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隐宫。
和没改名鸿胪寺之前的驿馆一类,属于半个官府。
隐宫中的人,大多都是在王宫中犯了错的残疾人。
隐宫中人身份地位低于百姓,高于罪囚,可以理解为在外服缓刑的罪人。
隐宫中人不可以买卖土地,穿丝绸制品,出行只得乘一马拉车。
阿房就是一个隐宫女,且身份还要比寻常隐宫女要再低一些。
因为她死了丈夫,是个寡妇,还有个儿子。
于寻常隐宫女,有儿子是好事。
因为隐宫之罪,不遗后人。
隐宫之人的子女出生乃是百姓。
且秦国允许子女立功,赎父母之罪。
隐宫中人有因子女脱罪的可能。
这好处在王后之位上,便是大大的坏处。
寡居倒还好说一点。
赵国娼女为后,拉升了天下的容忍力。
一个寡妇为后,总好过娼后。
但寡妇还带一儿子,这能为后?
阿房拜华阳太后为大母,立为后。
楚系外戚接管后权,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自称蛮夷的楚系这时可不在乎寡妇不寡妇。
就是阿房的儿子,太碍事了!
芈宸作为楚系外戚除华阳太后外,两大重要主事者之一,心中杀意越演越烈。
为今之计,最利楚者,便是杀了那个叫赵高的阿房之子。
这个芈阳培养,用来拉进与秦王感情的赵高,该是偿还楚系恩情的时候了……
鸿胪寺。
吏员送入一份拜帖,交予齐使。
齐公主从贴身宫女萱怡手中接到,阅之,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谁的拜帖,是不是嬴子?”萱怡探头探脑,看上去比田颜这个主人还着急。
“不是嬴子。”田颜合上拜帖,板起脸,很是严肃。
萱怡眨眨眼,不解道:
“公主在秦国,难道还有其他旧识?”
远道而来的小女郎轻哼一声:
“还能是谁?”
貌美宫女站在原地,眨着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
田颜已是催促道:
“笔墨纸砚,我要回帖。”
十月一日,秦国新年。
秦王政改元称制。
即秦王政元年,十月,一日。
嬴成蟜乘五马王车至鸿胪寺,依约而来。
早在等候的田颜出寺,见到五匹马拉的马车,妆容险花:
“这不合制!”
嬴成蟜如同在齐国讲学时一样,谦逊地道:
“秦制我定。”
第250章 秦公子和齐公主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
今中原国君皆称王,类同天子。
因天下尚有共称王者,故国君出行不乘天子六架,而乘诸侯五架。
田颜晕陶陶得坐上五马王车,俏脸上有着一抹不符合其本性的拘束。
从小受过的教育,让这位王女很难想象到非王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乘坐王车。
嬴成蟜在齐国时,齐王建曾让出王车供嬴成蟜乘坐。
稷门司马呵斥不准。
齐王建气愤之余,却只能自承己错,承认思虑不周。
这其中固然有齐国仁政,面刺之风大盛的缘故。
却也能从侧面反映出王架具备的重大意义。
中原列国,除了齐国和被楚灭掉的鲁国,在礼这一块要求都没有那么高。
君王邀请同乘王架表达重视之意,不常见,不罕见。
单送王车,罕见。
罕见到王车已经溜出去快有三百余步。
最为重视礼仪的齐公主田颜才惊叫一声,发现自己竟然和嬴子同乘一车,同处一个车厢。
虽然车厢内还有一个心腹萱怡,不是孤男寡女。
但未成婚之前男女同乘一车,这就是伤风败俗。
若让她那个为太史家家主的祖王父知道,肯定就跟她断绝血脉关系,从此不认了。
少女羞恼地靠坐在车厢一角,像是一个应急后急于藏身躲避的哈基米。
透着三分恶狠狠意味的眼神瞄着自家贴身宫女,埋怨为什么不提醒自己。
萱怡委屈地看着公主,小脸皱巴成一个“囧”字。
[我以为公主是故意的呢……]
外在礼仪规范的七公主,内里其实是个离经叛道的小女孩,七公主宫中上下都清楚。
萱怡还当七公主离开齐国来到秦国放飞自我,效仿后太后与齐襄王的爱情故事呢。
嬴成蟜极为绅士地坐在马车入门的那一端,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女无声沟通,表演眼神戏。
几个大男人在那里搞阴谋诡计,哪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羞赧好看。
虽说自从有了胭脂,女子脸红就不再是最好的情话。
但当下齐公主可没有涂胭脂,红到发烫的俏脸持续不断讲的无声情话就是最好的情话。
马车轮子又转了两百来圈,田颜才做好心理建设。
想着就算现在跳下去也不能改变同乘一车的结果,于是整理衣衫细微处。
整衣领,理袖口,一副很忙的样子。
给嬴成蟜抛了一记没有杀伤力只有诱惑力的白眼,语气不善地道:
“非礼勿视。
“嬴子眼睛都要钉在我身上了,这可不君子。”
嬴成蟜轻笑一声,视线不移:
“食色,性也。
“这是《孟子》中的话。
“孟子说人性本善,又说食色性也,可见好色乃是一件善事啊。
“我在看公主,就是在做善事。
“做善事,怎么不是君子所为呢?”
齐公主以衣衫边角绕住手指,连缠三圈,继续无意识地缠第四圈。
她轻轻咬着贝齿。
师从孟寓,可称孟子传人的田颜七分羞、三分恼:
“食色,性也。
“这四个字是出自《孟子》,但是是出自告子之口。
“是告子的观点,不是孟子。
“孟子对的话是仁、义、礼、智,也不是外来的,也是人生来就有的,只是没有多加思考罢了。
“孟子提倡的是注意力多放在仁、义、礼、智上,而不是……不是色!”
嬴成蟜哈哈大笑,发自真心。
近日积聚的负面情绪,随着声声笑消散。
父薨。
临死前带走了最宠爱他的秦国大将麃公,还有那些他见面一直不肯叫叔父、世父的叔父、世父。
师长、兄长争权,一上来就是白热化。
一连串事件纷至沓来,丝毫不给人喘息时间。
像是骤然而至的倾盆大雨,带不带伞披不披蓑衣都是从头到脚浇个通透的结果。
嬴成蟜身处洪流,身份特殊,看似什么都能做,但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将薨时,通医术的他面对瘿气却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一日比一日更临近死亡。
若是和其他人一样,只知道瘿气是不治之症,嬴成蟜不会如此绝望。
可关键是穿越而来的嬴成蟜很清楚,瘿气在前世是归类为甲状腺一类的疾病,根本不致命。
一个不应该致命的疾病只因为出现在两千年前,就要了其父的命。
绝望很可怕。
身处绝望,看到希望,失去希望,接受绝望的绝望更可怕。
同样是面对黑暗,天生目盲者比后天目盲者更乐观,因为他们没见过光明。
父薨后。
得知麃公死讯,得知叔父、世父们的死讯。
嬴成蟜深恨为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前不知道,也明白了父亲说秦国一切事都是王做主的言外之意——不要怪你兄,都是为父的决定。
欲有作为。
斯人已逝。
可奈何?无奈何!
乃至现在。
师长吕不韦为了大计而死握权势,打压其兄,为着他们共同的梦想而坚定前行。
历代秦君哪有愿意做牵线木偶的?更何况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页纸的秦始皇嬴政呢?
立刻以立后还以颜色。
嬴成蟜既希望师长能够执行政令,向着大计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