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列国都有这样的人。
秦王子楚拜长兄秦傒为宗正,原本担任宗正的秦芾就成为了这样的人,专门在重要场合露面,来彰显秦国的尊重。
见车内老人一言能安定齐军,嬴成蟜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牛车中的老人,绝对在齐国享有极大实权,应当是军武中人!
少年眸中划过思索之色,很快被迷惑取代。
眼下,齐国的王是齐王建。
他不记得齐王建时期,齐国有什么出众的武将。
“列队!”苍老声第二次响起。
近乎所有齐军都排好了队列,那些逃进城门的齐军也在往回跑。
目睹这一切的嬴成蟜更迷惑了。
两句话,四个字,就让原本一盘散沙的齐军有了根本性改变。
齐国有如此号召力的武将,不应该会在最后面被秦国一击即溃,成为列国中唯一一个投降的国家啊。
牛车上的车帘被从内揭开,一个老人走出车厢。
嬴成蟜收摄心神,目投之。
他见老人头戴一顶军盔,浓眉狭眼。
唇上有尽是白须,下颔又有三缕白须。
脖子上系了一条绿色方巾,身上是一片片方块甲交叠的甲胄。
顾盼之间,威势深重,有一种铁血气息。
这种气息,嬴成蟜不陌生,能上秦国朝堂上的武将身上都有这种气息。
嬴成蟜万分确定,这位老将一定是在战场上刀山血海中走过的,而不是凭着背景身世被硬抬到这个位置。
“邹祭酒。”老人走到邹衍身边,望着少年和少年身边的黑虎:“要老夫安置这头畜牲吗?”
“不必,有劳安平君。”邹衍礼貌回应。
老人皱眉:
“这头畜生放入城中,若是出现什么事……”
邹衍会意,立刻答道:
“皆由邹衍担之。”
老人眉头解开,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他已经做了提醒,既然邹祭酒坚持如此,那就如此,事后他又没有责任。
邹衍这才笑着迎上前。
老人近乎和邹衍同时迈步,并肩而行。
“公子终于来了。”邹衍脸上带着笑,横臂介绍身边老人:“此乃我齐国护国之公,安平君,田单。”
嬴成蟜心头一震。
[安平君田单?他怎么还活着啊?]
少年抱拳,略带敬仰地道:
“可是火牛阵破燕军,一战尽复齐国七十城的田公?”
老人笑着颔首,三缕白须如水草一样摇摆,看上去有些滑稽:
“长安君之大名,这一年内,老夫真是如雷贯耳啊。
“老夫有一惑。
“天下大国,长安君皆走了个遍,为何偏偏不至我齐国呢?”
嬴成蟜展开双臂,自我扫视两眼,一脸疑惑地道:
“难道站在这里的不是秦国公子嬴成蟜,而是其他人吗?”
田单哈哈大笑,觉得眼前少年蛮有趣的,故意不满地又问:
“那公子为何偏偏最后一个来到齐国,把我齐国排到最末呢?”
少年笑着回道:
“小子就餐时,会把最喜欢的吃食放在最后吃。”
田单很是满意:
“欢迎公子至齐。”
少年谦逊回应:
“小子不胜荣幸。”
邹衍待这一老一少交谈暂告一段落,这才上前,引公子成蟜入城。
此时,骚乱声几无,原本被骚乱声压下的声音便显露出来。
向着城内走近的嬴成蟜,听到“哗啦啦”水声在耳边响起。
顺着水声,回头而望。
他看到了一条河。
流淌奔涌,水势不大不小。
一看便是一条天然河流,而非人造。
他眼有异色,双目平移。
看到这条河长流向远方,在他视线尽头处,依旧可见波光粼粼。
邹衍顺着公子成蟜目光望去:
“此河名为系水,是西边的护城河。”
嬴成蟜点点头,轻声赞了一句:
“以天然河流护城,临淄真是让小子大开眼界。”
田单笑着接话,颇为自豪地说道:
“能看出西城这边为天然河流,公子好见识。
“我国四面城墙,西靠系水,东临淄河。
“这东西两面城墙,在建立之初就是用系水、淄河的两道河岸为基础建起。
“城墙建好,淄河与系水就成了临淄的两道天然护城河。
“随后,我国又在南城墙外、北城墙外,挖筑人工护城壕沟,使之与淄河、系水相互沟通,形成了四面碧水绕城。
“天然河流为护城河,比之人工开凿要好得多。
“大旱不干,久雨不漫。”
跟在公子成蟜身边行走的孔斌闻言,挑起眉毛,插了一句嘴:
“江河归海,水无穷也。
“大旱不干,确实如此,可久雨不漫……这又是如何为之呢?”
田单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看向了公子成蟜。
这人谁啊?
公子成蟜略带一丝敬意地道:
“此为孔子六世孙,孔斌子也。”
田单闻言,肃然起敬:
“原来是孔斌子当面,单不识之,过也。”
田单敬佩的不仅是孔斌的学识,还有孔斌在魏国为相期间做过不少实事。
稷下先生多是理论派。
而孔斌不仅是理论派,更是实干派。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由于传递信息多靠一双眼睛一张嘴,经常会出现名传天下而当面不识的情况。
“公言重了。”孔斌还礼,再次请教道:“还请公为斌解惑。”
孔斌在魏国当相邦的时候,居魏都大梁。
大梁的护城河是汴河,人工开挖。
由于河道挖的宽又深,所以汴河水流量巨多,不次于一般河流。
孔斌记得,汴河储水量大,在干旱的时候不会干涸。
但在雨水多的时候,涨水很猛。
有一次下了三天三夜大暴雨,河水全都漫了上来,差点流进大梁城。
汴河一条人工河都如此。
那系水、淄河这两条天然河在雨水多的时候就更应该漫上来才对。
诸子之一的孔斌子相问,田单倍感骄傲,开口详细解释道:
“我国修建临淄城的时候,先察看了地势。
“然后根据南高北低的自然地势,在修建城池时周密设计安排了排水道口。
“这些排水道口能够及时排泄自然降水、城内生活废水,多余的水会全都流向山林。”
孔斌颔首:
“原来如此。”
田单见孔斌反应平平淡淡,还以为其不相信。
不想让孔斌觉得自己的夸浮的老将轻咳一声,沉声说道:
“临淄有外城、宫城。
“两城共设有三大排水渠道,四处排水道口。
“一排水渠道在宫城西北部宫殿区中心,全长三百余四丈,宽九丈四尺,深一丈二尺。
“二排水渠道,位于外城西北部,全长一千二百一十七丈,宽十三丈,深一丈二尺。
“三排水渠道,位于外城东北部,长约三百四十七丈,向东注入淄河。
“排水道口建在墙基宽十七丈四的城墙下,呈东西向。
“东西长十八丈七,南北宽三丈五,深一丈二尺。
“用天然巨型青石砌垒而成,分为进水道、过水道和出水道三部分。
“孔斌子,这下可信否?”
孔斌原来确实也没太相信,排水可不是动动嘴就可以的。
听过老将详细介绍,这才相信了七八分。
总不能这些地理位置、数字,都是老将说谎,临时现编的吧?
“斌大开眼界。”孔斌诚心诚意道:“临淄城,真是齐人巧夺天工之举啊。”
田单这才哈哈大笑,很有几分自得。
他眼角余光无意识掠过公子成蟜,发现公子成蟜没有太大反应,爽感略有下降。
秦、齐从秦昭襄王、齐缗王开始,被视为西、东的两个霸主国。
现在,秦已经成为真正的霸主。
而齐,似乎脱离中原之外好久,再也没有当初的气势了。
“公子。”田单矮身唤道。
“田公请言。”嬴成蟜有礼貌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