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国隐士
可越听,他们就越是迷茫。
因为,无论是在高朋满座的酒楼,还是人来人往的客栈,但凡是今年参考了的学子,就没有一个不骂街的。
“正理兄,你是我等当中最有经验的,你说说,这题,他正经嘛?”
被叫做正理兄的,其实年纪不大,也才刚二十出头,可脸上却满是风霜,闻言苦涩一笑,而后一口喝干手中的酒盏。
“嘶……哈,正经?”
“这特娘的是正经不正经的问题?”
“这是特娘的能不能活着出来的问题。”
“你们在考场里难道没见到有多少人考完以后,看着考场都两腿发抖的样子?”
“那特娘的都是被吓的,他们以为科考每一次都是这种难度!”
“别说他们了,要不是我机缘巧合考过两次,算是正儿八经见识过科考的模样,我恐怕都得道心崩溃!”
一旁的学子听到这儿同样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似乎一想到当日里看到那奇葩的最后一题时的感觉,便觉着浑身发冷。
那真是一种怀疑人生,感觉自己求学寒窗这么些年全白过了,自己是个废物的崩溃。
所以,这会儿被这位正理兄一提,那简直就是心底里尚未愈合的伤疤又被人翻出来撕裂了一遍,那感觉……简直了。
一位猛然间红了眼眶的学子,猛的端起酒盏冲着正理兄高高举起,甚至都举过头顶了,而后嘶哑着嗓子说道。
“正理兄,李某敬伱!”
“谢谢你的大恩大德,自考场出来便安慰我、疏导我!”
“不然的话,李某怕是当场就得投河自尽了!”
“敬你!”
说完一口把那酒盏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被这人一带,连续好几人都是恍然大悟般的连连敬酒。
正理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给弄得手忙脚乱的,脸上都不自觉布满了羞红,连连摆手道。
“我不过是比你们多考了两回罢了!”
“我虽然运气差点,第一回考到一半急病,第二回考到一半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了,可终究是进过考场的。”
“所以啊,我太知道坐到那里面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了。”
“咱们啊,都是在熬,熬过去了再熬下一关,等所有关卡都过了,才算是功德圆满,可若是连这最开始的一关都熬不过,那心里可能就只有一个想法,万事皆休。”
正理兄此时脸上满满的都是苦涩和感慨。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为何能开导你们?”
“实在是因为今年我居然能囫囵个考完试,我就觉着格外幸运了。”
“至于题目怪了点、难了点,那又如何?”
“总不能就我一个人的难吧,难嘛大家都难,都是一样的,那这样看起来,我反而是转运了!”
“所以,我才有心思安慰安慰你们!”
听到这儿,一众知道正理兄之前遭遇的学子也是哭笑不得。
要是照这么说的话,还真没错。
毕竟相较于以前正理兄连个正常的考试都没法考完来看,这次简直就是小儿科啊。
不过,有一位个头稍矮身子较为敦实的学子忽然沉声道。
“不对!”
“不能这么算!”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他,这位学子却毫不在意的愤愤不平道。
“正理兄说的固然没错,大家都一样难,可这不是我能原谅出题人的理由!”
“若是他出了是一道古书里晦涩难明的经义,或者干脆拿出朝堂某个事儿来让我等写个为难的策论,那我不怪他!”
“毕竟,我哪怕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出来后也只会怪自己没本事,那我埋头去学去请教老师便是了。”
“可眼下这是什么?”
“这是拿我等当猴儿耍!”
“就那么个圈圈,我想查查从搁哪儿弄出来的都没法查!”
“所以,我现在就想知道,这题,到底谁出的,哪个缺德玩意儿弄出这么一道题来!”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颔首。
因为这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啊。
若是晦涩一点、用典隐晦了一点或者干脆用国政乃至朝堂大事当策论题,写不出来也不怕,至少知道方向、知道怎么去提高。
可眼下这缺了大德的题目,哪怕他们都考完了,到现在还没一个人都拍着胸脯说自己弄明白这题了呢。
甚至不仅他们,连他们的师长都束手无策。
而这汇聚了大明上上下下数万学子的怨念,终究还是爆发了。
众人这会儿都想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这题到底谁出的,他们就找谁去!
要论消息灵通,那自然得是应天府的学子。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谁家还没个吃公粮的亲戚来着。
很多消息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摸了出来。
本届恩科主考官,最后一道奇葩题的始作俑者,前丞相现翰林学士胡惟庸胡大老爷,就此暴露了出来。
这消息既然传出来了,那也就瞒不住了。
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几天功夫,伴随着鸿雁传书和口耳相传,不仅应天,连整个江南地区都知道了!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以后,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因为……学子们全都消停了!
没错,就是那么诡异的、不约而同的消停了。
骂街的、抱怨的、吐槽的、口口声声要去主考官府上讨说法的……
全不见了!
原因嘛,非常简单!
胡惟庸!
就凭这三个字,就凭这名字,那就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谈及的。
这可是简在帝心当过丞相的猛人呢。
这帮学子辛辛苦苦考试,可不就奔着官场去的?
那……谁敢得罪这样一位大佬呢?
有什么怨念,都只能往心里憋了。
第22章 朱元璋都懵逼了!这是啥题目?
事情就这么诡异的大起大落,而后转入了一片平静。
毕竟闹腾来闹腾去,也不过是一帮连功名都没有的学子罢了。
多嘴说上几句,在酒楼、客栈、学院里抱怨抱怨,骂一骂也就顶天了。
这题,又不是针对一个人。
所以,当打听到这题的出处以后,一帮人彻底老实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胡惟庸三个字而已。
但凡有志于朝堂的,谁会傻了吧唧的还没入朝为官呢,就把这等高高在上的大佬得罪了的?
哪怕他们自己想不明白,他们的师长也会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抽上一顿,再给他说明白的。
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可若是因为这点事儿连累上一众师长,那就别怪师长们大义灭亲了。
在世人眼中,胡惟庸固然眼下不是丞相了,可依旧简在帝心不说,那门生故旧也多如牛毛啊。
那收拾几个新晋士子或者几个在野的教书匠、读书人,恐怕都不用吱声,就有聪明人帮着去办了。
所以,一场波及甚广但影响并不大的风波就此消停。
只是,一众今年参考的学子嘴上虽然不说了,可心里的怨念,那可是更深了啊。
而就在外间云起云涌之时,应天府里的禁宫之中,洪武皇帝朱元璋此时却如往日一般端坐在御案背后,皱着眉头翻看着奏折。
手里的朱笔,时不时的就会在奏折上画上一笔或者写上几个字。
甚至有时候,看到某个折子的时候,他还得转头又去翻一翻之前的折子。
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最近没怎么进过宫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毛指挥使平日里虽然在外间威风八面,无论是面对朝臣还是下属都能云淡风轻、淡然处之。
可此时站在朱元璋的对面,他却始终觉着心中一片忐忑。
这种感觉,每次来都有。
来一回吓一回!
可他又不得不来!
谁让他干的就是给皇帝私人卖命的差事呢。
不多时,朱元璋可能也是奏折处理得告一段落了,又或者是要临时歇口气,放下奏折看着对面站着的毛骧,随口问道。
“县试考完了吧?”
朱元璋问的随意,可毛骧却不敢答得随意,规规矩矩躬身答道:“回陛下,已如期考完!”
“嗯,没闹出什么乱子吧?民间可有什么风浪?”
这话一出,毛骧本能的一顿,而后才说道。
“回陛下,县试前后倒不曾出现什么纰漏,就是一众学子之前怨声载道,好在如今已经消停下去了,倒也无虞!”
朱元璋一听这话,一双虎目微微一眯,嘴角都往下耷拉了不少,沉声道:“给咱细细讲来!”
“是!”
毛骧应了一声后,不加思索、平铺直述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此事,其实起源于陛下任命的本届恩科主考官,翰林学士胡惟庸。”
“胡学士上任以后,旁的事都不曾言语一切照旧,让礼部照旧例施行便是,唯独在出题的时候,在考卷的最后补了一道策论题。”
“而考试后,无数学子认为,此题太过晦涩压根不知道如何破题、答题,故此怨气滔天。”
“可终究胡学士此事并不是针对某人,故此抱怨一阵后,此事便也消停了。”
“因此事从始至终不曾闹出什么大的风浪,且起来得快平息得也快,锦衣卫因此未曾加急报送御前,还望陛下恕罪!”
毛骧的态度很老实,没多说什么也没少说什么,把事情直接汇报了个底掉不说,还替锦衣卫解释了一句。
对于锦衣卫而言,这种级别的监测简直不要太简单,整件事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所以毛骧才能汇报得如此详实。
朱元璋听到这儿,眉头皱得愈发深了,甚至不自觉的拿起了一旁摆着的一个玉如意把件在手上把玩着。
良久,他才幽幽地问道:“所有学子都在抱怨胡惟庸的题太难?”
“是的,陛下!”
“嘶……胡惟庸这是干啥?这才是县试,他出那么难的题干啥?而且,啥题能让咱大明所有学子都抱怨上了?”
似是提问,又好似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番后,朱元璋忽然吩咐道:“宋利,去,弄一份县试的考题给咱瞧瞧!”
“是,皇爷!”
宋利但凡不吱声的时候,便永远都是朱元璋身旁一道不起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