不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了?”

朝鲜和尚道:“贫僧曾在日本国寺庙游学,据贫僧所知,各国的家督若死于战败自裁,便已承认失败,不算仇恨。”

接着宗氏家主便去了附近的一处比较完好的房屋,然后在里面写好降书,准备东西自裁。家主擦干净了一把短刀,放在面前,然后望着门外、喃喃地说了一通遗言。

万良见状,便走出门外等着结果。

很快里面传出来痛苦的闷哼,光听声音便痛不堪言。而且那宗氏很久也没死,在里面叫唤了许久。

那座大宅子门外的旗手,都把兵器和旗帜放下了,跪伏在地上,面对着宗室自裁的地方。不多一会儿,大门里面剩下的人马也陆续走了出来,跪在门外。

万良这时才想起刚才宗氏的“遗言”,便问身边的和尚:“那个家主刚才说了甚么?”

和尚道:“应该是一首短歌,大意是‘压抑之地,无望的世道’。”

万良听罢无言以对,他的耳边仍然响着愈来愈小的痛苦呻|吟。这时他抬头眺望东边,视线越过了前山,尽头隐隐可见无边的海面。

而他转头看向西边时,只见毫无人烟痕迹的山林。而这座山坡上的城寨,却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正如宗氏家主所言,投降后的军民没有任何抵抗了,而且叫他们做甚么就做甚么,干活也算尽力。这让万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有个去过安南国的行人司官员解释说,南边终年炎热的地方,野外的果蔬鸟兽很多,那里的人想不饿死很容易。但是日本国的山林又冷又荒,大多人若不被人群所容,便几乎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都更听话。万良觉得,文官说得还挺有道理。

损毁的城寨被明军废弃,剩下那座“本丸”的宅子修得不错,成了千户所的财产。

明军的据点,则遵从朝廷的部署,重新修建“对马守御千户所”。工部营造署的官吏,选好了海湾附近的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人们照携带的“棱堡”图纸,利用石灰、陶粉和碎石制作的三合土,以及夯土等材料,开始修建多边形的堡垒。

曾经在城寨里顽抗的日本军武将、以及那个宗太郎,都被当作了战|犯。他们能“有幸”跟随水师舰队进京,将成为献俘大典上的重要人员。

第七百七十六章 弄巧成拙

六月间的安南国,正值雨季。不过今日倒是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一队从大明京师来的人马,已经过了谅山卫控制的地方,脚下这段路、属于北江府管了。一行人都戴着草帽、骑着马,个个汗流浃背,汗水与驿道上踏起的尘土混在一起,让人们都风尘仆仆满面污垢。队伍里除了阮景异,还有宦官和锦衣卫的将士。

“叽叽……”驿道两侧的稻田里,充斥着各种虫子的聒噪,还有一声声蛙鸣。烈日下不见人迹,环境却相当嘈杂。

随行的宦官叫孟骥,是个色目人,面相与汉人大不相同、轮廓更加立体,头发是卷曲黑灰色,眼睛蓝色中泛黄。有了他的比较,阮景异才觉得汉人与安南人长得还挺像。可孟骥却说一口流畅的官话、并带着十分明显的凤阳口音,这样一个色目人,总是让阮景异觉得有点奇怪。

孟骥伸手按住草帽,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喃喃道:“这天儿不会下雨罢?”

阮景异道:“说不好,安南国这个时节,下暴雨实属寻常。”

俩人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才过了一小会儿,雨点便“噼啪”落到了草帽上,顷刻间雨便愈下愈大。驿道上、稻田里随即“哗哗哗”响了起来,周遭的景色也模糊了。

“孟公公,前边有个草棚。”一个武将说道。

孟骥道:“咱们快过去躲躲。”

几个人便拍马向前赶了过去,阮景异依旧被锦衣卫将士们夹在中间。他们下马钻进稻田边的草棚,发现里面没人,地方也不大,只好把马匹拴在外面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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