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秦国这些年没有开疆扩土,也没有增设官员,哪里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多竹简?
甘罗先指指自己嘴巴,摇摇头,又指指后堂。
动作小心,像是做贼。
嬴成蟜失笑:
“好,我不难为你,我去问师长。”
他拍拍甘罗右大臂:
“壮了。”
甘罗笑着,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嬴成蟜轻敲后堂门,听到主君道了一声“进”。
待嬴成蟜进入后堂,带上后堂门。
比嬴成蟜小一岁的少年笑脸不见,重重叹了口气:
“唉……”
吕不韦正在看竹简,他的竹简似乎永远都看不完。
嬴成蟜进来,秦相连头都没抬,只是伸手虚探在一个空椅子上,示意坐。
嬴成蟜坐下,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师长处理政务。
吕不韦手持毛笔,在手上这一卷竹简上勾勾写写,片刻后就处理完毕。
轻轻吹拂末尾落笔,吹干墨渍。
卷起,放在已经摞有半人高的竹简最上方。
这位权势滔天的秦相这才揉揉眼睛,扬起一张笑脸对着公子成蟜:
“公子有事?”
手拿开,一片朦胧的眼眸聚焦,映照出公子成蟜那有些消瘦的脸庞。
不算老,却已有老态的吕不韦轻叹一声:
“再悲伤,饭还是要吃的啊。”
秦相高呼:
“甘罗!”
相邦长史探进一个小脑袋,一脸疑惑地张望着主君,不知道自己被突然叫进来做甚。
“叫庖人送饭食来,拿大鼎大盘装。”吕不韦吩咐。
“不必了。”嬴成蟜道出进入后堂第一句话,在甘罗应声前,温声对师长说道:“刚在宫里吃过了。”
“哦,吃过了啊……”吕不韦念叨一遍。
抬首,一脸平静:
“吃过了王宫的饭食,就不能吃相邦府的饭食了,对吗?”
甘罗打了个冷颤,感觉到了巨大且沉重的压力。
“嗖”地一下缩回脑袋,轻手轻脚地带上后堂门。
他只是前秦相之孙,不是秦相,不想打高端局。
嬴成蟜对于这种一语双关的权术试探很是熟稔。
吕不韦是在说饭食,却不只是在说饭食。
也是在借着饭食问,他嬴成蟜是不是决定要站在秦王政的一边。
公子成蟜五岁时候,就被战国大魔王秦昭襄王抱上朝堂听政。
前前前朝老文臣当时就不好好说话,旁敲侧击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起初嬴成蟜不懂。
后来听的久了,不但能懂,还会说。
到现在,不仅会说,还说的极佳,张口便来。
可面对教导自己忠诚自己的吕不韦,长安君头衔比公子成蟜更为响亮的少年嘴角抽动,并不想猜这哑谜:
“别说和尚,现在连个道士都没有,师长打这机锋给谁听呢?”
“嗯?”吕不韦疑惑。
再是习惯公子成蟜的天马行空,再是博闻强识学识渊博,秦国相邦也不能理解还没出现的佛教、道教。
中原各国除了楚国有些宗教影子,勉强称得上政教合一。
列国向来都是王权独尊,民间祭祀崇拜还形成不了宗教。
“胡诌的。”少年有意说些“胡话”缓和气氛,还以一个笑脸:“在韩国的时候,我和师长不就说过,相互之间要开诚布公吗?怎么师长又开始对小子说起冠冕堂皇之言。”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吕不韦缓缓说道:“我以为公子忘了。”
嬴成蟜苦笑:
“又来了。
“师长哪是说小子忘了开诚布公这件事,分明是说忘了你我商议的大计。”
嬴成蟜打开天窗说亮话,吕不韦便也不再掩饰。
正襟危坐,板着脸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八字言犹在耳,公子为何打了退堂鼓?”
嬴成蟜苦笑复苦笑:
“师长想让我如何做呢?
“登高振臂,奋力一呼,与我兄争锋,继位秦王吗?”
吕不韦紧盯年轻的长安君,脸上表情分明在说——有何不可吗?
除了公子成蟜,不论谁坐上王位,都实现不了吕不韦心中抱负。
没有哪个王会造自己的反。
秦王子楚不会,秦王政也不会。
“师长确定我能为王,而不是被父王杀死吗?”嬴成蟜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吕不韦张张嘴,喘息一口气,艰难说道:
“莫说公子。
“先王未薨之前,不韦随时做好陪葬准备。
“当时公子有顾虑,不愿意赌,人之常情。
“那……现在呢?”
现在……嬴成蟜直截了当说道:
“依旧不行。
“我兄为王,我不会造我兄的反。”
看到吕不韦脸上浮现失望表情,嬴成蟜继续说道:
“况且……论为王,我兄更适合。”
吕不韦心情大坏。
[拙劣借口!腐儒之仁!]
[你和秦王政谁更适合为王,难道我这个做师长的看不出来吗?]
“师长别不信。”嬴成蟜两手一摊,无奈道:“若我现在是秦王,我是不知道如何从师长手中夺回权力。”
“你认为你兄可以?”吕不韦发问的语气极为平淡,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只将这当做嬴成蟜的借口。
他吕不韦手持秦王印,以相身行王事,又是先王钦点的秦王政仲父。
秦王政想要从他手上夺回权力,就只能效仿秦昭襄王自宣太后手中夺权。
宣太后会老。
他吕不韦也会。
他会败给时间,不会败给秦王。
第249章 秦制我定
嬴成蟜对师长心思不说机尽知也差不多。
从城府深厚的秦相没有在他面前掩饰的表情、说话的口吻,就能猜到自己这位师长打从心眼里就没瞧得上自己兄长。
这也难怪。
但凡大权在握者,哪个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要是商君知道自己最后下场是五牛分尸,还会不会在秦国行变法也实难说准。
大权握在手,就跟喝酒喝醉了差不多。
恨不得能和老天扳扳手腕,看看谁是老大。
想要叫醒一个权势滔天之人,那只能是由另一个比其权势还大的人才行。
对上谨小慎微,对下肆无忌惮,弄权者向来如此等级分明。
嬴成蟜抿抿有些干的嘴唇,心中烦躁得很,只觉真彼母的难。
权相师长的政治抱负,在治国方面和他高度相似,二者共同制订了天下未来发展道路。
秦王兄长的历史表现,让他自愧不如、敬佩有加。
要开创亘古未有之大局面,非得是本就做过一次的秦始皇不可。
老话重谈。
面对一个得先王授权,以一己之力在朝堂一家独大的权相师长。
嬴成蟜唯一能想到的胜法就是现在把剑圣叫进来,亮出那把有质无形极为神奇的承影剑,一剑送师长见先王。
不用这种极端手段,想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胜出,这难度简直比关中治水还要难。
先王遗诏让吕不韦监国,秦王印都送过去了,这是给了实权。
还让今王称吕不韦为仲父,这是给了名义。
面对二者兼备的师长,尚不满二十半道归秦的兄长拿什么争?
同样有摄政之权的赵太后?
或许吧。
嬴成蟜轻咬舌尖。
春秋战国,乃至秦朝,史料都太少。
赵姬在历史上留下的风评更多是淫荡,和嫪毐绑在了一起。
很少有人知道,赵姬死后有谥号——帝太后,秦始皇给的。
帝这个字,轻易不会给,也不能给。
见识过亲生母亲的翻云覆雨,嬴成蟜还真对自己这位名义母后的手段有点期待。
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让秦始皇给一个帝字呢?
“罢了。”吕不韦一声长叹息。
见弟子长时间不说话,心灰意冷,不再妄想许多,死了心:
“公子不愿为王就不为王。
“重情重义是公子本性,要公子逆父杀兄确是强人所难,是本相太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