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所有的布置里,绝对不可能出现援军。
相州城距此二十余里,就算城内闻讯调动兵马驰援,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到达。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这是个局,但不是针对赵孝骞的局,而是赵孝骞对他们布下的局。
伏击,与反伏击。
一念未已,山脚下已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
扭头望向山脚,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大宋禁军,披甲执枪列阵徐徐而行。
当他们四面八方包围赵孝骞时,何尝想到自己早已被人四面八方包围了。
敌人主将的眼中露出疯狂之色,望向皇城司圆阵中的赵孝骞。
“先杀赵孝骞,你我生死不论!”
说完主将和敌人朝圆阵发起更猛烈的冲锋。
圆阵当头,赵信赤膊而战,挥舞着一柄卷了刃的刀,疯了似的左劈右砍,嘴里大喝道:“谁敢伤我郡公,死来!”
皇城司属下本以为将要受到更疯狂的冲击,大家都已做好了战死殉国的准备,然而接敌之后却发现,压力好像没那么大。
转头望去,龙卫营五千将士已加快了脚步,从四面包围上来,随着火枪一阵阵击发,千余敌人能抵挡几轮?
当敌人主将疯狂时,麾下其实已只剩下二百余人了。
魏节当即精神振奋喝道:“优势在我,大家守住!”
此时的皇城司圆阵已无压力,盾牌间渐渐展露出阵内的模样。
原本被保护在阵列正中的赵孝骞,缓缓扭过头,隔着双方厮杀的战场,朝站立后方的敌人主将咧嘴一笑。
主将一眼瞥见,不由心神俱裂。
那人根本不是赵孝骞!
他穿着赵孝骞的官服,戴着双长翅官帽,被陈守等禁军层层保护,可他……真的不是赵孝骞!
受骗上当的感觉更真实了,主将身躯一晃,摇摇欲坠,下意识地望向后方。
后方龙卫营火枪阵列外,一名披甲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容貌俊朗,温润如玉,正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主将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
是了,既然是计,他又何必亲身犯险?
这个虚假的世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双方仍在厮杀的战场外,敌人主将却默默地开始怀疑人生。
第280章 恩怨难辨
这个圈套陷得很彻底,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敌人主将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场伏击从头到尾都已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汴京城所谓的周秩案,所谓的北方边城主帅与京师朝臣勾结,所谓的官家金殿上大发雷霆,以及赵孝骞率三百余皇城司匆忙出京办差……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圈套,那么所有的这些营造出来的声势,煞有介事的出京,全都是假的。
放出那么多迷雾,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为的就是今日此刻的这场伏击。
明明已身陷绝境,主将却突然很想笑。
果然,这世上没有蠢人,当初河间府峡谷给过赵孝骞的教训,今日已加倍报还于他们的身上。
能坐到赵孝骞这个位置上的人,岂能轻视?真以为人家上了一次当之后,还会傻乎乎地上第二次当?
这一次,赵孝骞的反击狠辣,他不慌不忙地诱使敌人全都聚集起来,然后围而歼之,这种沉稳冷静的心性,这种从容布局的能力,以及这种狮子搏兔的气势……
汴京皆云这位宗亲郡公是大宋不世的英才,今日亲身体会后,果然传言不虚。
落入这位英才的算计,败在这位英才的手下,不冤!
战阵之外,赵孝骞被龙卫营将士层层保护在中央,他眼睛半眯,盯着战场中间悍不畏死的二百余敌人。
尽管已落入圈套,尽管已山穷水尽,可这二百余敌人仍在一次次地发起冲锋,每一次枪响,都有一批批人倒下,可他们仍然浑若不觉,仿佛天生带着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使命。
许久,赵孝骞的眼神越来越失望。
“又是死士……”赵孝骞喃喃道。
不需要审问什么,从这些人不顾生死的冲锋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不在乎生命的,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他们都同样漠视。
而且赵孝骞也看出来了,敌阵后方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主将,应该不是那位神秘的幕后指使人。
也就是说,这次除了将敌人的有生力量歼灭了千余,基本没有别的收获了,此战拿下的活口都是死士,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旁边的种建中见赵孝骞脸色阴沉,不由奇道:“郡公,人都围住了,一个没跑,郡公何故不悦?”
赵孝骞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道:“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不简单啊。”
种建中指了指战场,道:“只要拿下活口,郡公和麾下皇城司想必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赵孝骞却苦笑,种建中是带兵的将领,他的想法还是太乐观了,如果冰井务的刘单在场的话,只要看一眼这群敌人冲锋的架势,刘单一定会哭出声来。
“老种,传令下去,留十几个活口,中间那位主将也留他一命,其余的都杀了,速战速决吧。”
种建中一声令下,龙卫营五千将士的进攻节奏陡然加快。
一轮轮枪击更密集,包围圈越缩越小,倒下的敌人越来越多,不到一炷香时辰,战事已结束。
山峦山脚和山腰,到处都躺满了敌我双方的尸首,有的受了伤动弹不得,倒在地上哀哀呻吟惨叫,还有的连肢体都已不全,散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战场都是修罗场,如人间炼狱。
赵孝骞踏着满地的血水与残肢,一步步走向包围圈的中央。
环视四周,赵孝骞道:“先治我方将士的伤势,将战死的袍泽们的遗骸收拢,穿戴整齐,就地安葬。”
将士们纷纷行动起来,这次战事算不上惨烈,但皇城司三百属下的伤亡也不小,数量近乎过半。
而龙卫营将士却基本没有伤亡,他们手执火器,根本没人能靠近阵前百步。
将士们治伤收拢遗骸时,赵孝骞的目光却望向包围圈中最后十几名活口,包括那名魁梧的主将。
力竭,绝望,抵抗无益,这十几名敌人已放弃了抵抗,扔掉了刀刃盘腿坐在地上,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
主将抬着头,直视赵孝骞的眼睛,凛然不惧,充满了赴死的决然和从容。
赵孝骞也盯着他,许久后,缓缓道:“你应该是我大宋的武将,有官身有品阶的,对不对?”
主将沉默不答。
赵孝骞冷冷道:“不说话也没用,皇城司可以查,一天之内就能查出你姓甚名谁,在哪支军队中任职,还有你的妻儿老小,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为了免于你我都麻烦,不如你痛快点说出来吧。”
主将缓缓垂下头,仍咬紧了牙不发一语。
赵孝骞叹了口气,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能说幕后的主使实在很有本事,能让这么多人甘心成为他的死士,宁死也不泄露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控制,还是纯粹的人格魅力令人甘心效死?
赵孝骞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要培养一群死士,一定不如这个幕后主使,因为他没有灭绝人性的控制手段,也不具备让人效死的人格魅力。
他只是个凡夫俗子,酒色财气样样不落,一个凡人是无法让太多人为他而死的。
“到底是谁啊?我越来越好奇了……”赵孝骞喃喃叹道。
明知十几名活口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良久,主将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叫赵孝骞,这次截杀的机会,我们等了很久,想必你也布局了很久……”
赵孝骞两眼一亮,肯开口说话就好,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一个良好的信号。
“没错,这是个局,针对的就是你们,更重要的是,我想要揪出那个未露面的人。”赵孝骞坦然道:“看来我布的局,还是没达到效果,那个人始终躲在暗处,却拿你们的性命去牺牲。”
主将哂然一笑:“你不必离间,事情既然做了,我等就没指望活着,赵孝骞,你我纵然敌对,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是条汉子,大宋有了你,兴许未来的国运和局面会不一样。”
赵孝骞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确定你是我大宋的武将,至少曾经是,而且……你还是个爱国将领?”
“哈哈,你不必试探,没用的。赵孝骞,你的名气天下皆知,今日包围我等的火枪,是你造出来的吧?当初的宋夏之战,我大宋立国以来从未占过如此大的便宜,也是你一手所促。”
“你做的一切,是很多大宋文武官员和子民梦寐以求想做到的,幸好是你做到了,也幸好你是宋人。”
“赵孝骞,你有扭转国运的本事,今日伏击杀你,我本不愿下手,无奈身不由己……”
主将顿了顿,接着道:“我的名字,来历,你不必问,你很清楚我不会说的。我这条贱命,今日便算走到头了。”
“但愿有了你的大宋,能有不一样的局面,但愿你能洗刷大宋百年的耻辱……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可免你后顾之忧。”
“今日我等出动的千余人,已是那人大半的力量了,既然中了你的计谋,那人已是伤筋动骨,暂时不会对你有威胁了。”
主将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眼神里都有了不一样的光彩,赵孝骞却心头愈发沉重,他知道,此人死志已坚,他不会活下去的。
“赵孝骞,你不必查究我的来历,我早已满门被灭,剩我孑然一人苟活,你做的这些事,也算间接为我的满门报了仇,刚才那句话,是我唯一能对你报的恩,最后,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多谢’。”
话音落,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毫无预兆地从怀里掏出来,以迅雷之势决然地狠狠刺入了他自己的脖颈,这还不够,插入脖颈的匕首竟还狠狠地横向一划,滚烫的献血顿时喷溅而出,而此人已倒地气绝。
临死,他的嘴角仍然带着笑,似惋惜,似不甘,又似解脱。
第281章 抽丝剥茧
看着这位至死仍不知名的主将决绝地死在眼前,赵孝骞的心情很低落。
如此勇绝的汉子,应该死在抗击外敌的沙场上。
国人的内斗,永远是行家中的行家,实在是因为大家对“利弊”的认识太清醒了。
开疆拓土风险大,内斗没风险是吧?
赵孝骞突然对朝堂产生了一股深深的厌恶。
他不知道是谁非要将他置之死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挡了什么人的路,触碰了谁的利益。
但这种你死我活的内斗,是摆在明面上的。
大宋多少人才,本该扬名天下,为国报效,却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内斗里。
有意思吗?
也许有意思吧,站在私人利益的角度,或许赵孝骞真的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而且触碰得很严重,不然别人不会这么三番五次要弄死他。
可是赵孝骞真的没想过给自己谋取什么私利,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是阻止历史的发生,改变自己和家人未来的命运。
如此而已,可旁人偏偏不信,总觉得死了的赵孝骞才符合他的利益。
主将倒在他面前,脖子上的鲜血已流缓了许多,地上一片刺眼的殷红,血已缓慢地流到赵孝骞的鞋底下。
赵孝骞表情平静,无悲无喜。
他不会为一个要杀他的陌生人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只觉得有点惋惜。
而剩下的十几名敌人,表情木然地被龙卫营将士围住,赵孝骞看着他们的眼睛。
不出所料,跟上次峡谷拿获的五名贼人一样,他们的眼神麻木,空洞,毫无生机,像一群被控制了思想的行尸走肉。
从他们的身上,大约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郡公,这十几个活口如何处置?”魏节凑上来问道。
赵孝骞有些意兴阑珊,懒懒地挥了挥手:“皇城司按流程走吧,拿回汴京,关进冰井务,让刘单试试手段。”
魏节叹道:“老刘又该疯了……”
赵孝骞转身环视仍弥漫着硝烟味的战场,战场上躺满了尸首,有敌人的,也有皇城司的。
远处的山峦传来阵阵凄厉的乌鸦鸣叫,丛林里一片死寂,那经久不散的杀气仍令山林里的动物们噤若寒蝉。
“皇城司派员,在相州城内查一查,看看有没有线索,其余的人随我回汴京吧。”赵孝骞吩咐过后,便骑上了马儿。
不知想起什么,赵孝骞突然勒住缰绳,盯着地上那名自戕的主将,道:“厚葬此人,纵然为敌,也值得敬重。”
“是条汉子,可惜了……”
…………
打扫善后,封山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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