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御猫
崔氏的性格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一上来就以晚辈礼率先向老太太行了个万福礼。
老太太哪里会受,忙退到一边避开了这个大礼,带着儿媳孙女齐齐下拜。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入荣禧堂坐下说话。
崔氏将屋子里的三春、湘云与黛玉挨个夸了一番,并一一送上礼物,给足了老太太面子。
“京里的人都说太夫人教养的闺女是个顶个的好,如今我这么一瞅,恨不得将这一个个的都抢回家里去给我做女儿……”
崔氏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将目光往迎春身上瞧,直把迎春瞧了个不好意思。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着这一幕,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崔王妃今日来府上的原因。
这是看上二丫头了,只不过王妃膝下就世子一人,世子又是定了亲的,难道是要让二丫头给她家世子做次妃?
老太太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二丫头只是个庶女……
可这事贾琮绝对不会同意的,指不定会将府里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直接打上门去。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了一阵,老太太在崔王妃的暗示下,让屋子里的丫头们出去玩耍,只余邢夫人一人陪坐。
“太夫人应该看出来了,我呀这是瞧上了您膝下的二姑娘,想给这丫头保个媒。”
崔王妃的话让老太太不由心中苦笑,终于是说出口了,可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敢应,得找个借口婉拒了才行。
只听崔王妃说道:“太夫人可还记得理国公府庶支,京里人称冷面郎君柳二郎柳湘莲。如今他已经是御前亲军卫五品千户官,前两日他来王府,求我来做说客,让我代他跟您提亲哩。”
“虽说老婆子暂时当这个家,可二丫头的婚事还得她爹做主,王妃不如等我家老大回……嗯?王妃说谁?柳湘莲?”
老太太在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该如何婉拒不至于伤了情面,不想崔王妃口中的人不是王府世子,而是刚刚名声大噪的冷面郎君柳湘莲。
崔王妃点了点头,不等老太太反应过来,邢夫人就捂嘴惊呼:“竟然是柳二郎,妾身前几日才在大报恩寺法会上碰到了他,还是他护送妾身以及二丫头她们回京的。路上遇到的流民,都还是柳二郎帮忙打发走的。”
“侯夫人说的是,就是那日柳二郎起了心思,这不就怕窈窕淑女被人提前求走了,跑到我那哀求许久。”
崔王妃也捂嘴笑了起来,跟老太太与邢夫人像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继续说道:“老太太或许不知,我才说了句前段日子您还说要给二姑娘相看人家,他就急了,就差冒失跑来荣国府求亲了。”
柳湘莲若真直接跑来荣国府求亲,那真就会被荣国府的亲兵拎着棍子打出去。
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
老太太想着柳湘莲的身世,这孩子是个好的,品性才学都是京中顶尖的。但他父母早亡,又是理国公府的庶支,老太太心中顾虑颇多。
“这孩子我也见过几回,他跟我家琏哥儿、琮哥儿、宝玉都是要好的朋友。若只论这一点,我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颇为为难的说道:“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丫头的婚事老婆子拿不了主意做不了主,还是得让老大来。而且说句露家丑的话,老大都可能做不了二丫头亲事的主,这事到最后还得琮哥儿拿主意。”
嗯?
这回轮到崔王妃震惊了,若她没记错,这位二姑娘是贾琮的姐姐吧?
祖母、父兄都在,当姐姐的婚事竟然要当弟弟的人来做主?老太太不会是在拿这话敷衍拒绝我吧?
崔王妃的面色有些不愉,老太太自然明白这是闹出了误会。
只见老太太唏嘘不止,跟崔王妃说起了旧事。
“那年琮哥儿三岁大点,老婆子忙着管家没有注意,他爹那个混账,那会每日都在醉酒中度过,哪里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病的差点没了气息。二丫头当时也就六岁出头,硬是用一勺一勺的汤药跟米粥将琮哥儿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老太太说着说着自己也脸红了起来,她那会忙着管家是不假,但她对家里的庶孙本身就不关心……
唉,那会真是昏了头了,差点就误了荣国府重新崛起的最后机会。
崔王妃听得惊奇,连连跟着感叹。
她原以为一直被贾恩侯捧在手里的乖儿子,自小在福窝里长大,哪会想到贾琮还有着这样的经历。
老太太继续说道:“所以啊,打琮哥儿记事起,在他心里,府里的人谁都越不过他的这个二姐姐。若老婆子不经他的同意就给二丫头定下亲事,我担心他回京后,会跑去大闹王府。别说老婆子我,就是我那大儿子都管不住他。”
嘶!
崔王妃这下子终于明白老太太的顾虑了,还真别说,若不能让贾琮满意,这厮绝对能干出大闹王府的事来。
毕竟这小子的背后站着自己的公公,龙首宫的太上皇!
不过在崔王妃苦恼的同时,心中也是大喜。
贾琮的未来不可限量,他若这么关心他的姐姐,那二郎能娶了荣国府的二姑娘,对他的未来就更有利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皇帝老爷又病了
曲阜县与山东布政使司都来了公文奏折,上面说的玄乎,什么圣门受辱,国将不国等等……
皇帝老爷只是将龙案上的弹劾奏折扔到了一旁,冷笑了一声,跟夏守忠说道:“看完了这些奏折,朕还以为朕的王朝就要亡国了!”
呵呵……
夏守忠陪笑道:“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夸大其词,皇爷何必为这个生气?气坏了龙体,多不值当。”
“朕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朕气的是贾琮这小子,妇人之仁,他救夏江做什么?朕若真要什么面子,怎么可能应他所请,派了夏江去山东?”
皇帝的这话夏守忠没法接,只能憨笑两声,跟着皇帝往殿外走。
“对了,父皇那边有没有说,那方印怎么处置?”
夏守忠表情复杂起来,哭笑不得的回道:“那方印现在在淳公主手里,圣人说,让淳公主拿着玩吧。”
额~
这下子皇帝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就算那印是“假的”,也不能扔给孩子当玩具啊。
他想了想,嘱咐道:“你去趟龙首宫,把那印收起来吧……”
“皇爷,老奴曾劝过圣人,圣人说既然是假的,那就不要太当回事,就跟荣国府那块玉一样。越不当回事,就越不是回事。”
若是赦大老爷知道圣人老爷这么说,一定会拉着老圣人去喝上一杯——知己啊!
当年王夫人与老太太昏了头了,竟然来了个含玉而生的戏码,惊得他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暗中派人将这事传了个满城皆知,指不定宝玉早就“重病夭折”了。
皇帝这会也回过味来了,父皇不愧是父皇,对玩人心的事还是高他好几层楼。
春日迟迟,万物复苏的日子今年来的稍晚。
皇帝信步闲游,原本想去皇城六部五寺衙门转转,想了想案头一摞摞的弹劾奏章,最终将脚步停在了宫城门口。
算了,若这会去了皇城,指定会被群臣拦着好一顿喷。
皇帝刚想返回勤政殿,宫门外突然出来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立马快步避开宫门,往宫城东北方走去。
“快走,快走,迟了就要被堵在这了。”
夏守忠只往宫门外瞅了一眼,立马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礼部、都察院、六科、国子监等等大大小小的人来了一大群,正跟宫门口的禁军交涉。
就是这会,夏守忠都能从声音判断出几人的身份,都是些硬骨头,敢在奉天殿揪住皇帝老爷袖子喷的主。
还未抵达宫城东北处的龙首宫,皇帝就不禁扶额。
这群人是疯了吗?竟然连父皇都不放过!
夏守忠躲在仪门外偷偷看了一眼,转身苦笑:“皇爷,是衍圣公以及几位京中宿儒。”
“这宫里是没法呆了,你去传旨,让弘儿监国,朕病了,需要去城外行宫好好休养。”
又来?
夏守忠不得不提醒道:“皇爷,您总躲着也不是事啊,小爷那边也抵不住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曲阜的事,您得早早拿个主意才是。”
皇帝头都不回就往后宫方向走,扔给了夏守忠一句话:“拿什么主意?贾琮都将戏台子搭好了,就让他好好唱。传旨都督府,调三千禁军速速南下,听从贾琮调遣。朕还就不信了,他孔家当真白的像张白纸,半点不着墨。让贾琮好好查,该杀就杀,出了乱子有朕……有贾恩侯担着,怕个鸟!”
……
皇帝老爷脏话都骂出来了,夏守忠自然不敢耽搁。
草拟了一封圣旨,盖上大印就快速送去了都督府。
坐镇大都督府的英国公张岳都没说圣旨未经内阁不符合规矩的事,大手一挥,从京营十二卫抽调最精锐的骑兵三千,由三个千户官带队,火速赶往山东。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从神武营中抽调的人马正是柳湘莲部。
原本刚从忠顺王府得知提亲结果的柳湘莲,正坐值房苦思冥想该如何打动荣国侯贾赦与远在山东的贾琮,却听都督府将令,让他领一千神武营骑兵,随队赶往山东曲阜。
哒哒哒哒……
圣旨上说的是火速赶往,柳湘莲比谁都要心急。
仅五日后,三千骑兵就已经抵达了曲阜县城门口。
收到消息的贾琮换上官服,在贾十一的陪伴下来到城门口迎接皇帝口谕。
这真是口谕,因为没办法往圣旨上写。
快要被颠散架的内侍小声传达了皇帝的口谕,贾琮让人去安顿禁军暂时休息,随后带着微笑回到了包下的客栈。
果然,皇帝老爷已经厌烦了孔家接二连三的不识趣,杀气腾腾的口谕,让他心情大好。
就是最后那句,出了事让他爹担着,让贾琮有些哭笑不得。
坑爹的事,他目前还没有干过呢。
“大人,青藤先生说的对,衍圣公府可以倒,但孔家不能倒。孔门不能留,但儒门还得留着,儒门中还有大量心系社稷与百姓的大儒、仕子。这天下终究还没有到能离开儒门的程度,至少现在还不行。”
吕效祖被徐晋征调,派来协助贾琮处理曲阜的事。
当他从徐晋口中得知曲阜的事情后,差点吓晕了过去。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真不想掺和进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太可怕了!
传国玉玺、私下海疆,事涉衍圣公府与甄家,随便一个都能让他尸骨无存。
可惜他当时犹豫了下,没有当场戳瞎自己的眼睛,没有戳聋自己的耳朵,只能战战兢兢的来到了曲阜县。
等忙碌了两日后,吕效祖惊奇的发现,原本让他敬若神明的衍圣公府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甚至还不如他的小宅干净。
至少他吕效祖没有吃百姓的血肉,没有撺掇着白莲教乱匪、倭寇以及山中的土匪响马,在山东境地烧杀抢掠。
守备森严的客栈中,吕效祖看着案头一桩桩衍圣公府干下的龌龊事,差点气愤的骂出脏话来。
孔圣人要是知道他的后辈子孙干了这么多罄竹难书的恶事,定会抡起他的拳头,将其一个个锤死在孔庙前。
贾琮已经不忍心去看搜集过来的状纸和证据了,他现在一闭眼就能听到惨死在乱匪倭寇刀下冤魂的哀鸣,为了那些良田土地,衍圣公府是把能犯的恶统统犯了一遍。
昭武三十八年青州闹倭,昭武四十一年济南白莲教作乱,元祐二年兖州连青山土匪屠民案……
加上这次曲阜白莲教造反,每一桩惨事的背后,都有衍圣公府的影子。
“吕大人放心,本官知道轻重。”
老师说的对,孔门是孔门,儒门是儒门;衍圣公府是衍圣公府,孔家是孔家。
虽然他很愤怒,但朝廷需要用儒门来维护国朝的统治。而且朝廷还得立一个崭新的孔家,用来维护儒门的圣洁。
吕效祖生怕贾琮一怒之下将曲阜孔家给屠干净了,听到贾琮的回应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贾琮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南孔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回大人衢州那边不愿北上,他们说……说……”
吕效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衢州孔氏族长孔尚森说,他南孔一脉,早在前朝鞑子入主中原时,就与北孔没什么关系了。曲阜孔家是生是死,他南孔一概不管。若是教书育人的事,他南孔鼎力相助。其余诸事,南孔爱莫能助。”
“这南孔倒是硬气,可惜了……”
人家不愿意,贾琮也不能强逼南孔的人北上接手曲阜的烂摊子。
不过孔尚森的话倒是给了贾琮出了个好主意,徐晋为何要贾琮分清孔门、儒门,而且要将曲阜孔家做一区分,还不是当下儒门掌握着知识,是国朝维护统治不可缺失之人。
说到底就是教育推行的问题,既如此,那么是时候提出教育改革的计划了。
推行义务教育这事,以如今国朝的财政情况肯定是不行的,光是教师这一项,连州府一级都做不到普及。
只能先进行精英化教育了,不过此事不是他这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能做的。
对了,北孔不是没有品德高尚的人,那位至诚先师祭祀官,名儒孔祥安就曾在其著作中提过,不能让高门大族垄断了知识,谨防新的世家诞生。
这是个令人敬佩的老人,不妨让他接手孔家……
“吕大人,你觉得怀礼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啊?
“怀礼先生?大人是打算推怀礼先生走上前台?下官还以为大人打算让孔祥廉接手孔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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