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御猫
刘恒见王子腾迟迟不应,冷哼一声:“怎么?王爱卿,不想去?”
王子腾强忍着抗拒,面上全是忠贞。
“臣王子腾领旨!”
“事态紧急,王爱卿莫要耽搁,这就出发吧。”
刘恒一没派兵,二没说给了王命旗牌甚至连枚调兵的虎符都没给,当殿就让王子腾出京北上。
与王子腾关系较近的几家武勋,几乎齐齐深吸一口凉气,悄悄缩了缩脖子。
王子腾知道这事是避不开的,今日若有半点犹豫,说不定下一个被抄的就是自己家了。
他躬身承诺,随后告退出殿就抓紧时间回府安排出京事宜了。
大殿中的风暴还未结束,刘恒又将矛头对准了西宁郡王府。
“西宁王,听说河西挖出了一只石龟,上刻‘玄武出河西,西宁当王天下。’齐爱卿觉得,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扑腾,齐文华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陛下,西宁王府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无异心,这是有人在陷害臣啊!”
“钱康时也跟父皇说过此类的话,还有沉入运河的霍家,也是如此!”
刘恒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冷冷说道:“四大异姓王,分镇大夏东西南北,皇家从未没有亏待过尔等,朕不希望有一天西宁王府步入霍家、钱家的后尘!”
咚咚咚……
齐文华冷汗都下来了,磕头表着忠心:“臣谨记陛下教导,必不会学那乱臣贼子,有负圣恩!”
……
东平郡王府背叛大夏,这场风波席卷了整个京城。
龙禁卫查抄王府后搜出了大量的书信,甄别后大批的龙禁卫自四门出,奔向远方。
京城被查抄的府邸不多,钱家自前年就已经惹了二圣的厌恶,明眼人都看出来不能与之交好了。
能断的早就断了,不能断的,也早早在皇帝老爷那暗中交代了两府之间的关系。
“贾小三,书读的怎么样了?”
批完折子的皇帝老爷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突然走过来敲了一下神游四方目光呆滞的贾琮脑瓜。
清醒过来的贾琮忙恭敬的回道:“啊?陛下,老师说,臣已经足够通过府试了,就是在策论上,还有些不足。最近刚给臣布置了不少课业,让臣多去城外转转,体察民情,说是只有行万里路方能在策论中言之有物。否则就是高谈虚论、金玉其表。”
“既如此,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刘恒走到龙案前,翻出一封奏折交给了贾琮:“这是顺天府昨日呈上来的折子,自昭武三十五年开始,每年的冬天京畿就会出现大量流民涌向京城求活。朕已经命太子总领今年的赈济事,你是东宫属官,就跟着一起去吧。”
贾琮只看了一眼奏折上记载的各项数据,就将其合上躬身称诺。
不想刘恒继续说道:“朕不只是让你辅佐太子赈济流民,最重要的,是查清这些流民因何而起,如何根绝,而不是简单的放粮赈济。房山县的流民最多,等户部的粮食安排妥当,你就跟太子出发去房山吧。”
这一回贾琮的脸上神色凝重了许多,拜下应道:“臣贾琮领旨,必将查清此事,为君分忧!”
离开勤政殿的贾琮还没走几步,就被等候多时的太子刘弘给叫去了东宫。
刘弘开门见山的说道:“青藤先生暗中调查了房山县,因毗邻西山,京中多有皇亲国戚、武勋贵人在房山跑马圈地,威逼利诱逼迫百姓低价甚至是无偿捐献土地。甚至在今夏掘开了干河大堤,放水淹了大半个房山制造天灾以迫百姓卖地求生。这一次咱们第一站就去房山,看一看到底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贾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老师还真是大手笔,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促成如此大的行动。
不但能遮掩自己要查王家的目的,更是一举掀开了那些无良权贵跑马圈地的丑事。
这算是老师向土地兼并问题开的第二炮?
贾琮应付了一阵信心十足、正义感爆棚的皇太子,一出宫就快速往徐府赶去。
徐晋已经在府中侯他好一阵了,一进书房就扔给贾琮好大一摞账本册子。
“这些事为师这段日子统计的京畿各州县田产分等、归属以及异常交易的情况,你拿着去好好看看。年底前,你要作出一份详尽有用的策略,如何才能缓解我朝土地兼并的问题。”
啊?
“打土豪、分田地。”
“天下田,天下人同耕!”
啪!
徐晋忍不住给徒弟的脑瓜上给了一下。
“你家就是土豪,你要打你自己,分自己的田?还有,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是个不错的想法,可不切实际。”
贾琮挠了挠后脑勺,土地兼并最好的解决办法实际上还得是前世太祖爷的土地政策,收归国有,然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可这个办法,在当下根本没有实施的土壤。
中原王朝历来重视农事,百姓更是将土地看做最值钱的东西,只要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地。
唉,这真是让贾琮头疼,看着那厚厚一摞的账本册子,苦兮兮的请教自己的老师:“学生对此有过思考,而且也在心中设想过几种办法。但老师,学生一直有个疑问,历来变法者均没有好下场,老师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掀起变法的浪潮,就不担心步了商君的后尘?”
第三百零六章 帝王之心,宰辅之志,慧女之情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
“故而当以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徐晋双手交握,微微一笑:“若我死,新法可行,万民受益,社稷永存,死又何妨?”
“老师,人亡政息啊!”
贾琮对徐晋所说没有丝毫的怀疑,一位真正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智者。
在山东的时候,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俘、杀士、杀孔家,勤政殿弹劾他的奏折足够堆满大殿,依旧无所畏惧。
可贾琮不想如此,他不想自己的老师做大夏的商君。
变法可以,但要拿命换那种,他贾琮不干!
人亡政息四个字让徐晋哈哈大笑,走到近前搓着徒弟的脑瓜,欣慰的笑说:“所以为师才收了你这个徒弟,传承我道,延续变法。上天待我不薄,大相公桃李满天下,不及我徐青藤仅有的小徒弟。有你在,哪里还会有人亡政息?”
贾琮身跨文武,文有他徐晋跟林如海两人的人脉,武有宁荣两府做靠山,更别提还有三代帝王的信重。
如此强大的背景,到时候他就是真的因为新政变法触碰了各方势力的利益,继任者的贾琮,谁又能拿贾琮怎么样?谁又敢拿贾琮怎么样?
有了传承,新法将如有了柴薪的小火苗不断壮大,最终覆盖这片土地,成了那燎原大火,谁也无法阻碍变法的实施。
老师的期盼与信任,令贾琮倍感压力。
一连三日,贾琮将自己埋进故纸堆中,翻找着有关历代新政变法的资料。可惜这类书籍大部分都是历朝历代的禁书,家中的藏书中能了解到的,不过皮毛而已。
贾琮有心去翰林院藏书楼,可若是让人知道他要寻找这些书籍,弄不好就要戳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算了,再找机会吧,实在不行只能去东宫碰碰运气。
贾琮看着抄录出来的一些变法的信息,无论是哪朝哪代,变法都逃不开三个大问题:土地、吏治、税收。
“真是让人头疼,相比之下,反倒是吏治最容易处理。”
叮铃……
一声轻响,黛玉歪着脑袋看向贾琮面前抄录的一行行小字。头上的步摇流苏轻微的晃动,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变法首重吏治,若吏治成,其余新法的实施将事半功倍。吏治看似简单,实际上是最难的。品性高洁的清正者不一定支持新法,支持新法的说不定就有贪官污吏,琮哥儿觉得,若真的施行变法,朝廷是要清正的反对新法官员,还是要支持新法的贪官污吏?”
“这……”
黛玉的这个问题把贾琮问了个哑口无言。
人们常说官场上的正与邪不能用清正与贪腐简单区分,但贾琮一直认为,正义就是正义,邪恶就是邪恶。
那种以拿钱办事比清廉守旧不知变通的官员要好的说法,贾琮向来嗤之以鼻。
但正如黛玉所言,面对吏治、土地、税收这三个最基本的变法要素,此时的他连了解都说不上,更别提深入的探究了。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才想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老师给我的作业是说如何缓解土地兼并,而不是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贾琮不由苦笑起来,黛玉眉眼弯弯,伸出纤纤玉指在贾琮的额头点了点:“路要一步一步走,青藤先生在上次提出新政受挫后,就将拔出的刀收了回来。你才多大,先生哪会真让你去弄什么变法,只不过是让你去了解将来要走的路罢了。”
“这倒是……是我执拗了。”
贾琮将抄录的一张张纸小心的叠好,找出一个书匣放了进去:“老师对我的期待太高了,我都有些承受不住。他有商君之志,我却无商君之勇。像商君那样不畏生死、变法图强的豪迈,我做不到。”
黛玉拉来了椅子坐在贾琮身边,捏了捏贾琮面色凝重的脸蛋,笑了笑。
“琮哥儿从不失勇气,兖州时面对数万大军围城,你都能站在城头不惧箭雨,将来也必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看着黛玉如同哄小孩一样的行为,贾琮脸上的凝重去了大半,哭笑不得的握住了黛玉的玉指。
“那会我是热血上了头,每一次敌军退了,我都会在心中后怕不已。大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的背后总要付出。若只是耗费心神钱财倒也罢了,可这变法之事,要面对的、要付出的,我担心会让我难以承受。”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现在有青藤先生走在前面,那可是文曲星君转世,总会有些神仙手段的。”
“林姐姐倒是乐观,可我现在连先生交给我的作业都没有头绪……”
黛玉眨了眨眼:“我陪你一起去,凤姐姐最近忙着家里的事,又要照看大姐儿,没有精力去房山县探望那位刘姥姥。后日我陪你一起过去,咱们也来一次微服私访如何?”
贾琮一拍大腿,惊喜说道:“对呀,我若是摆开了车驾以官员的身份前去,很容易被人糊弄过去。不如一明一暗,四哥在明我在暗,让那些在背后搞鬼的人防不胜防。”
话到此处,贾琮轻轻揉了揉黛玉的手背:“林姐姐还是别去了,天寒地冻的,我皮糙肉厚不要紧,你又何苦去遭那份罪。”
黛玉摇了摇头,啪的一下轻轻拍去贾琮不守规矩的胖手:“小瞧谁呢?我又不是娇弱不堪的小姑娘,前些日子御医来诊脉,还说我的身体已经大好,让我平日里不要老呆坐着,多去外面走走。而且我对青藤先生的这份作业很感兴趣,不如咱俩比一比,看谁的答卷更让先生满意?”
……
老太太皱着眉头目送贾琮与黛玉离开,喊来了贾琏说道:“琮哥儿带着的人少了些,你再派一队人暗中跟着。每年的冬天城外就没有安静过,这个时候还带着玉儿出门,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抱怨归抱怨,老太太还是很担心孙子孙女。
贾琏点了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孙儿这就去安排……”
“等等……你去趟徐府,若青藤先生有暇,请他来一趟,我有事想跟青藤先生说。”
老太太的想法令贾琏有些吃惊,却听老太太继续说道:“上一次在山东,他拿我拿孙儿当诱饵,我忍了。这一次又拿我孙儿当刀,总得给我个交待吧。”
“啊?什么诱饵?什么刀?”
一时间,贾琏都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蠢,琮哥儿在兖州被围,就是他徐青藤一手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山东的白莲教一网打尽。这一次又给琮哥儿出了个难题,当然,他确有将琮哥儿当成衣钵传人,可这个传承,也得问问咱们家要不要吧。更何况此事的成败,关乎琮哥儿的未来,他总要先问问我这个当祖母的吧。”
“老祖宗,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徐晋徐大人来了,老族长正陪他过来,说是要拜访老祖宗。”
贾琏面露骇然,惊讶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平静的冲贾琏摆摆手:“你去迎一迎,鸳鸯,去取凤冠霞帔,到底是文曲星君,咱们家不能失了礼数!”
徐晋一入荣禧堂的院子,丫鬟婆子恭敬的站成了两排,荣禧堂的门口有一身着超品诰命服的老妇人,手持龙头拐杖,头发近乎全白,却精神抖擞,颇具威严。
“晚辈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安好。冒昧前来,还望太夫人莫要怪罪。”
“文曲星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哪有怪罪一说?”
寒暄一番,老太太引了徐晋入内。
老太太让丫鬟婆子都离开了堂中,只留贾敬、贾琏作陪。徐晋也没有废话,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到了贾琮的身上。
“林前辈当年给晚辈来信,说是有一佳儿可为我徒。晚辈当初只认为不过戏言夸大,直到圣人诏我入京,钦点晚辈,收徒贾琮,为储君计,培养未来之宰辅。”
徐晋甚是郑重,向北拱手:“圣人说,贾琮生而知之,乃天慧之人。或为社稷之福祉,或为乱国之枭雄。他老人家曾想过一刀除了后患,可琮哥儿终是先荣国亲孙,又有陛下力保,才有了后来的召见试探……”
贾敬应该早已知道此事,始终保持着平静。
老太太与贾琏几乎同时惊呼了一声,深吸一口凉气。
“后来圣人发现琮哥儿有赤子之心,如无瑕白玉。圣人认为,玉不琢不成器,琮哥儿能不能成为社稷之福祉,要看刻刀握在谁的手上。故而,圣人钦点晚辈为琮哥儿的老师,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晚辈够纯粹。”
贾琏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原以为二圣是看在祖父、贾家够忠心的份上才如此看重琮哥儿,不想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只见徐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昭武年间出了一位魏庆和,双日凌空都能保大夏不乱。元祐年间有了一位徐青藤,可固皇朝三十年安稳。”
说到此处,徐晋不但没有丝毫的害羞,反而自信十足,他悠悠问了一句:“那么元祐之后呢?太夫人愿不愿意让琮哥儿成为第三位精心培养的护国宰相呢?”
……
皇太子的仪仗行进的慢些,贾琮与黛玉的车马都到了王平口了,太子仪仗估计还在石景山附近驻扎休息。
王平口是个不小的镇子,镇中有两间较大的客栈,贾琮早就派人先一步过来,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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