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黄履心头一沉,什么案宗?我有什么案宗摆在皇城司的正堂?
赵孝骞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侍御史来之邵可在?”
黄履的身后,来之邵站了出来,神情有些惊疑:“我在。”
赵孝骞打量他一番,点头赞道:“好,一表人才,容貌甚俊,日后就算不当官了,不愁没富婆青睐,这辈子饿不死。”
说完赵孝骞突然沉下脸喝道:“皇城司何在?”
跟着黄履等人进门的魏节站出来抱拳:“下官在。”
“将黄履,来之邵二人拿下,押送冰井务严审!”
第306章 局面反转
抓人的瞬间变被抓的,局面突然反转,令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就连正堂内的苏辙都愣了。
原以为黄履等人来者不善,没想到黄履只是“来者”,不善的却是赵孝骞。
黄履和来之邵也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是来拿人的,不是被拿的,赵孝骞疯了吗?
然而随着赵孝骞一声令下,一群皇城司属下已冲了过来,将黄履和来之邵扣住,反押住胳膊,二人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躬了下去,像两只扔进锅里的大虾米。
“赵孝骞,你好大的胆!无故拿问朝廷官员,真以为官家宠信你便可为所欲为吗?此举形同谋逆!”黄履使劲挣扎大吼。
赵孝骞目光平静地盯着他,道:“黄履,刚才进门前,皇城司是不是警告过你了?跨进苏府的大门前可要想清楚,只要进了这道门,后果可就由不得你了。”
“本官何罪,你竟敢抓我,皇城司无法无天了吗?”
赵孝骞朝魏节淡淡地一瞥,道:“老魏,念!”
魏节站直了身子,沉声道:“皇城司查实,御史中丞黄履,历任翰林学士,知舒州府,知江宁府,龙图阁直学士,御史中丞……”
“两任知府间,受贿银四十余万两,侵圈良田三万亩,任御史中丞间,受贿银二十余万,受汴京商铺二十间,干预地方案十五桩,地方涉命案三桩,安插朋党门生入吏三十余人……”
魏节一桩桩罪状数落下来,黄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旁人听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但作为当事人,这些数据究竟是真是假,他心里难道没数?
更令他震惊且绝望的是,皇城司什么时候掌握了他这么多的罪状,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也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在查他。
结果今日全抖落出来了,黄履此刻就像一只阴间的鬼,骤然被暴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旁边同样被反扣双臂的来之邵,浑身已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比黄履还白。
黄履犯了那么多事,他来之邵难道就干净了?
此刻来之邵终于回想起刚才进门前,魏节那张丑陋的老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想来,果然有深意。
今日这苏府确实是龙潭虎穴,皇城司竟然还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最后做出选择,只要他们今日不踏进这道门,皇城司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惜,二选一的选择题,他和黄履还是选错了。
“老魏,继续念。”赵孝骞淡淡地道。
“是,侍御史来之邵,历任监察御史,太府丞,成都路转运判官,殿中侍御史……”
还没念完,来之邵几近崩溃地尖叫起来:“别念了!我不认!我不认!本官无罪!”
赵孝骞平静地注视二人,缓缓道:“你二人还要加一条罪,无端构陷朝官同僚,欺瞒天子,挟众意逼胁天子妥协,是为不臣之罪。”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不要以为皇城司是近日才开始查你们,事实上,皇城司里有存档库,许多朝官早有劣迹罪证在案,皇城司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懂‘监察’二字的意思不?”
“以前不拿你们,是不想影响朝局,不想闹到人心惶惶,令天下不安,但你们自己跳出来作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黄履,来之邵,今日你们的举动,就是典型的作死。”
“不管御史台刑部什么态度,苏轼此人,我皇城司保了,这话是我赵孝骞说的,谁敢拿我的话不当回事,你们的性命我也就不当回事了。”
赵孝骞坐直了身子,朝魏节摆手:“此二人押入冰井务,告诉刘单,来活儿了,三日内我要看到他们的签押供状。”
魏节抱拳领命,让皇城司属下押着二人离去。
赵孝骞瞥了一眼院子中间神情呆滞的御史台和刑部的差役门,道:“你们是想留下来蹭饭?要不要我下面给你们吃呀?”
众差役如梦初醒,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一群人逃命似的跑得飞快。
赵孝骞沉吟片刻,道:“老魏,派人把中书舍人林希也拿了,此三人牵头参劾苏学士,把带头的三人做成铁案,所谓的参劾也就不具意义了。”
魏节躬身领命。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了苏府的前院,一旁目瞪口呆的苏辙才吃吃地道:“这……这就,解决了?”
赵孝骞笑道:“不算完全解决,回头朝堂上还有扯皮呢,御史中丞被皇城司拿了,御史台还不得疯了啊,最近怕是不安生了……”
苏辙一惊,神情愈发担忧道:“家兄的事,怕是给你惹了天大的麻烦,子安,老夫知你高义,但你若因此而牵扯进来,老夫和家兄于心不安,不必为了我们而平白树敌……”
赵孝骞无所谓地道:“我说过,子瞻先生我保了,如今我说出口的话,就算是章惇也要掂量三分,子由先生不必担心。”
顿了顿,赵孝骞又道:“还有就是,官家也颇为欣赏子瞻先生的文采,实不忍先生卷入风波中,不然你以为我今日哪来的底气敢把御史中丞拉下马?”
苏辙闻言两眼放光:“官家也,也……”
赵孝骞点头笑道:“若非你们曾是旧党一员,如今官家早就重用了,无奈推行新政是国之大势,但官家仁义,纵是政见不合,也断不忍加害二位。”
苏辙终于落下泪来,哽咽道:“官家恩德无双,老臣辜负圣恩了!”
赵孝骞突然打了个饱嗝儿,苏府的菜确实不合口味,但他还是吃撑了,人性就是这么矛盾。
“子瞻先生还没醒?”赵孝骞问道。
苏辙苦笑道:“还在后院凉亭高卧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浑然不知,真是好福气。”
赵孝骞起身便往后院走。
权贵大户人家的后院通常是不让客人入内的,毕竟内有女眷,实在不便。
不过赵孝骞早已不是外人,救过苏氏兄弟几次后,二人已将他当做最亲的亲人子侄,赵孝骞就算脱光了在苏家后院果奔,兄弟二人也不拦着,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们。
赵孝骞更不会跟他们客气,进了苏家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真正意义上的“宾至如归”。
走进苏府后院,找到一座凉亭,苏轼果然躺在凉亭内的长椅上酣睡,还打着沉闷如雷的呼噜。
苏轼的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应该是王朝云怕他着凉盖上的。
看着鼾声如雷的苏轼,赵孝骞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本打算挟恩图报,今日趁着给兄弟俩帮了忙,逼苏轼亲笔写几幅字的,如《赤壁赋》啥的,拿回去当传家宝,将来留给子孙后代去拍卖。
现在苏轼未醒,赵孝骞又不好意思叫醒他,主要是苏轼年纪大了,骤然被人惊醒,赵孝骞怕他猝死,那可就对全人类犯了罪。
可是,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
赵孝骞扭头悄声吩咐苏府下人取来纸笔,下人以为赵郡公趁苏轼睡着要留下墨宝,甚至又将作一首千古流传的经典佳词。
于是下人急忙快步取来纸笔,摆在凉亭的石桌上,甚至还贴心地为他磨好了墨,双手捧着毛笔递给赵孝骞,一脸期待地等着见证一段千古佳话雅事的诞生。
谁知赵孝骞接过毛笔,却看都不看石桌上铺平的纸,而是举着毛笔走到酣睡的苏轼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赵孝骞果然落笔了。
在下人惊骇的目光下,苏轼的脸上多了一只乌龟,一个猪头,以及一只神鸟啄米图。
画完后赵孝骞退了两步,眼神愉悦地欣赏自己的佳作,最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幅作品也能进拍卖行,毕竟是大宋安乐郡公亲手所作,画得再差也极具考古价值,更何况是画在苏轼的脸上……
“搞定收工!”赵孝骞搁下毛笔转身就走,回头犹不忘叮嘱苏府下人:“告诉子瞻先生,我的墨宝非常珍贵,最好不要洗脸,走了!”
第307章 雏鹰既壮
帮苏轼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在他脸上作画以资纪念,一点也不过分吧?
赵孝骞觉得自己是个宽厚的人,施恩不求回报的人,没有完全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事情办完,潇洒离去,不用回头都知道,此刻自己留给苏辙的一定是非常高大伟岸的背影,或许苏辙还会默默地留下感激的泪水。
做了好事后,心情很满足,有一种灵魂得到升华的舒爽,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上次。
前世偶然的机会下,扶一位老奶奶过马路,在老奶奶的拼命挣扎下,赵孝骞非常霸道地将她扶过了斑马线。
虽然老奶奶很快骂骂咧咧又走了回去,但……做好事就是做好事,我只管自己的灵魂升华,你只管配合。
回到王府,赵孝骞的心情不错,正打算回后院跟仨婆娘培养一下感情,试探一下她们有没有大被同眠的倾向,毕竟每天晚上赵孝骞从这个被窝出来,钻进另一间屋子的另一个被窝,实在有点麻烦。
走到银安殿,被赵颢叫住了。
赵孝骞很意外,这位活爹大白天的居然没出门勾搭俏寡妇,没跟王府侍妾们脱光了玩“大王来抓我呀”的低俗游戏,竟然能坐在银安殿如此严肃的场合,慢慢地品着茶。
莫非年纪大了,有心杀贼,无力支棱了?
“骞儿,过来陪为父品茗。”赵颢一脸憨厚地呵呵笑道。
赵孝骞走进银安殿。
赵颢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套整齐的茶具,而他则优雅地拈着兰花指,显摆他新学会的茶艺。
什么摇香,刮沫,出海,入海,动作眼花缭乱,非常娴熟。
斟满两盏后,赵颢优雅地示意他喝茶。
赵孝骞端杯一饮而尽,咂咂嘴,觉得不解渴。
“有点浓了,父王,再来一盏。”
赵颢肥脸顿时一抽,儿子这粗鲁的饮茶方式令他很不适应。
“焚琴煮鹤,何其粗鄙,品茗应该慢慢品,用你的舌尖和上颚,去感受茶水里味道的层次,体会由苦而涩,由涩而甘的变化……”
赵孝骞都无语了:“父王,这套鬼话是孩儿教您的……”
赵颢一滞,哎,好像还真是,不仅是这套鬼话,就连茶叶这玩意儿也是儿子弄出来的。
自顾自斟了一盏,赵孝骞依旧一口饮尽,像猪八戒活吞了人参果,粗鲁的动作令赵颢愈发不适。
“父王,茶这东西的本质,是一种适应人类味蕾的饮料,它的根本作用还是解渴,提神和利尿,至于孩儿教您的那套鬼话,可以拿去糊弄外人,起到高端装逼的效果,但在孩儿面前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赵孝骞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道:“您看,刚刚您说什么舌尖啊,上颚啊,层次变化啊什么的,是不是完全没起到优雅装逼的效果,反而有一种自取其辱的羞耻感?”
赵颢:“…………”
突然好怀念当初那个内向孤僻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儿子……
要不下点药把这儿子毒哑算了?
“今日你匆匆出门,干啥去了?”赵颢突然问道。
“出门办点事儿。”
“什么事?”
赵孝骞奇怪地看了赵颢一眼,活爹今日有点不正常,以前他从来不过问自己的公务,他甚至不关心任何公务,只管吃喝玩乐。
心里奇怪,但赵孝骞还是老老实实道:“朝中有人欲对苏轼不利,孩儿想保下苏轼,今日去苏府把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小小教训了一下。”
赵颢眼皮一跳:“你如何教训的?”
“略施薄惩,让皇城司拿下了御史中丞黄履,和侍御史来之邵,以及中书舍人林希……”
赵颢惊呆了:“御,御史中丞?你……”
“把朝中三品大员拿入皇城司,你管这叫‘略施薄惩’?”
赵孝骞正色道:“当然是薄惩,如果孩儿下令当场杀了黄履,那才叫重罚。”
赵颢仰天叹了口气。
怎么办?好想断绝父子关系,又有点舍不得……
“做这件事之前,你想过后果吗?知道拿问御史中丞会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浪吗?”赵颢无力地道。
“孩儿非鲁莽之辈,做事之前当然想到了后果,也有应对后果的法子,父王且宽心。”
赵颢缓缓道:“在为父面前莫嘴硬,你说实话,需不需要为父联名宗亲上疏,为你转圜?”
赵孝骞笑了:“不需要,真的。孩儿绝非嘴硬,如果我自认扛不住,一定二话不说连滚带爬跪在父王面前求救了。”
赵颢却有点不信:“你打算如何应对?”
赵孝骞迟疑了一下,道:“孩儿只能说,保下苏轼不仅是孩儿的意思,也是官家的意思,孩儿今日说动了官家,我们都认为苏轼不能有事,对社稷对人心不利。”
“而且,官家也很不满被章惇当了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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