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赵孝骞罚的是六十军棍,可分三次打,军中的军棍可是个要命的玩意儿,一棍下去皮开肉绽,普通人根本受不了十棍,身强体壮的武将挨二十军棍也够难受了。
军棍打完后,二人被禁军搀扶着,踉踉跄跄进了帅帐。
赵孝骞又露出了微笑:“感觉如何?”
二人此刻再也不敢无礼,挣扎着躬身抱拳道:“多谢郡公留情,末将感激不尽。”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罚也罚过了,说正事吧,你们今日闯营,到底想干什么?”
邵靖垂头道:“末将只是为了麾下四万厢军请战,请赵郡公给厢军一个立功的机会。”
赵孝骞指了指帅帐内端坐的众将,道:“他们都想要立功的机会,功劳只有那么多,你要,他也要,凭什么给你?”
“郡公!您不仅是真定知府,也是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河北西路诸城的禁军厢军都受您节制,都是您的麾下,郡公何故只用龙卫营?”
赵孝骞缓缓道:“兵凶战危之事,不可轻率。想要我用厢军,你们有筹码吗?”
“厢军战力如何,士气如何,操练如何,临战时谁能保证不溃逃,谁能保证不怯战,谁能保证不会误了军机大事?”
二人顿时语滞。
赵孝骞的问题都很尖锐,如他所言,想要派上战场,厢军必须有筹码,有底气,有实力。如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哪个主帅敢用?
可是,厢军有实力吗?
二人无力地垂下头。
今日闯营也好,请战也好,都是两位将领的个人行为,他们请战也不是为了什么杀敌报国,而是龙卫营全歼一万辽军后,他们看到了晋升的机会。
实际上的厢军,并没有那么慷慨激昂,绝大多数都是混日子的。
今日二人闯进龙卫营,其实也留意了龙卫营将士的状态,随眼一看便感到了精锐禁军和地方厢军的差距。
差距实在太巨大了,龙卫营的大营内整齐干净,将士们精神焕发,操练也好,保养军械也好,喂养战马也好,都是一丝不苟的,走在大营里的将士们昂首挺胸,随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二人所见所闻,再想想厢军将士的素质,顿时感到深深的无力。
“末将……并无筹码。”邵靖垂头黯然道。
赵孝骞乐了:“没筹码,没实力,你们今日闯进大营来干啥?白白挨了一顿军棍,冤不冤?”
冯晟鼓起勇气道:“末将只想郡公给个机会,哪怕是让咱们厢军牵制辽军,运送辎重也成。”
说到牵制,赵孝骞两眼一亮,迅速看了种建中一眼。
种建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沉思之后抬头,与赵孝骞的目光对视,二人隐晦地一笑。
“牵制……倒是有机会,”赵孝骞慢吞吞地道:“但就算是牵制辽军这样的任务,我也担心厢军实力不够,误了我的大事。”
邵靖和冯晟呆滞过后,立马激动起来。
原以为今日这一趟白来了,自己不但会被龙卫营耻笑,而且什么收获都不会有,现在赵孝骞突然说到“牵制”……
“赵郡公的意思是……”二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孝骞与种建中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之下,证实了他和种建中此刻的念头是一致的。
于是赵孝骞缓缓道:“耶律淳率四万辽军,三日后即至真定府,我本打算让龙卫营半路伏击,但缺少一个诱敌的诱饵……”
邵靖终究是武将,闻言立马明白了意思,急忙道:“末将麾下厢军愿为诱饵!”
“‘诱饵’的意思你懂吗?”赵孝骞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懂,把敌人引出来,或是引到郡公想要他们去的地方。”
赵孝骞淡淡地道:“诱饵,是为了让鱼咬钩的,鱼儿就算上了当,诱饵也已被鱼一口吞下了,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邵靖一怔,良久,艰难地道:“要死很多人?”
“不一定,但风险确实不小。”
二人垂头,飞快地对视,然后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郡公,末将麾下厢军愿意一试!”邵靖抬头时,眼神已无比坚定。
赵孝骞笑了:“决定了?军中无戏言,答应好的事儿,你若临战反悔,可是要掉脑袋的。”
“决定了!”邵靖和冯晟咬牙道。
“陈守,取地图来!”赵孝骞扬声道。
巨大的地图在帅帐内徐徐展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这张地图上。
赵孝骞指着距离大营北面约百里的一片平原,缓缓道:“我打算在此地伏击耶律淳所部辽军。”
“此地开阔,但西面有一片山丘可为隐藏行迹,山丘旁的道路是通往真定府的必经之路,龙卫营所部或能潜伏下五千兵马……”
“耶律淳所部到达之前,龙卫营事先在山丘的西面掩藏起来,同时,邵靖和冯晟领五千厢军在山丘的东北部与辽军短兵接触。”
“接战之后,稍微坚持一下便可败退,朝山丘方向溃逃,吸引辽军追击,只要将辽军引到山丘旁的路上,厢军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就该龙卫营动手,”赵孝骞环视众人,道:“这次伏击,争取歼灭辽军万人,如若有变,各部不必坚守,见势不妙就撤退,记住咱们是伏击,不是玩命,更不是决战。”
众将皆抱拳领命。
折可适站出来大声道:“郡公,末将请战,愿领五千龙卫营将士伏击辽军。”
话音刚落,帅帐内突然炸开了锅,龙卫营的将领们指着折可适的鼻子就开骂。
“没完了是吧?处处显着你了?刚歼灭了一万辽军,那么大的功劳填不饱你,还敢跟咱们抢!”
“姓折的,你过分了,一桩又一桩都让你占了,我们都是摆设不成?那么想立功,自己单枪匹马去挑耶律淳呀。”
折可适被众将声声辱骂,却气定神闲,毫不生气。
张嵘见折可适被众将围起来骂,没人注意到他,于是眼珠子转了转,竟偷偷凑到赵孝骞面前,讨好地一笑,低声道:“郡公,您觉得……末将怎么样?”
赵孝骞哈哈一笑,一拍桌子大声道:“好,就你了。”
张嵘一愣,接着大喜过望,单膝就朝赵孝骞跪下,哽咽道:“多谢郡公知遇赏识之恩,末将纵死亦不负郡公之望!”
帅帐内陡然一静,众人惊愕地看着赵孝骞和张嵘,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我们在这儿辛苦拼命打野,你特么把自家的水晶偷了?
第417章 无形威慑
选择张嵘不是临时起意,赵孝骞不会拿千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龙卫营里除了种建中和折可适外,真正的将才并不多。导致赵孝骞手里可用的人才太少。
种建中曾经对张嵘有过评价,大意是勇武不足,但性格圆滑,有点小聪明,有临机应变之才。
而率领五千将士伏击辽军,需要的正是能够懂得临机应变的人,火器列阵齐发的战斗,个人的勇武反倒是微不足道。
重要的是对战场情势的判断,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火,什么时候该溜,情况不对往什么方向逃。
所以张嵘是最好的人选,从实际的角度出发,赵孝骞这也算是知人善用。
张嵘再次被赵孝骞点将,自是欣喜若狂,一张勉强有个人样儿的老脸绽开了满脸褶子,顶着众将嫉恨的唾沫星子,淡定地用袖子擦脸,真正做到了“唾面自干”,像一位得道高僧般看透了人间的贪嗔痴。
对赵孝骞,张嵘倒是千恩万谢,单膝跪地哐哐行礼,就跟整活主播感谢榜一大哥似的,那叫一个虔诚。
该吩咐的都说完了,赵孝骞下令散帐,众将皆行礼后退出帅帐,唯独留下了邵靖和冯晟。
留下二人,赵孝骞终究是因为不放心,不放心源于不信任。
“只准带五千厢军北上诱敌,这个数字是最合适的,人数多了,辽军主帅不敢冒进,人数少了,辽军主帅恐会生疑。”
“五千人最合适,辽军远道而来,士气正盛,正欲一展身手,五千人马在他们眼前晃悠,他们很难忍住诱惑不吃下去。”
二人一言不发,恭敬聆听。
赵孝骞接着道:“回营点兵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记住,不需要挑选太勇猛的,普通的货色就很好了,没什么斗志,又想着捡漏,遇强敌转身拔腿就跑的那种最合适,本色演出就很自然。”
邵靖嘴唇蠕动几下,对赵孝骞如此形容他的麾下颇有不服,然而仔细一想,麾下厢军好像争气的确实不多,人家评价得很客观。
看出邵靖不服又不甘的样子,赵孝骞挑眉:“你有不同的意见?”
邵靖苦笑道:“虽然郡公所言基本是事实,但……末将还是斗胆希望郡公能够委婉一点。”
“好,那我委婉一点说,”赵孝骞想了想,道:“挑一批珍惜生命,做事谨慎的将士,这样的将士在你们厢军应该很多……”
邵靖:“…………”
就特么不该多嘴的,郡公这么一委婉,好像更难听了。
赵孝骞微笑道:“这次好好表现,记住,我和龙卫营将士,以及真定城和辖下九县的百姓都在盯着你们厢军呢,机会给你了,若还是不争气,往后莫怪我对你们厢军冷落。”
邵靖和冯晟顿时凛然,抱拳沉声道:“事若不成,末将愿提头来见!”
赵孝骞微笑,又来俩狗血的,真以为“提头来见”是句客气话?
“来人,取纸笔来,两位将军愿立军令状,‘事若不成,提头来见’,白纸黑字写扎实了,再摁下手印,事后莫怨我较真。”
…………
两日后,距离真定府大约两百里的路上。
天气很糟糕,连日的大雪,时停时下,辽军长途跋涉,因为天气的影响,耽误了不少时日。
四万辽军,穿戴并不整齐,有的身披甲胄,有的裹着裘氅,大军浩荡,放眼望去不见首尾。
看似松松垮垮的行军队伍,却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任何违抗这支大军意志的人,都会被无情地碾成齑粉。
耶律淳骑着马,行进在中军,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熟悉的年轻人,正是辽国太孙耶律延禧。
二人并肩而骑,一路说笑,但耶律淳脸上的笑容却有几分勉强。
耶律淳年约四十出头,身形微胖,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骑在马上,浑身裹着一张非常显目的白熊皮,据说是女真部落在遥远的北极所猎,进献给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又转赐给耶律淳。
辽国的耶律皇族宗亲众多,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和争宠也非常激烈。
耶律淳身为耶律洪基之侄,能在千百耶律族人中脱颖而出,深受耶律洪基的信任,爵封“北平郡王”,其人还是颇有几分本事的。
而且耶律淳和耶律延禧这对叔侄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对辽国下一任国君耶律延禧来说,早已将叔叔耶律淳视为拥戴之臣,引以为最亲密的支柱倚靠,但凡有不决之事,耶律延禧都会向耶律淳讨教商议。
这次出征真定府,耶律延禧之所以跟来,一则是为了分沾点功劳,将来继承皇位后,资历上好看一点。
二则是充分相信耶律淳的能力,觉得叔叔出征一定马到功成,而耶律延禧便以皇太孙的身份亲眼见证,凯旋回朝时,也有资格和立场为耶律淳鼓吹,从而增强耶律延禧所在阵营的分量。
颠簸的马背上,叔侄俩谈笑风生,显得分外融洽。
然而耶律淳的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忧色。
本来大军出发时,耶律淳是踌躇满志的,在他看来,辽国调动五万大军征伐宋国真定府,简直是耶律洪基白送给他的功劳。
从主帅任命的人选上揣度耶律洪基的心思,耶律淳认为这是为耶律延禧即位做铺垫,叔侄俩以此战在辽国的朝堂上立威,堵住那些皇亲国戚和桀骜臣子们的嘴。
原本十分轻松的活儿,直到两日前终于有了变化。
边境斥候紧急来报,两日前宋军突然对边境辽军大营发起夜袭,驻扎边境的一万辽军全军覆没,大营被焚毁一半,连一匹战马都没能逃出来。
对耶律淳来说,这是个非常不妙的迹象。
向来采取战略守势的宋军,这次突然主动发起进攻,并且轻松地全歼了一万辽军。
说明宋军的战力已是今非昔比,辽国君臣恐怕深深低估了宋军新式火器的利害,也说明宋国皇帝新任命的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赵孝骞,绝对是个狠角色。
一万辽军被全歼的消息传到耶律淳的中军帅帐,他才赫然惊觉自己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对手。
赵孝骞,跟往年那些宋国的官员和武将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这是个典型的鹰派人物,出手非常的狠辣,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根本没有任何顾虑。
这些年宋辽的攻守局面下,宋军何曾主动发起过进攻?并且还是不宣而战,完全不在乎两国朝堂君臣的压力。
只有赵孝骞领兵,才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
而且,偏偏真就让他办成了,可以想象如今真定府的宋军,军心士气将是何等的激昂高涨,求战之心何等的迫切。
如今四万辽军越靠近真定府,耶律淳的心情就越沉重。
两军还未接战,甚至还没见面,赵孝骞这个对手已经带给他足够大的压力了。
听说此人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出身皇室宗亲,深得宋国皇帝宠信。
这样的人若让他多活几年,宋军在他的指挥下,辽国不知要吃多少血亏。
颠簸的马背上,耶律淳眉头紧锁,不觉叹了口气。
旁边的耶律延禧听到了,扭头笑道:“皇叔何故叹息?”
耶律淳勉强一笑,道:“宋军突袭辽营,我大辽一万勇士全军覆没,赵孝骞此人……实在不简单。”
耶律延禧笑了笑,道:“侄儿听了军报,不过我以为这不过是宋军讨巧,侥幸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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