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孩童俏生生地答道:
“五岁了!”
田颜一手摸着孩子头,一手向后伸到贴身宫女面前。
萱怡知道公主何意,从身上荷包中取出一块与秦国铜钱大小相仿的金饼子,放到公主手心。
田颜两指拈着小金饼,在孩童眼前晃了两下:
“好看吗?”
孩童视线为金饼吸引,顺着金光摇晃着脑袋,连连点头:
“好看好看真好看。”
声音清脆,童稚十足。
田颜莞尔一笑,抓起孩童手臂,轻轻掰开孩童五指,将金饼放在了孩童手心:
“送你啦。”
孩童攥在手心。
五岁的孩童并不知道,这一块小金饼是父母三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的钱,只知道手心里这物件黄澄澄的很好看。
孩童开心极了,举在手上向母亲炫耀:
“阿母看,看!看我!”
知悉金饼价值几何的妇人连忙从孩童手中抢过来,双手捧着递到田颜身前:
“这太贵重了,请大人收回去吧。”
孩童新得的喜爱玩具被抢走,小嘴一扁,眼泪说下就下。
他哭叫着,在母亲腿上扑腾着,想要拿回自己的小金饼。
田颜拈过金饼重新塞给孩童,孩童才破涕为笑。
小孩子极为宝贝地塞在怀里,两只小手捂得特别紧。
看自己的母亲的眼神有些许警惕,怕再被抢走。
七公主田颜笑容更深了一些,站在孩童和妇人之间,对抬手要打孩子的妇人道:
“收下吧。
“你夫为国捐躯,再多的死物也不能弥补。
“今日新年,就当我给孩子的压胜钱。”
七公主刚说出压胜钱三个字,其身前妇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后已是一声啼哭。
孩童把刚才还宝贝得很的小金饼摔到田颜身上,大哭大喊:
“我不要压胜钱!我不要压胜钱!我要我阿父!我要我阿父!”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嬴成蟜看到七公主田颜先是身子一僵,然后像对待珍宝似的,抱住衣衫有些肮脏的孩童。
睫毛颤抖,泪水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七公主低声啜泣。
在我面前作秀吗……嬴成蟜眯着眼睛,自己都觉得自己冷血。
他偏首。
看到七公主的贴身宫女抬手拭泪,鼻子抽噎。
他回首,环视。
看到近前那些能闻其声,能观其事的貌美宫女们大多湿了眼眶。
她们察觉到嬴成蟜目光后,低下、偏转螓首,避开视线。
一个人或许是作秀?那两百零二人呢?
嬴成蟜移开视线,落在丈夫战死的妇人身上,落在哭闹的孩童身上,丹凤眼中满是审视。
[这对母子是刻意找来在我面前演戏的吗?]
从七公主主动介绍家家户户有桃木门神,到一间没有悬挂门神的房屋,再到此刻爱民怜民真情流露,一切都太巧了些。
嬴成蟜经历了许多巧合,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精打细算的人为巧合。
少年对眼前情景始终有种虚假感。
他的足迹遍布列国,从没有见过哪一国的王室如此爱民,包括秦国。
少年观察许久,看不出一丝破绽,连那个五岁孩童的哭闹都显得极为真实。
地上那块小金饼闪烁着金光,平素为人争抢的它无人问津。
压胜钱,齐国新年习俗。
神仙之风大行的齐人认为。
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孩童,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事物,比如鬼魅。
新年第一天,孩童会得到长辈的压胜钱,避邪致吉。
这项风俗主要是长辈对后辈表达富贵、安宁、长寿、欢喜的美好祝愿。
压胜钱和悬挂桃木门神意思相近。
压胜的意思是——除邪得吉。
七公主的车队,离开了这间并不欢喜的房屋。
欢乐声重新钻进众人的耳中,一时间却难以唤醒车队的欢乐。
街道上热闹非凡。
四马拉的高车走不了百米便能见到一辆,悠扬的萧声笛音回荡在街道上空。
舞龙队伍在长街上游荡,威风巨龙摇头甩尾,在人海徜徉。
千灯悬于空,敢叫明月失颜色。
万人嬉于街,能要鬼怪避三舍。
铺中美酒,一夕喝净,临淄以酒水辞旧岁。
树上繁花,一朝吹落,东风领花雨迎新春。
车队在一声声铿锵音中停下,因为嬴子驻马。
这里靠近外城,护城河在旁缓缓流淌。
两个赤膊男人双手不知道各拿的是什么物件,以右手之物敲左手之物,便出一道如雷霆般的鸣响。
继而,金星点点冲上天,比那高处的繁星还要璀璨。
围观民众一阵欢呼,在绚烂中洋溢笑脸。
“打铁花?”嬴成蟜有些不可置信。
他前世没有看到的打铁花,竟然在两千年前看到了。
朵朵金花,盛开绽放,七公主田颜不知何时掀开了车窗帘。
嬴成蟜淋着金色的雨,看着田颜残留哀意的绝美侧颜,有些痴了。
痴于国。
痴于人。
国家繁盛无二。
上者爱民如子。
少年忽然发现,他想要的盛世,齐国已经实现了。
田颜察觉嬴成蟜视线,羞赧低头。
她知道嬴子行为很无礼,却难以生出恶感。
如此浪漫的金色光雨,配上骑着白马的美少年,未饮一滴酒水的田颜自觉有些醉了。
她大着胆子,也很无礼地抬起头,勇敢地直视嬴子。
娇颜酡红,眸如秋水,轻声唤道:
“田颜之色,可还入嬴子之眼?”
七公主欲语还休,醉眼看少年。
如元宝的耳朵热而颤,既有些怕,又有些期待地等着少年说话。
[嬴子……不会无礼地说些轻薄之言吧……那我该如何是好……]
田颜胡乱想着,只觉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
终于,她听到了嬴子的话语:
“公主,你的师长是谁?”
田颜:“……”
车窗帘猛地撂下,七公主撤回了一个心动。
第216章 齐国算账,退兵妙计(还有一章)
稷门前。
嬴成蟜目送着七公主的车队进入,轻声自语:
“孟寓。”
嬴成蟜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这证明孟寓既不是著名的历史人物,也不是稷下学宫的先生,甚至在临淄城中也没什么名气。
但能作齐国七公主的师长,不应该是一个籍籍无名之人啊……嬴成蟜抱着这个想法,回到屋舍后招来呼:
“你知道孟寓吗?”
呼仔细想了一番,摇摇头,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呼不清楚,那或许是个隐士,鲁仲连应该知道……嬴成蟜抬手,正要吩咐呼去邀请鲁仲连。
四面八方传来的喧闹声压下了他的手。
今日,是新年。
“主君还有什么吩咐?”呼拱手询问。
“你回来这么早做甚?”嬴成蟜斜睨呼一眼,连连向外摆手,一脸不耐烦地道:“再去玩再去玩。过年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呼目瞪口呆。
学形名,锻炼出逻辑思维的公孙龙弟子,怎么也没法把过年和思想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主君不也回来了吗?”呼迟疑地道:“主君也没有积极过年啊……”
“我是秦人,我十月一过年。”嬴成蟜理直气壮。
那我还是赵人呢……呼暗想着,没有怼出去,行礼告退。
赶走了呼,少年听着窗外的欢喜声音,持笔。
在竹简上,以简体字写下:
【齐国、田颜、爱民、师长、孟寓】
顿笔,少年有所明悟:
“这个孟寓,不会是孟子的后人吧?”
少年越想越觉得可能。
田颜这样会抱着一个百姓之子啜泣、道歉的公主,自小受得也只能是孟子思想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嬴成蟜轻声念着。
他放下毛笔,仔细回想来到齐国之后的所见所闻,似乎还真的很少见到贵族欺男霸女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