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史可法轻声说:“想着当时和老师在一起的一幕幕,只觉恍如隔世。”
如今在他们位面,虏骑已经被扫平,唯剩盛京一带的故土还有一些生力军残余。这片飘摇的社稷在破碎经年之后,终于又走向了统一。
“左公若是看了我们的位面,也会觉得恍如隔世”,秦良玉笑道,“朕早就因为你的缘故给他重修了祠堂,就等他什么时候魂归来兮,然后大吃一惊。”
她这是纯为表达谢意,毕竟左光斗给她培养了一个开国宰相,这功勋不说空前绝后,那也得是绝对的第一档了。
史可法微弯起唇角,复又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总是记得当年在诏狱中同他告别,他要我做一个将天下黎民放在心上的人,我总是担心有负他期望。”
“怎么会”,秦良玉立即摆了摆手,神色诚恳地说,“宪之的才华与人格在我生平所见,当属独一无二,左公若泉下有知,只会感叹自己挑选弟子的眼光上佳,选中了一块良材美玉。”
史可法扶额,陛下也太会哄人了。
天幕接着盘点:
【人间真情之五,王徽之&王献之,王羲之的两个孩子,子猷子敬,是天才,是兄弟,也是知己】
【王徽之字子猷,一向潇洒,才华横溢且卓荦不羁,曾于雪夜行舟拜访戴安道,乘兴而来,行尽而去,自始至终未见一面】
【亦曾在未发迹时,乘船路过岸边,恰好遇见名满天下的桓伊,二人素不相识,王徽之邀请对方为他演奏《梅花三弄》,听罢飘然而去「客主不交一言】
【王献之字子敬,书法高妙,与父亲并称于世,且年少成名,风流为一时之冠】
【兄弟二人自幼一道成长,亲密无间,后来都患了重病,王徽之向道士请求用自己的性命来代替弟弟去死,道士声称,他已生无余年,故不成】
【后来王献之先死,王徽之奔丧,未曾落一滴眼泪,却取弟弟遗留的古琴弹奏,弦断音散,不成曲调】
【因此掷琴于地,泣血哀叹道:『子敬子敬,人琴俱亡!』,月余后亦逝】
这个故事,较之前一位的左光斗、史可法司徒组,显得更为平和温柔。
没有国仇家恨,忠肝义胆的传奇,只是王家兄弟二人之间的故事。
唯其如此,才分外触动人心。
万朝中的观众,凡是有兄弟姐妹,特别是兄弟姐妹已逝的,都对王徽之这一声『人琴俱亡』格外感同身受,怔然红了眼眶。
随园外的一处山丘墓地上,才子袁枚每日都在这个时候过来,探望妹妹袁机。
“汝何忍埋骨泉下多时,留阿兄一人在人世间”,他静静坐在墓碑前,将祭文混入一张张纸钱,翩跹飞舞如白蝶。
这一首《祭妹文》,每一句都是锥心泣血,无数朦胧,是历代祭亲之文中最催人泪下的篇章。
“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
他为袁机写了数十首悼词,这只是其中的一篇。
袁枚抬袖拂去了墓碑上的纸灰,泪眼朦胧中望向天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古来人琴俱亡、丧亲悲甚者,又岂独是王徽之一人?
此刻,霍去病看着盘点,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连呼失策:“糟糕,我们这次只带了小王羲之回大汉,没带上他未来的夫人!”
王羲之的两个孩子,王徽之、王献之显然都是大汉急缺的顶尖文化人才啊,感觉损失好大!
刘彻也不禁感到惋惜,很快便反应过来:“问题不大,反正现在两个位面连通了,没事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多培养培养感情。”
霍去病信服地点点头。
【人间真情之六,施襄夏&范西屏,亦敌亦友,一世知音,当湖十局流传千古】
【二人年少为同窗好友,同师从俞长侯学棋,相伴成长】
【而后范西屏先成名,施襄夏沉寂十余年之久,因得范西屏时时前来对弈,终于在某一日开悟,各自成为国手。二人在彼此厮杀对决中走向巅峰,带来了整个历史中棋坛最为辉煌的岁月】
【后于当湖之地,对坐山水江天,对弈十局,子落惊风雨,刀光剑影无声,最后施襄夏执白小胜】
【此战被盛赞“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是整个围棋史上的最巅峰之作】
观众们看到这里,心中都有些感慨。
古来棋圣难得,但更难得的却是棋逢对手,君不见黄龙士一生落子无敌,最后也只能留下《血泪篇》,欲寻对手而不得,最后只能怅怅而终?
施襄夏与范西屏,是对手,更是知己和好友,是棋坛经年累月的暗淡无光岁月后,催生出来的同样热烈明亮的灵魂。
为此值得浮一大白!
【人间真情之七,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柳宗元】
【这是一段无比错综复杂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每两个人之间都有一段人间真情——】
【首先是白居易和元稹,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死生契阔三十载,诗文唱和九百篇」】
【九百首诗文的篇幅长度可以写完好几本《孙子兵法》,还能让孙武热情地跟你谈谈实战作战经验,但是并不能写完他们之间的故事】
【在彼此的赠诗中想要寻找什么样的风格都有,有哀情隽永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有念念不忘的,「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有思绪刻骨的,「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还有主打一个不正经的「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纵观史册众多交友,契阔如此,也当称一声天花板了】
【其次是白居易和刘禹锡,有一百多首诗组成了《刘白唱和集》,彼此颇引以为知音怜惜身世,曾感叹「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更是曾在诗中发下宏愿,对刘禹锡倾诉心声「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然后还有,刘禹锡和元稹,元和六年送了一个桃花枕头,死后还有个泉下同游的相约,虽然是白居易代他们约的:「贤豪虽殁精灵在,应共微之地下游」】
【刘禹锡和柳宗元,“二十年来万事同”,几经沉浮风波,命运与共,极尽所能排忧解难。刘禹锡可谓是古往今来最可靠的朋友典范,帮忙照顾柳宗元家人,帮忙编写诗文集,最后还用余生不停地怀念他的挚友】
【元稹和柳宗元,一同被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坑了的可怜人,一个外放柳州,一个贬官通州,途径蓝桥互相赠诗】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就是大唐文人吗,贵圈好乱!
此刻,唐宪宗位面,正在和他们四人一起聚会赋诗的白行简,忽然陷入了沉思。
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自己在这里仿佛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说】
行简:没事的,我很坚强,我现在就走
第136章
白行简自从天幕降世之后, 一直处在一个水深火热的状态。
他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被李渊挖掘出来,一战成名,如今堪称是诸天万朝之中,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当有人不小心社死的时候,都会这般安慰自己:没事,还有白行简给大家垫底呢, 他的梗到死都不会被大家忘记的。
白行简每次一打开天幕, 都会看到无数艾特他的吃瓜群众,一大堆「哈哈哈哈哈」飘过, 看得眼睛疼。
别人刷天幕评论都能获得快乐, 而他只能获得无穷无尽的精神折磨。
所以,白行简暂时退网, 选择成为了现充,本次诗人聚会正是由他牵头召集,打算以美食美酒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众人见他最近确实被折腾得有点惨,心生同情,自是欣然赴宴。
此夜玉楼金阙, 落花如雨, 坐在明月深处临觞把酒,娓娓清谈, 远处的笙箫依约散入风中, 一捻柔枝挈动了灯前翠幕。
如此半生故友相对而饮,真有一种年华随水逝,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之感。
白行简左手一个诗王,右手一个诗豪, 酒过三巡, 熏然欲醉, 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
不料,打击总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到来,就在他觉得美得很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天幕上的人间真情盘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是五个人一起出来玩耍,结果元白刘柳都榜上有名,只有他不在!
白行简很生气很生气,双手插兜,一脸冷酷地坐在原地,等着他哥,还有他的朋友们过来哄哄他。
结果等了好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桌子上,刘禹锡正在喋喋不休,向柳宗元描述自己本次外出吃到的一个非常不错的菜,色香味一应俱全,当场就即兴创作了一篇非常不错的咏诵散文。
这本来是一幕十分和谐的场面,如果忽略掉他光是分享这个菜,就讲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最后还不忘热情洋溢地加上一句,“子厚,我已经和店主说好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吃!”
好朋友就是什么都要一起分享!
天幕都说了他和子厚「二十年来万事同」,刘禹锡超骄傲的。
另一边,元稹和白居易正在以一种旁若无人的神奇方式,进行交流。
简单来说,就是以意会为主,彼此对视几眼+淡淡说几个词汇,一切都已经心照不宣。
至于没说出来的言下未尽之意,那自然是不必说了,反正乐天/微之这么懂我,我不说他也明白。
白行简虽然坐在二人旁边,愣是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聊啥,感觉这两人好像自成一个世界,将他忽略得十分彻底。
白行简:“……”
这可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幸好柳宗元比较厚道,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刘禹锡一直说个不停有点烦,便往旁边挪了一格,眸光一抬,总算发现了他的异常:“知退有何见教?”
白行简哼了一声,并不作答,直接将“我不开心”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莫理他”,刘禹锡又伸手把柳宗元拽回来,“知退就是自己没登榜,心里不平衡了。”
柳宗元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
“子厚,你冷么?”刘禹锡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转头温了一杯酒,放在他掌心。
柳宗元: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
刘禹锡拨了拨炉火,见火苗明亮地跃动着,越烧越旺,觉得他应该不会再被冷到,就放心地坐了回去,继续吐槽:“要我说,知退,这榜单不登也罢,除了涨涨名气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上回盘点「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人物」的时候,刘禹锡就已经出场过一次。
天幕给他盖章定论,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多长了张嘴」。
要知道,本位面无论男女老少都能看见天幕,便是不识字的老农都对此耳熟能详,这也让他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嘲笑一番。
玄都观更是跃升为大唐第一旅游胜地,观主还给刘禹锡封了个桃花花神,树了好大一个人形立牌放在那里招揽顾客。
玄度观桃花,来了不想走,刘禹锡看过都说好!
白行简生气地看着他,觉得刘禹锡完全就是在凡尔赛,仇恨值一下拉满了。
“吃菜吃菜。”
这时,白居易终于发现自己冷落了弟弟,抬手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热情招呼道:“来,你最喜欢的灯影牛肉,绝对够辣……阿弟,你这么盯着我作甚?”
他见白行简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以为弟弟很感动,特意又给灯影牛肉加了一倍的辣椒。
白行简抬眸,和红彤彤的辣椒对视了许久,内心悲愤不已:“第一,我对辣椒过敏——”
啊这,白居易笑容一滞。
“第二”,白行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神色莫测,“我从来不喜欢灯影牛肉,那是元微之喜欢的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散装家庭翻车现场!
“是吗?”白居易神色中带上了一点真切的迷惑,“就是因为微之喜欢,所以我才会点这道菜,原来你不喜欢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伸出手,将这一碟灯影牛肉直接端走,放在元稹面前:“反正你也不喜欢,还是给微之吧。”
元稹微笑,转眸目光流盼,忽而对他很快地眨了一下眼,在传递着什么旁人无法理解的信息。
显然,白居易成功接受到了这个信号,露出了一抹愉快的微笑。
白行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救命啊,聚餐是他发起的,钱也是他出的,但他现在连菜都不配吃了吗?
见他神色实在难看,白居易想了想,这么安慰他道:“现在才盘点到第七人间真情,你可以做梦一下,说不定你我的亲情也能上榜呢。”
白行简一脸木然地回应道:“咱俩的亲情能不能上榜,你心中没点数吗。”
“所以才让你「做梦」呢”,白居易抬手给他斟了一杯酒,轻笑道,“孝文帝元宏和彭城王元勰都没上榜,真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亲情,才能排在他们二人之前。”
哦豁,提到孝文帝,白行简一下支棱起来了。
他伸手在元稹眼前挥挥,摆明了不怀好意:“我说,你的祖先元勰都被批判成那样了,你不去天幕上为他声援几句?多亏了孝文帝汉化改革,鲜卑皇室统一从「拓跋」改为了元姓,不然你今天就得叫拓跋稹了。”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白行简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毕竟自古以来,很少有复姓之人和别人并称的,假如那个位面孝文帝不给鲜卑皇室改姓,也许后世就不会有「元白」这种称呼,「拓跋白」听起来着实不太好听的样子。
没准他能得到一个机会和哥哥并称呢,既然可以有「二苏」,为什么不可以有「二白」!
元稹:?
神烦,这厮真是想得比做梦还美。
白居易听自家弟弟越说越离谱了,站出来主持公道(特指拉偏架):“阿弟莫要胡说,微之的先祖是彭城王拓跋力真,十一世祖,不是彭城王元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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