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名不正,则言不顺。
秦子楚痛哭着喊道:
“母后哀恸,我又如何不哀恸。
“从祖祖父,仪式可否明日再续?子楚想在静泉宫多陪父王一日。”
老宗正征询众人意见。
众人皆言太子至孝,乃秦国之福,当从之。
老宗正从善如流,命令众人散去,唯留太子一人及侍者若干。
一个个穿着孝服的白衣身影走出静泉宫,很快,就只剩下太子、少常侍、和公子成蟜三人。
太子擦着眼泪,拍拍儿子脑袋。
“成蟜,回去吧,明日再来。”
嬴成蟜没有动作,背对着父亲。话语潺潺,如平缓小溪。
“父亲,我想当着大父的面,和你说说话。”
少年望着大父恬静、温和的脸庞,看到大父的嘴角上翘,微笑。
殓师的水平真的很高,高到少年都想象不出大父临死时的模样。
“大父,对不起,我不该犹豫的。”
少年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曾想过装聋做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只要他不说话,像其他人一样不闻不问,他就是秦王的儿子,比原来身份更尊贵的秦国公子。
从仪式直到他来了才召开,以及父亲为他出头让他走到大父梓宫前,还有过去父子相处来看。
父亲严厉归严厉,待他仍可称一句很好。
他获得的富贵荣华不会少,只会更多。
带着兄长上朝听政,明显已经做出选择的父亲,也不会再逼着他读书练武,他可以度过一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童年。
等到兄长嬴政长大继了位,以他们俩的关系和嬴政的历史表现,他受到的恩宠只会再上一层。
这不是很好吗?
未来一片光明。
大父已经死了,活人还要继续生活啊。
少年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扇的时候,手被父亲抓住了。
秦子楚红肿着双眼问道:
“你做甚?!”
少年不答,依旧看着棺木中的大父,秦王柱。
“大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不管大父呢?
“我要是不为大父说话,就没有人为大父说话了。
“大父,你听着啊。”
少年扭头,没有掉过眼泪的双眼中清撤见底,照出秦子楚噙着眼泪的红瞳。
“父亲,你到底为何要杀大父?”
秦子楚瘦削身躯一震,拽直儿子的手,拉的儿子脚尖点地就要离地。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
下一章上架,0点五分之前。
第84章 满朝文武不敢言,我嬴成蟜敢!
身体骤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嬴成蟜却觉得畅快了几分。
如鲜血积沉所染的暗红地毯尽头,秦王柱梓宫边上。
望着太子狰狞面孔,嬴成蟜笑了。
淡淡笑容,与棺木中的秦王柱脸上的笑一样,就像是同一个殓师所为。
左右脸上的巴掌印,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Why/so/serious?”
秦子楚扣紧儿子手腕,瞳孔左右晃动。
“你在说甚?你在说甚!”
疼痛,让嬴成蟜越发轻松,他的笑更深了。
“为什么如此严肃?我的父亲。”
秦子楚气喘如牛。
灼热的呼气喷在嬴成蟜脸上,晕开了嬴成蟜脸上的笑意。
“父亲。
“其实,我要说甚,说了甚,你很清楚,不是吗?
“现在我想听你说。
“你为什么要杀了大父呢?你不是太子吗?”
秦子楚仰头向天,长出了一口气,稍卸心头的火气。
他松开手。
嬴成蟜手臂自然垂落,鞋跟重新落在地面上。
秦子楚比次子要高得多,和次子差不多高的棺木,只到他腰腹。
他不需要踮脚就能看到秦王柱,居高,而临下。
他手扶在棺木边上,五指紧扣,看着死去的秦王柱,他的父王,温声道:
“我做太子将满四月,监国四月。
“在太子之位上,我做错过什么?”
秦王柱静静躺着,不能回答,他最宠溺的孙子嬴成蟜替他答道:
“没有。”
“在太子之位上,我贪图过什么?”
“没有。”
“我对得起太子之位。”不再暴躁的秦子楚吸了口气,笑道:“你大父却一直给我找麻烦,几次三番说要废了我,让我去做渭阳君,为什么呢?”
“为一国储君,经受考验,不该吗?”嬴成蟜笑道:“兄长将为太子,每日学习六个时辰,风吹雨打皆不辍,这不也是阿父的考验吗?”
“考验……好,我考验你兄长,是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你大父为何考验我呢?是担心我处理不好朝政吗?”
“大父亲口对我说过,父亲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处理朝政处理的很好。”
“那就是担心我的品德了?”
“担心的不该吗?”嬴成蟜指着大父,笑问:“大父就躺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证明父亲品德有问题吗?”
“不能!”
秦子楚暴喝出口,五指要将棺木捏出印来。
他一阵急促喘气,等能够平稳温声说话之后,才望着次子说道:
“你大父有二十六个子女。
“先王要选入赵质子,你大父选了我,我苦苦哀求而不行。
“长平之战爆发,若非吕不韦,我已死在赵国。
“归秦之后,我没有怨天尤人,怨怼你大父。
“我拜华阳夫人为母,为你大父处理琐事,侍奉二人左右。
“八年,我在你大父身边八年。
“八年来,我侍奉你大父和华阳夫人如一日,性格未改。
“八年来,你大父一应事务皆交由我手。他任我为监国太子之后,亲口说我处理朝政很好。
“八年了!
“八年时间,难道还不够证明我的品德不会影响我处理朝政吗!他还要考验我什么呢!”
秦子楚最后几句话是吼出来的,对着秦王柱的尸体。
他捏的棺木“咯吱咯吱”作响,将这些年憋闷在心中的怨气,对着父亲尸体尽数发出。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上我!你从小就看不上我!
“无论我表现得有多出色,因为我生母低贱,所以你都视而不见,你就是看不惯我为太子!”
“所以呢?”嬴成蟜的言语很轻松。
这份轻描淡写立刻点燃了秦子楚的愤怒,扭头望来的秦子楚眼睛红彤彤,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嬴成蟜仰着小脸,正面对上,笑颜如清泉。
“所以你带兵入了咸阳城,包围了咸阳宫。
“父亲,到这里是什么行为,你该知道的。
“这是逼宫。”
他猛一指站在父亲身后的少常侍嬴白。
“你让这个女人,去太医署拿了十枚阳起丸!
“阳起丸是做什么的,效用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秦子楚目中血色褪去。
他好像没踩稳,脚步向后退了一步,瘦高的身子左右倾斜。
他抓紧棺木,视线看向地上红毯,又看向墙壁烛火,四处游移不定。
儿子的声音还在向他耳朵里钻。
“你以为杀了那些美人,买通太医署中的太医,就能掩盖你的罪过了?
“掩盖住了吗?”
嬴成蟜还有疼痛的手臂猛的一甩,在身前横划了一道大弧线,怒吼声险些掀开静泉宫的顶。
“我能知道,其他人也会知道!
“你能管他们在你面前说什么,你能管他们背后说什么吗!你能管他们在肚子里说什么吗!
“人人都会说你弑父上位!你的仁孝都是装出来的!你给大父安个谥号‘孝’是掩耳盗铃!(注1)
“这是你想看见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想到!”
秦子楚“噔噔噔”连连后退,孝服猎猎飘荡,如要离体而去。
他连退五六步,身子前后摇晃,风一吹似乎就会倒。
他左小臂竖起,制止了伸手搀扶的少常侍嬴白,声音喑哑,其内似有乞求。
“别说了,别说了……”
“呵呵,我为什么不说。”嬴成蟜走进一步,下颌骨上下移动:“父亲是怕了吗?怕甚呢?大父?活着的大父都不怕,死了的大父怕甚?”
秦子楚脖子扭转,眼睛瞪得如同牛眼那么大,紧盯着次子,满是威胁之意。
刚才他只是微微扫视,文臣、武将、外戚、宗亲就都噤了声。
嬴成蟜在其威胁眼神里,又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