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宸庭
来者的自称,让李基微微挑眉。
朱氏在扬州是大姓,其中有两个朱氏都相当有名,那便是丹阳朱氏与豫章朱氏。
不过就如同庐江周氏与会稽周氏一样,同样姓周,但相互之间的关系不大。
不过,让李基印象颇深的,那便是今早所看到的锦衣司记录中,言辞凿凿自称“没有骨气就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的,也就是这个代表豫章朱氏而来的朱正。
“倒是人如其名。”
李基忽如其来的夸奖,令朱正的心中一喜,还以为自己这个时机找得刚刚好。
对于扬州世家而言,如今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无疑就是刘备与李基。
在这大半月期间,也不是没有世家暗中迁移离开扬州。
只是那个世家才刚刚动身,就全族都在当夜被拿下了,连一个都没有走露,就仿佛人家早就在等着它似的。
尤其是绝大部分扬州世家的奴仆门客都被俘虏的情况下,面对着吴郡精兵的强势镇压,那个世家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一结果尽管没有出乎扬州世家的意料,却也是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之心。
因此,扬州世家为了谋求活路减少损失,暗中不知道琢磨解读了刘备与李基多少次言行想法。
有一个结论,是被如今的扬州世家所公认的:那就是刘备与李基想要的是逼迫扬州世家完全屈服,否则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可相对的,“讨吴盟军”之事肯定不会轻飘飘的揭过,必然需要推出一部分替死鬼以正新任扬州牧刘备的威严。
故以,谁死?谁活?
又该付出多少代价可以换得家族的平安,这才是关键所在。
在绝大部分扬州世家看来,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刘备与李基,更多的还是同为扬州世家的其他人。
刘备与李基不可能把扬州世家都给灭了,所以在朱正看来,只需要让豫章朱氏比其他世家更讨李基欣赏即可。
所以,各个世家内部商议之时,朱正的目的就一开始就很明确,看看能不能骗一部分愚昧之徒真的信了什么骨气之言。
骨气?
这个节骨眼还坚持骨气,那才是急着下去见列祖列宗。
而朱正早早就暗中派人盯着府衙之余,则是提前在距离国士侯府不远的地方等着。
在得知李基下值开始回府之时,朱正这才急匆匆地带着礼物在门前送礼,且正好让其余扬州世家提前送的礼物都成为自己的背景板。
如今,朱正自觉自己的算计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方才得到了国士侯的夸奖。
这让朱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始终保持着半躬着的身体,将昨夜聚集了家中才俊三易其稿所写的文章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道。
“欣闻贵府弄瓦之喜,豫章朱氏不胜欣喜,故令吾早早前来送上薄礼。”
“国士侯才情倾世,德被四方,今又喜得千金,真乃上天之恩赐,莫非是为恭贺刘皇叔即日升任扬州牧,为大汉牧守一方治境安民乎?”
“令嫒降生于此世,实乃府上之喜,扬州之悦,亦是大汉之福泽也。”
“承泽此运,令嫒必继国士侯之睿智、昭姬夫人之贤淑,风姿绰约,才情出众,指日可待……”
在此之前,李基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听恭维之言,没想到原来还是此前身边阿谀奉承的小人太少啊。
起码,朱正这洋洋洒洒的一大段,即便李基很清楚这不过是些恭维之言,但是内心止不住的就生出了几分欣喜。
尤其是朱正不忘将夸赞的主要目标放在小曦儿的身上,这让李基甚是满意。
不过眼看着朱正似乎大有几分开口继续考公的趋势,直接抬了抬手打断道。
“豫章朱氏的心意,吾记住了。”
朱正闻言,脸上更是喜悦交加,所算计良多,不就是为了李基的这么一句话吗?
旋即,朱正连忙朝着后方跟着的六个族人挥了挥手。
那六个豫章朱氏的族人连忙上前,人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用大红布盖着的托盘,且最后还有几个奴仆打扮的青壮拉着一个大车。
朱正则是顺着开口道。“豫章乃穷乡僻壤,无甚宝物,唯有些许当地特长,聊表心意。”
“哦?”
李基以折扇将最前面托盘上的红布挑起一角,其上所放着的赫然是十余根堆成金字塔状的金条。
旋即,李基将掀起一角的红布又放了下来,带着几分玩味地说道。
“这特产倒是有意思,吾倒是不清楚豫章什么时候发现了金矿矿脉。”
朱正闻言,脑子飞快地转动,思考着这一句话之中的深意之余,迅速地答道。
“是是是,国士侯所言甚是,是我一时糊涂有些分不清了。”
“这分明就是扬州特产,皆是刘皇叔治下的特产,划分一郡一县,狭隘了,是我狭隘了,远不如国士侯来得高瞻远瞩。”
这倒是让李基对朱正更多了几分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样绕了一圈朱正都还能舔回来。
某种意义上,这个朱正还当真是个人才,就是字起得不怎么样,跟刚烈没有半点沾边。
“说得倒是不错,只是仅仅想拿这些东西来考验我,恐怕还有些不够吧?”李基笑吟吟地问道。
“国士侯误会了,国士侯早已是名满天下,冠绝群英,何人会考验国士侯?又有何人敢考验国士侯?”
朱正一身正气地开口道。
“只是豫章朱氏听闻国士侯又喜得一千金,使得国士侯后继有人,开枝散叶,此实为大汉之喜。若是不以礼相贺,岂非愧对了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列祖列宗?”
李基点了点头,伸手在那个堆着金条的托盘下用手托了托,估摸了一下重量后,笑道。
“还当真是千金……”
这让李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感,想当年自己在巨鹿被曹操愿以“三千金”换之而开始扬名。
时至今日,仅仅只是豫章朱氏为刚刚出生的小曦儿所送来的金子,便有千金之多。
旋即,李基扭头朝着刘勤开口道。
“将其余扬州世家所送的礼物都派人归还回去吧,且将没有送的名单都整理一份出来。”
此言一出,刘勤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然后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低头应是。
而朱正更是吓得瞳孔明显地一缩,心跳都猛地加快了几分,暗自觉得侥幸。
那是没有送礼物的名单吗?
那分明是准备送去黄泉的名单啊!
旋即,李基伸手朝着朱正示意道。“刚烈兄若不是不介意的话,不若带着礼物入府坐一坐?”
朱正闻言,浑身瞬间绷紧。
一旦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随着李基入府,那就可就代表豫章朱氏彻底投入到刘备的怀抱之中。
不过朱正仅仅犹豫了一瞬,也便做出了决定。
乱世已至,刘备成为江东霸主已无半点悬念,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投靠刘备,这是豫章朱氏的幸运。
至于会不会遭到其余扬州世家的敌视与嫉恨,朱正顾不了那么多,先保证豫章朱氏能够在这一波随时可能覆灭家族的浪潮中率先上岸再说。
当即,朱正的腰杆再低了几分,恭维道。
“国士侯先请,我能尾随于后便已是荣幸。”
第442章 人才啊!
“还是刚烈兄说话好听,不像其余世家一身都是毫无意义的顽固骨气,真是让人烦恼。”
李基笑着道了一句,令朱正不禁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旋即,李基也不管其余同样也聚集在国士侯府门前的世家,带着朱正便迈步往着府内走去。
其余世家此刻纵使也有心上前,却也是根本不敢冒然拦在李基的面前。
尤其是刚刚李基毫无遮掩地让刘勤统计出没有送礼的名单,这更是让在场其余正准备送礼的扬州世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等李基走进国士侯府大门,且随着大门重新关上后,其余的扬州世家几乎是疯了似的凑到刘勤的面前送礼,生怕慢了一拍便已经来不及了。
而等着李基进入国士侯府内的朱正,更是小心翼翼,目不斜视,生怕多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惹得李基不快。
不过,李基在将朱正带到议事厅后,也没有跟朱正说话的意思,让侍女给朱正上了些许糕点茶水后。
李基便是自顾自地处理起一些堆积的公务,任由着如坐针毡的朱正在度日如年地等待着。
直至夜色重新笼罩大地,作为锦衣司一份子的刘勤将已经统计完毕的名单送到了李基的面前,一直伏案忙碌的李基这才活动了一下脖子之余,翻看起了这一份名单。
看了一遍后,李基便将这份名单送到了朱正的面前。
朱正有些胆战心惊地拿起名单看了起来,上面仅仅是记载了七个家族的名字。
九江黄氏、庐江雷氏、丹阳何氏……
让朱正感到惊惧的是,这些都是昨日在吴县商议之时跟着自己表态的扬州世家。
且当时朱正就觉得他们的反应,大概是当真以为扬州世家准备勠力同心,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及时送礼还当真不是什么怪事。
且其中一部分世家,跟豫章朱氏还有着姻亲关系。
等朱正看完后,李基笑眯眯地问道。“刚烈,可有什么感想,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这些人啊?”
这一问,让朱正吞了吞唾液,明白这是个两难之题。
只是,朱正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便连忙开口道。
“该杀!”
站边不坚决,等于坚决不站边。
为了豫章朱氏,朱正心中便是有几分不忍,也不会犹豫不决。
李基闻言,脸上却是出现了几分犹豫地开口道。
“刚烈好大的杀性,只是我总不能以他们不送礼为由,便落下屠刀,如此岂不是显得残暴不仁,公报私仇?”
朱正的大袖一挥,正气凛然地开口道。
“国士侯,此言差矣!”
“这些世家平日便多有鱼肉乡里之举,更是屡屡作奸犯科,且曾参与到‘讨吴贼军’之中,本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只是刘皇叔念及仁德,国士侯又有慈悲心肠,故以便给了扬州世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了。”
“然而,此名单之上的世家对国士侯未有半分尊崇感恩之心,可见实乃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留其性命亦必会祸国殃民。”
说到这里,朱正的脸色涨红,似是激愤交加地朝着李基躬身一拜道。
“故以,豫章朱正在此恳请国士侯为万民计,为扬州计,为大汉计,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当收回所赐的慈悲机会,以雷霆手段肃清奸邪。”
人才啊!
换做个不谙世事的人,听了这么一番话下不得迷糊了?
原本李基报复不送礼而屠杀的血腥行为,愣是被朱正说得一心为公。
或许也就是朱正可能舍不得胯下那二两肉,否则让这小子早早入了宫,十常侍说不准得变成十一常侍。
原本李基是想要将朱正当做一个用完即弃的棋子,这反倒是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鸟大了,自然会见识到各种各样的林子。
阿谀奉承之人,或是用心不良的臣属,是不可能避免的。
再如何清澈见底的水里,都隐藏着看不见的污秽。
纵使是刘备最终取得天下,再造大汉,就能避免朝堂上没有任何的奸臣吗?
刘备或许不会轻易听信奸臣之言,可阿斗呢?李相呢?以及其余未来必然也会占据各种重要位置的二代呢?
所以,朱正这种人还当真适合充当一下老师,以便让二代们的教育中加上对于阿谀奉承之言的抗敏反应。
可以喜欢听奉承之言,但起码要不受其影响。
略微沉吟了一下的李基点了点头,道。
“刚烈所言,甚是在理,之所以会有讨吴贼兵一事,无非便是有奸邪欺我主仁德方正……”
顿了顿,李基转而向着朱正开口道。
“幸有刚烈的良善之言惊醒于我,否则若是一味放纵之,他日再度酿成大祸也尤未可知。”
“国士侯言重了,我也不过是略表拙见。”朱正连忙答道。
“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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