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582章

作者:西风紧

仅在一天之后,朱高煦就收到了户部尚书夏元吉的奏章;里面对此次毫无节制的大肆封赏、继续给在京的几十万大军发军饷的事,颇有微词。

因为这些事都会长期性地加重财政负担,从长远着眼,户部收支可能会难以为继。

但是朱高煦只批复了四个字:开源节流。他的意思是要省钱,也要从别的地方省。朱高煦把年号定为“武德”的时候,就没打算过缩减军费!

而最关键的地方,朱高煦觉得朝中的旧人还有很多,他暂时也没想过大肆清|洗;所以他须得扶持汉王府的嫡系势力,在朝中占据绝对优势!

或许有时候杀人、反而是最简单直接的处理办法,只是朱高煦不想波及太广。父皇驾崩的事摆在那里,不得不引以为戒。

第二个有点不满意的人,是淇国公邱福。

邱福上奏,认为蒙古诸部袭扰边境、兀良哈部落背叛朝廷,都不能不闻不理,必得出兵北伐惩罚叛逆,方能彰显大明国威!且今年秋季,北边可能还会扰边,大明官军宜趁早主动出击!邱福毛遂自荐,请缨北伐。

邱福的奏章、朱高煦一连看了三遍,他喃喃说道:“淇国公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很争强好胜。”

旁边的太监王贵附和道:“皇爷说得是。”

朱高煦侧目看了王贵一眼,伸手摩挲着自己宽阔的额头,想了一会儿。他对邱福的心思颇有些理解……

邱福见到那么多人封了国公、几乎与他平起平坐,心中应该是对这些“小辈”不太服气的。但是邱福应该也明白,朱高煦在争夺皇位的战争中,那些新晋国公们在浴血奋战;而邱福几乎啥也没干、军功上没有寸功!所以他不好说甚么。

于是邱福便想请旨带兵北伐,通过战功明确他的辈分和地位!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准备把邱福的奏章留中不发。

这些大事,朱高煦不可能为了让邱福满意、就草率决策。世人似乎大多都太容易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考虑事情、至少会被影响;完全以大事为重的人,又有几人?朱高煦也懒得计较。

眼下摆在朱高煦面前的,首先有两件遗留的大事:其一是蒙古,其二是安南。这两个地方的问题,十分棘手!其中蒙古问题,从洪武时期起,朝廷便多般努力、至今未能解决;而安南国,是太宗时期没能彻底解决的事,倒是似乎比蒙古要稍微容易一些。

朱高煦同样觉得,这些遗留问题没那么简单,还得从长计议。

……被封为“忠贞侯”的锦衣卫指挥使张盛,没能赶上奉天殿的赐宴。他过了几天才不声不响地回京,押着一个关键人物:肖继恩。

肖继恩立刻被送到了洪武门内、戒备森严的诏狱!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长袍,只是帽子不知哪儿去了,也没有被拷|打的痕迹,看起来好生生的。不过他的手足上已经上了镣铐。

肖继恩缓缓地走过一排牢饭,又路过里面的几间单独牢房。

其中一间牢房里,一直坐在木板上发呆的宦官王狗儿,忽然来了精神,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送饭的小门里面,把眼睛放在那里盯着肖继恩。

肖继恩也顿时侧目看王狗儿,俩人默默地对视良久。张盛掀了一把肖继恩,肖继恩才把头转回来。

张盛将肖继恩关进最里面、连一扇窗户也没有的牢房,让他坐在一根柱子旁绑着,并堵上嘴!张盛指定了几个狱卒,专门轮番守卫着,不准狱卒与肖继恩说话。

接着张盛便带着肖继恩的口供,急匆匆地亲自送进皇宫去了。

此时朱高煦没在御门,而在乾清宫东暖阁。他正与太监王贵说话,谈着姚芳的私事。

等张盛被准许进东暖阁时,王贵差不多已经叙述完了。

朱高煦停止了谈话,默默地坐在地图前面的椅子上,细看肖继恩的供词……

良久之后,朱高煦抬起头叹息了一声,把手掌放在一叠供词上拍了两掌。张盛与王贵都躬身侍立在旁,没敢主动吭声。

朱高煦的叹息,既有感概、又有松出一口气的感觉。这根卡在他喉咙里的刺、眼中钉,好似终于可以拔除了!他一瞬间觉得,身体隐约已轻了几分!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坐了一阵,忽然抬头开口道:“旧燕王府的一些事,朕是知道的。阉人王狗儿在燕王府的时间特别长,进燕王府的时候、懿文皇太子(朱标)未薨;京师皇室没有必要,往先帝身边塞那么一个人。(太祖皇帝不太喜欢宦官,禁止宦官干政,更不会用宦官干这种密事。)

因此朕还有两个疑问:其一,王狗儿为何是建文朝奸谍?其二,王狗儿已得宠信,为何非要谋害先帝,而不是想办法杀肖继恩灭口?后者办起来要简单得多,风险更小、好处更大。”

张盛听罢拱手道:“圣上英明,明察秋毫!臣奉旨、在江西肖家就地刑|讯肖继恩,那时有些仓促,没来得及细思这等事。”

朱高煦点头道:“忠贞侯,此事你办得很好。”

张盛听到称呼,眼神似乎有点不习惯,脸色也红。朱高煦都不用猜……张盛肯定对自己能封侯十分意外惊喜,太祖太宗时期封侯哪有这么容易?

“禀圣上,王狗儿至今尚在诏狱之中,肖继恩被逮,此时王狗儿可能会供出真相。”张盛拜道,“臣立刻去审问王狗儿,三日之内给圣上禀报,绝不敢懈怠半分。”

朱高煦对这件事一直就很重视。他稍作权衡,便道:“朕亲自去诏狱一趟,当面问王狗儿……酉时诸衙下值之后,朕再过去。忠贞侯安排一下。”

张盛忙道:“臣遵旨!”

诏狱在皇城内,但朱高煦从宫中过去,得出午门、端门、承天门。旁晚时分,他才轻装简行出门;他没带宦官宫女,只带了午门的一队锦衣卫将士随行。这些人以前是守御府北司的人,最近才安排到锦衣卫任职。

诏狱那一片建筑群里,除了各处牢房,还有锦衣卫北镇抚司设的衙署。朱高煦没有亲自进牢房,只在一间衙署里等着,让锦衣卫将士去把王狗儿押上来。

朱高煦在一张书案后面坐下,等了一阵,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旁晚时分,千步廊上各处的官吏都下值了,光线渐渐暗淡,皇城十分宁静。这个时辰,房间外面“哗啦啦”的铁链声,变得分外清晰厚重。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张盛带着王狗儿走了进来。

朱高煦的目光停留在王狗儿身上,见他穿着脏兮兮的囚服、头发如同枯草,脸脖、手腕上都有伤疤和於伤,人也枯瘦不堪已经不成人样了。

“王公公,你瘦了。”朱高煦开口道。

王狗儿死灰一样无神的眼神、就像失明的瞎子一般,此时他的眼睛才有了点动静,抬起头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道:“张盛留下做口供。”张盛抱拳道:“臣遵旨……你们几个都到门外守着,离二十步以外。”

朱高煦看着尚未关上的门,沉吟道:“一天就要结束了,那件往事,也该有个彻底的了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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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凝固的眼神

宦官王狗儿的脸很憔悴,他拖着铁链、佝偻着背站定,久久没有回答朱高煦的话。他抬起头,望着西边的窗户外的天际。

太阳已经下山了,西边的天际却仍残留最后的余晖。王狗儿看着那黑云边缘的一抹橙黄,他的眼睛竟然渐渐地生动起来。

不知是他太久没有看到天空了,还是仍然留恋着人间的风景,王狗儿看得十分入神。

朱高煦观察着他满是污垢的脸上的表情,并未计较王狗儿不答皇帝话的无礼。片刻后,朱高煦也好奇地转过头,顺着王狗儿看的方向欣赏那残云。

本来是审|判罪孽的事,不知怎地,朱高煦却分明感受到了些许伤感。

“若是世人都全然不怕死,这天下必定是没法治理了。”他随口道。

王狗儿回过头来,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奴婢告诉圣上真相,圣上能让奴婢痛快点么?”

朱高煦郑重地缓缓点头,十分顺口地说道:“朕一向很有信用。”

王狗儿将腰再往下一弯:“圣上仁德。”

他的声音不大,一副有气无力的感觉,说完那四个字,便又沉默了良久……

王狗儿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昏黑的天空。大地上、天边的亮光,朦胧中已分不清是火光余烬还是晚霞。他仿佛听见了木头燃烧时微微“噼啪”的炸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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