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163章

作者:贼眉鼠眼

  宫人二话不说立马传旨,官家着令赵孝骞马上入延福宫大庆殿,参与今日的朝会。

  赵孝骞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事件已经发酵,闹上朝堂了。

  幸好皇城司已固定了部分证据,昨日马不停蹄又拿问了几名周秩的同伙,整件事的证据链基本完整,剩下的,就是跟朝臣们打嘴仗了。

  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赵孝骞淡定地上了马车,随着宫人入了延福宫。

  大庆殿内,朝会仍在继续,君臣暂时放下周秩被拿问的事,章惇主持朝会,说起了别的朝政事务。

  大家嘴上都在商讨朝政,可包括赵煦在内,都显得心不在焉,有些朝臣忍不住数次回头,朝殿门外张望。

  赵煦也朝殿门外看了几次,心中愈发忐忑。

  而章惇主持朝会,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突然停顿下来。

  这一停顿便是许久,金殿上一片寂静,没人开口说话,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所有人都很清楚,今日朝会的重点,已不是别的杂七杂八的朝政国事,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赵孝骞这个人身上。

  最近这些日子关于赵煦封赏,群臣谏止,君臣之间愈见尖锐的矛盾,都因赵孝骞而起。

  今日此时,借着周秩被拿问这件事,好歹都要解决了。

  满殿寂静之时,一道飘逸的身影走到殿门外,在群臣的目光锁定下,气定神闲地跨进了大殿的门槛,走到大殿中央,躬身长揖行礼。

  “臣,安乐郡公,领签书枢密院事,领知真定府,端明殿学士,柱国,赵孝骞,奉诏入宫,拜见陛下。”

  当初赵煦的四道封赏,赵孝骞一字不漏地自我介绍出来了,语气态度不卑不亢。

  一言出,满殿一阵哗然。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内各处传来不满的冷哼声。

  本来最近君臣争论僵持的矛盾中心点,便是赵煦的这四道封赏。

  虽说圣旨已下,但根本没得到群臣的承认,现在倒好,赵孝骞一字不漏坦然说出来了。

  你们不承认没关系,反正这四道封赏我领了。

  殿内,赵煦的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这就对了,朕的封赏,当仁不让地领受,便是对朕最大的忠诚。

  大庆殿内一片窃窃的议论声后,朝班中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赵郡公蒙宗亲之荫,受封郡公倒也让人无话可说,但签书枢密院事这等举足轻重的位置,敢问你何德何能领受?”

  赵孝骞扭头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正是刑部侍郎邢恕。

  昨日当着他的面拿问周秩时,邢恕慑于皇城司展露出来的杀意与兵威,竟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此刻,当着殿内君臣的面,邢恕觉得自己又行了,又支棱起来了。

  官家和文武百官在场,你还敢指使皇城司拿我不成?

  看着邢恕愤怒的脸,赵孝骞笑了:“原来是邢侍郎,我听出来了,邢侍郎这话是在讽刺我,嗯,没错,我已深深感到被讽刺了……”

  话锋一转,赵孝骞缓缓道:“至于我‘何德何能’,这话说的,邢侍郎莫非没看过昔日的捷报传书?”

  盯着邢恕的脸,赵孝骞的眼中渐渐露出肃杀之意:“我,赵孝骞,率部五千,千里奔袭,破西夏和南军司,破西夏都城兴庆府,沿途破袭西夏村庄部落无数,斩首万级,杀西夏文武官员数百……”

  “我王师因我部之推进而由守转攻,西夏因我部长驱直入而大乱,不得不与我大宋和谈,从此称臣纳贡,割让六座城池,大宋开疆拓土,得千里之疆土。”

  “敢问在座诸公,这等功绩,可有资格领受官家封赏?”

  一言既出,却令满殿哑口无言,就连邢恕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地咬牙切齿。

  赵孝骞轻呼出一口气,本来没打算炫耀自己的功绩的,可这帮人自己把脸伸过来,求他扇一记耳光打醒他们。

  赵孝骞能怎么办?当然是满足他们喽。

  坐在殿首的赵煦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严肃地道:“朕来说句公道话吧……”

  群臣心头一沉。

  但凡以“说句公道话”当开场白,就表示我要拉偏架了,接下来的话肯定不公道,你们忍一忍。

  “我朝推行新政,其中便有兵役法,以后军中将士包括主帅在内,但有战功,皆应擢升。”

  “安乐郡公率龙卫营五千将士深入西夏腹地,袭军司,平村落,破都城,逼得西夏不得不主动求和,割让城池与土地,我大宋自立国至今,何曾有过如此战果?”

  “安乐郡公为大宋争得巨利,保住了西北百年太平,为我君臣和黎民争得颜面,洗刷我大宋百年的耻辱,这等开疆安国之忠臣,朕如何封赏不得?”

  “倒是你们,身无寸功,却嫉贤妒能,拼命拦阻朕对他的封赏,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朕若不封赏他,岂不教三军将士寒心?以后谁还信我朝廷推行的新政,谁还信兵役法的公正,谁还愿为我大宋开疆拓土?”

  群臣面面相觑,果然,“公道话”是拉偏架的开场白,官家就差把“偏袒”二字刻在脸上了。

  赵煦越说越激动,而殿内的群臣却愈发感到心虚。

  这番话有点重了,“身无寸功”,“嫉贤妒能”,等于指着群臣的鼻子骂他们无能,还不让有本事的人上位。

  群臣心中那点小心思,被赵煦无情地揭露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纷纷面露讪讪之色。

  更重要的是,赵孝骞立的功劳是实打实的,赵煦数落出来的一桩桩都在朝廷的捷报上写得明明白白,群臣就算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赏功罚过本就是天经地义,于情于理,赵煦的这四道封赏完全没问题,群臣反对的根本理由,则是赵孝骞打破了朝局平衡,坐在了不该坐的位置上,触碰了很多人的利益。

  但这点自私自利的小心思,是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第266章 封赏定论

  作为大宋天子,赵煦虽然年轻,但也不傻。

  今日被群臣所逼,不得不将赵孝骞召入功参与朝会,赵煦感到自己的皇权被挑战了,生气之余,索性当着满殿文武的面撕破了脸。

  我就把你们的小心思当众说出来,什么反对封赏,什么年龄资历浅薄,什么何德何能……

  理由五花八门,归根结底,不就是朕的封赏触碰到你们的利益了么?

  朝中重要的位置就那么多,新党也好,旧党也好,都想着扩大各自阵营的势力,占据有利的位置党同伐异。

  包括皇城司拿问御史周秩,群臣激愤参劾赵孝骞,他们难道真是为周秩抱不平?

  呵!无非是找到了把赵孝骞踹下去的机会,不让他占着那个位置。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权力,为了利益。

  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朕真的不知道么?

  赵煦环视殿内群臣,脸上浮起几分冷笑。

  他立志要做个一统华夏的明君,很多事情都迫在眉睫需要处理,如今君臣的目光,应该望向北方,望向强大的辽国,君臣一心收回燕云十六州,慢慢削弱辽国的国力,最终以弱胜强,将辽国灭了。

  而此时此刻,大宋的朝堂却仍在内斗,在党同伐异。

  当初亲政时,赵煦是偏向朝中党争的,这是他自幼学到的帝王术。

  帝王唯有学会玩平衡,学会让朝中的势力此消彼长,帝王的位置才坐得安稳,所以赵煦亲政后立马废旧复新,大肆打压旧党,提拔新党。

  除了确实意识到新政对国家的好处之外,赵煦内心未尝没有让新旧两党互相争斗,以维持朝局平衡的念头。

  然而,在被赵孝骞几番说服,又亲身经历了西夏求和称臣,割让城池土地的大胜战果之后,赵煦如今已完全扭转了当初的念头。

  窝里斗得再厉害,朝局再平衡,对整个大宋来说有何益处?

  内耗的持续,只会一步步削弱国本,让大宋变得越来越羸弱,越来越可欺。

  一战得胜,逼得敌国求和称臣,割城让土,为君臣子民争得尊严和颜面不香吗?得到的城池和土地,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不香吗?

  现在看着满殿朝臣那又嫉又恨的表情,赵煦突然觉得很可悲。

  百年积弊,君臣的心思都扭曲了,他们只看得到近在眼前的利益,而目光之外的东西,他们视若无睹,满心的打算只是我要扳倒这个政敌,我要斗垮那个政敌,我要得到这个利益……

  面对强大的外敌,一个个就显得唯唯诺诺,求和吧,送岁币吧,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真正能站出来力挽狂澜,狠狠教训外敌的,除了赵孝骞还有谁?

  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为国立功,为天子争颜面,为黎民争尊严的功臣,竟然被满朝文武所妒忌,势必将他扳倒问罪而后快。

  朝堂这样的风气下,赵煦想做个一统华夏的有为君主,何其艰难。

  想到这里,赵煦望着群臣的眼神愈发失望。

  仰起头,赵煦环视众人,语气难得一见的冷硬:“诸公,朕对安乐郡公的封赏,不可更易!此事,就这么定了,朕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非议。”

  “如果还有人不服气,可以!你也去领兵出征,也为朕打下一片千里疆土,也逼得邻国求和称臣,你若做得到,朕何吝封赏?朕给赵孝骞多少,也会给你多少,君无戏言!”

  “一切,那战功说话,兵役法里说得明明白白。”

  如此强硬的一番话,群臣终于偃旗息鼓,不敢再说什么了。

  朝班内,宰相章惇面色阴沉,但赵煦的话已说得如此严厉,章惇是挨过耳光的,他很清楚,如果还在封赏一事上纠缠,事情恐怕就很难收拾了。

  天下人才何其多,官家不是一定非要用他这个宰相,也可以是别人。

  江山终究姓赵,章惇没那么足的底气,再去挑战赵煦的皇权。

  随着赵煦强硬的定论,群臣倒也识趣,没人再出来反对封赏了,也算是默认了赵孝骞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十九岁的少年郎,竟然成了枢密院第三号人物,古往今来鲜有闻者,这个事实却令群臣无话可说。

  首先,人家投胎技术强,其次……人家是真有本事,确实为大宋开疆拓土,为大宋争得极大的颜面。

  还能说什么?那些嫉妒的心思,终归上不得台面,再搬出别的理由阻拦,未免显得可笑了。

  殿内寂静无声时,邢恕仍然不甘地哼了一声。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盯住了他,而殿首赵煦的眼神尤显不善,那森然的目光告诉他,你特么再敢逼逼一句,朕废了你。

  感受到赵煦眼神里的温暖祥和,邢恕头皮一麻,突然开始反省自己。

  表达不满可以就事论事,说话前为啥要哼一声?这一声哼是想表达啥?

  感觉前程有危险,邢恕急忙道:“陛下对赵郡公的封赏,臣无话可说。”

  赵煦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群臣也纷纷投以鄙夷的眼神。

  无话可说你哼个啥?

  邢恕咬牙,那种久违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这种感觉经历过多次了,皇城司闯刑部正堂时经历过一次,皇城司冲进他府邸拿问周秩又经历了一次,此时此刻,是第三次。

  邢恕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忍让人发现他满目怆然的眼神。

  难道我天生就是个怂货?

  深刻自省之后,邢恕不得不承认这个惨痛的事实。

  是的,他是个怂货,在强硬的拳头面前一边嘴硬,一边认怂。

  多么不堪的人格啊……

  正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之时,站在大殿中央的赵孝骞非常体贴地主动开口。

  “邢侍郎刚才哼的一声,我听出来,里面掺杂了各种愤怒,不甘,阴暗,失落,嫉妒……”

  邢恕大惊:“没有掺杂那么多东西!”

  “有的有的,我都听出来了,相信官家和殿内诸公也都听出来了。”

  满殿文武充耳不闻,捏着鼻子默认官家对你的封赏也就罢了,还想让我们帮你声援附和,hetui!

  殿首坐着的赵煦倒是情商颇高,闻言深思半晌,沉吟道:“朕好像听出了些许意思,令人玩味……”

  邢恕愈发惊慌,神特么玩味!我不过是哼了一声,居然解读得如此夸张,这跟往头上扣黑锅有啥区别?

  “官家,臣绝无他意,只是适巧嗓子不舒服,哼一声而已。”邢恕惊惶道。

  赵孝骞朝他挑眉:“所以,邢侍郎哼完之后还想说什么?”

  邢恕擦了把汗,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被这竖子一吓,差点忘了正事。

  整了整衣冠,邢恕又支棱起来了,望向赵孝骞沉声道:“官家封赏自是英明,我便不说什么了,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邢侍郎尽管直言。”赵孝骞笑得很和善。

  “昨日,皇城司奉赵郡公之令,破开老夫家宅大门,当着宾客的面,将监察御史周秩拿问。老夫想问问,周秩究竟所犯何罪。”

  “赵郡公手握皇城司权柄,更知国法森严,不枉不纵,周秩之罪,可不能凭你空口白牙便定了,赵郡公至少要给官家和诸公一个交代,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方可堵天下悠悠众口。”

  赵孝骞微笑道:“邢侍郎是在为周秩抱不平吗?觉得周秩是冤枉的,故而为他鸣冤?看来邢侍郎与周秩果真是伯牙子期之交,羡煞旁人呐。”

  邢恕眼皮一跳。

  这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