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154章

作者:贼眉鼠眼

  赵孝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了下来,朝陈守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后厨的掌柜。

  陈守会意,立马跟着掌柜进了后厨,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

  总之就是盯着掌柜,以防他悄悄在馅儿里吐口水。

  赵孝骞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特别了解小人的心思和做派,反正换了他是掌柜的,被人踹了还要给人家做包子,他是一定会往馅儿里吐口水的。

  将心比心,让陈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很重要。

  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很合理。

  没多久,热腾腾的灌汤包端了上来,赵孝骞两眼放光,筷子轻轻挟起一只包子。

  小心地放到碗里吹凉,然后用嘴接触面皮,如同温柔地吻住情人的红唇,轻轻地咬破皮后,趁热吸吮里面的汤汁,汤汁吸完后,再一口将包子吃下。

  赵孝骞是懂得吃的,那些用汤勺接住汤包的汤汁,再一口喝掉的做法,非常的不专业,汤汁还是汤汁,但嘴唇不直接接触面皮,吃起来已经失去了灵魂。

  吃了两笼灌汤包,赵孝骞终于满意,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这特么才叫生活!

  当初在西夏辗转奔袭,餐风露宿之时,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口儿。

  吃饱喝足,赵孝骞翘着二郎腿仍留在店内不肯走。

  掌柜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不时背过身去,悄悄叹口气。

  赵孝骞嘴角一扯,嗯,就不走,多留一会儿,狠狠震慑这个掌柜的,开店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店外传来脚步声,魏节匆匆走进来。

  赵孝骞一愣:“你也来吃包子?”

  魏节苦笑道:“吃啥包子呀,下官是特意来找郡公的。”

  “有事?”

  魏节点头,躬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有线索了。”

  赵孝骞眼睛微微一眯,他知道魏节说的有线索是什么意思,峡谷遇袭,将士们付出了数百条人命的代价,皇城司查了这几日,总算有头绪了。

  起身掸了掸衣袍下摆,赵孝骞扬声道:“掌柜的,我下次再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但你的店必须开着,不然……哼哼!”

  掌柜的老脸皱成了一团,好了,自由职业彻底沦为上班打卡的牛马了。

  与魏节出了第一楼,直奔皇城司官署。

  半个时辰后,赵孝骞坐在官署的押签房里。

  “那五名贼人招了?”赵孝骞问道。

  魏节摇头:“那五人仍一个字都没吐,人都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就是不肯招,郡公所料不差,这五人兴许是某个权贵人家豢养的死士,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的希望不大。”

  “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奉郡公令,皇城司派了一位勾押官,两位押班进驻军器监,查阅以往十年的神臂弓调用进出账目,查了整整五日,终于查到了不对劲。”

  赵孝骞眉梢一挑:“神臂弓进出数目不对?”

  “是,元祐六年八月,军器监外调八十五具神臂弓,付予上四军中的捧日营,用以操练军阵之用,约定半月后归还军器监,但隔了整整一个月才还回来……”

  “然后呢?”

  “外调八十五具,还回来时却只剩七十具,剩余的十五具,据捧日营都指挥使靳西来报称,是在军阵操演中损坏了。”

  赵孝骞沉吟片刻,道:“一场操演,损坏十五具神臂弓,正常吗?”

  魏节点头:“正常,比这损坏更多的都有据可查,神宗年间就有一场操演损坏近百具神臂弓的,并不奇怪。”

  “但不一样的是,神宗年间损坏的近百具神臂弓,它们的残骸机件都原封不动送还给了军器监,军器监官员查核后封存,每一个机件都能对上数。”

  赵孝骞终于听出了不对的地方:“元祐六年的那场操演,损坏的神臂弓并未交上残骸机件?”

  魏节点头:“没有,但奇怪的是,军器监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损坏的十五具神臂弓不见残骸机件,军器监却没追究,而是批复下文,斥责了当时的都指挥使靳西来,此事便作罢。”

  “这件事后来被朝中监察御史韩桢所知,韩桢还上疏就此事参劾过军器监和捧日营,但不知为何,此事仍是不了了之,从此再无人提起。”

  赵孝骞点了点头,然后掰着手指开始分析。

  “不管是行善还是做恶,只要一件事发生,必然有因有果,前后有呼应。十五具神臂弓去向成谜,如果这是阴谋,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所以,捧日营都指挥使靳西来算是嫌疑人之一,那么军器监应该还有一个跟他配合的,不然此事军器监不可能善罢甘休。军器监处置此事的官员是谁?”

  “监丞刘姚。是他批复的文函,也是他亲笔将十五具神臂弓报损存档,御史韩桢参劾的,也正是靳西来和刘姚二人。”

  赵孝骞微笑道:“那么,这俩人呢?是否还在汴京任职?”

  魏节苦笑道:“更不对劲的来了,两年前,靳西来告病归乡,在回乡的路上死了。”

  “怎么死的?”

  “家人称其脑卒暴病而亡,连遗言都没交代便死了。”

  赵孝骞饶有兴致地笑了:“真特么的峰回路转,荡气回肠啊!真有这么巧的事?唯二的涉案人说死就死?”

  “军器监丞刘姚呢?他不会这么巧也死了吧?”

  魏节笑了:“这又是个不对劲的地方,刘姚也告病辞官了,与靳西来告病辞官相隔仅一个月,两人就像提前约好了似的。”

  赵孝骞沉下脸:“然后呢?”

  魏节道:“下官得报后,今早便派出皇城司属下,奔赴刘姚的家乡应天府,如果他还活着,先把人拿下再说,如今刘姚已成了唯一的线索了。”

  赵孝骞沉默半晌,缓缓道:“军器监那里继续查,往前查十年,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线索。”

  “不仅要对官家有个交代,更要对那数百位枉死的龙卫营将士有个交代。”

  赵孝骞又道:“冰井务里关着的那五名贼人,叫刘单先别审了,请大夫把他们的伤治好,好吃好喝供着他们,把他们的身子养结实了再审。”

  魏节微微一笑:“郡公这道令来得及时,若让刘单再审下去,贼人没招供,刘单先疯了,这几日下官见他的神态已有些不正常,神神叨叨的,真怕他出事。”

  “据说刘单都开始怀疑冰井务里刑具的威力了,昨晚独自拿一根铁签,插进了他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疼得吱呀鬼叫……”

  赵孝骞呆怔片刻,叹了口气,道:“也给他放几日假吧,造孽呀!”

第251章 都知刘单

  赵孝骞与刘单其实并不太熟,算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除了公事,私下来往少得可怜。

  毕竟刘单虽是皇城司的人,但冰井务却是宦官当家,刘单就是宦官。

  外臣跟宦官私下来往甚密,说出去难免惹人非议。

  但属下心理出现了问题,赵孝骞作为上司,还是要亲自关心一下的,不闻不问的话说不过去,人家毕竟是在给他办差的时候出了问题,这算公伤,必须代表组织慰问一下。

  刘单就住在冰井务里。

  冰井务位于延福宫内的东南角,非常偏僻的一处宫殿,早年属于延福宫的一处旧址,后来英宗年间一把大火把延福宫烧了个七七八八,宫里的许多建筑有的没钱修缮,有的索性荒废。

  冰井务便选了一处荒废的宫殿,作为他们的官署。

  冰井务最初的职能,是为宫里的贵人采冰贮冰的,夏天那么热,官家和嫔妃们身子那么娇贵,所以冰井务早在冬天便将整块的冰贮藏好,等到夏天便给宫里的贵人们送去冰块解暑降温。

  只是后来皇城司的前身武德司设立,作为直属皇帝的特务组织,它必须时刻处于皇帝的视线之内,皇帝日理万姬的哪有空天天盯着皇城司。

  于是,冰井务便被划拉进皇城司,成了皇帝监察百官和天下的眼线。

  从一个采冰贮冰的后勤杂务部门,摇身一变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心狠手辣的莫得感情的特务,冰井务的转行跨界之大,古今也算头一号了。

  正所谓,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看看人家,下岗裁员后再创业,混得风生水起的。

  走进冰井务,赵孝骞顿时感觉胳膊上汗毛直竖,惊疑不定地四下打量,发现殿外的院子很整洁,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开得也很鲜艳。

  阳光毫不偏心地照在院子里,每一个角落看起来都非常明媚的样子。

  可赵孝骞就是不知为何,身上莫名感到发冷,就像从五彩斑斓的彩色世界,一脚跨入了黑白照片,心情充满了悲苦,消沉,痛楚……

  各种负面情绪袭上心头,瞬间连人生都变得毫无希望了。

  赵孝骞停步,原地站立不动,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退出院子。

  歘的一下,心情顿时阳光开朗,人生处处鸟语花香。

  不信邪地往前一步跨进院子,歘的一下,心情绝望低落,悲苦交加。

  好神奇!

  赵孝骞于是玩了个不亦乐乎。

  往前跳一下,往后跳一下,哎,我又进来了,哎,我又出去了,来打我啊笨蛋……

  身后的魏节和陈守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充满了惊愕不解。

  “呃,郡公在家时也这样?”魏节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陈守。

  陈守脸颊微微一抽:“……不常这样。”

  “那么郡公现在是……”

  陈守沉默半晌,叹道:“兴许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驱邪仪式……这地方确实有点邪门,走进去浑身发冷,很有必要搞个驱邪仪式。”

  魏节恍然,了然:“没错,确实有必要。”

  跳来跳去的赵孝骞独自玩了很久,终于满足了。

  以后没事把仇人弄到这里来,不打他也不骂他,就让他站在院子里。

  站不到一天,估摸仇人就绝望得想自杀了,多省事。

  整了整衣冠,赵孝骞恢复了手握大权的庄穆模样,沉声道:“走,进去看看刘单。”

  跨进院子,仰头看了看天空,赵孝骞微微呼出一口气。

  冰井务的邪门,大约是被历年积攒的冤魂所系,人世间的阴暗从墙角溢出来,就连阳光也要退避三舍。

  刘单居住的屋子是殿外搭建的一座矮房,屋子里的摆设却意外地非常简陋,一桌一椅一榻,西北角一只破旧斑驳的木箱,仅此而已。

  赵孝骞走进屋子,感觉比外面更阴冷,沉闷压抑的气氛令人很不舒服。

  刘单躺在床榻上,额头敷着一块白巾,有气无力地呼吸。

  “病了?”赵孝骞意外地道。

  刘单听到声音,睁眼扭头,见赵孝骞站在屋子里笑吟吟地看着他,刘单猛地一激灵,急忙起身行礼。

  “哎呀,奴婢这破烂寒酸之地,郡公如此尊贵的人物怎可踏足,污了郡公的双足,奴婢之大罪也。”

  赵孝骞的笑意越来越深,这货一如既往地会说话,不愧是宫里的人,上岗培训得很扎实。

  “听说刘都知身体不适,我过来看看你,刘都知可是咱皇城司的顶梁柱,一定要保重啊,往后还有很多事要倚重你呢。”赵孝骞语重心长地道。

  刘单感动得眼眶泛红,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做戏,但此刻的表情却十分真挚。

  “有劳郡公挂念,奴婢纵死无憾,这几日委实有些劳累,奴婢暂歇几日,保管不耽误咱皇城司的正事。”

  赵孝骞摆手:“皇城司最大的正事,就是刘都知的身体,你安心养歇,回头我让王府给你送些大补之物,保证你吃过后生龙活虎,能原地翻十八个跟头,然后一个筋斗云不知所踪……”

  刘单茫然地眨眼,搞不懂为何他要原地翻跟头,还要驾筋斗云……

  大人物的思路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啊。

  叹了口气,刘单愁容满面道:“这几日奴婢让郡公失望了,不是奴婢吹嘘,以往任何人进了冰井务,奴婢稍稍用些手段,他们便痛不欲生地招供,想要他们招什么,他们就招什么,招完还想招……”

  “这次奴婢算是阴沟里翻船了,拿获的那五名贼人,不知是何路数,嘴比贞洁烈女的裤腰带还紧,冰井务的刑具全在他们身上招呼过了,他们被折腾得只剩了一口气,却还是不肯招。”

  “老实说,奴婢多少年没见过这般铁打的汉子了……”

  赵孝骞并不意外,含笑道:“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刘单摇头,随即正色道:“郡公,奴婢大胆提个建议,您还是莫指望这五名贼人招供了。”

  “奴婢这些年经手的人犯不少,谁怕死,谁要费点手段,奴婢一眼就知晓,唯独这五人,奴婢可以确定,他们一定不会招的。”

  “为何如此确定?”

  刘单缓缓道:“因为他们的眼神,郡公或许没见过那样的眼神,跟死人一般无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空洞,麻木,生亦何欢,视死如归……”

  赵孝骞忍不住赞道:“……你真有文化。”

  “总之,这五个活口其实跟死了一样,继续审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当然,郡公若坚持还要继续审,奴婢也会竭尽全力。”

  赵孝骞笑道:“审不下去就不必审了,我主打就一个听劝,今日主要是来看你,咱不聊公事。”

  刘单顿时又感动了,眼眶含泪道:“郡公垂怜,奴婢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