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啦
刘邦生活落魄之时,全靠朋友接济过日子,大多数朋友给的也不过是三枚秦半两,唯有萧何,给了五枚秦半两,让刘邦记了一辈子。
可想而知,这个时代货币稀缺到了什么程度,这个时代铜不比银便宜多少,一把几斤重的青铜秦剑,就按照铜来算价格,都能买上好几石上好的精粮。
眼下有了晒盐术以后,食盐的制造成本大大降低,产量大大提高,在经历了激烈的商讨以后,确定降价幅度大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原本官方各地均价在两百钱,现在官方均价是一百钱。
没办法,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是实打实的在的,再降也降不下去太多了,将作少府那边都准备撞柱玩命了,蒙毅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当然,一百钱只是均价,像齐地沿海地区的出货价格会更低,大概在六十钱一斗,也就是买一石栗的价格。
平均盐价直接降低了一半还多,比不纳税的私盐价格还要低廉。
最关键的是,质量也更好!
如今……有了晒盐术以后,大量廉价且质量好的盐被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质量比之前更优,价格比私盐还更加廉价,第一批食盐已经开始面相沿海地区投入市场,还有大量的海盐正走着驰道进入中央。
一般来说,百姓的反应往往是迟钝的。
故而,最先得知盐价大规模下降的,反而是大贵族。
没办法,官府压根没有宣传,沿海地区的百姓习惯了购买私盐。
“父亲!大事不好!”
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的闯进屋子。
内里一个胡子略微发白的中年男人正在案几之前于缣帛之上挥洒墨水。
儿子冒失的举动打乱了崔敏的心境,以至于他毛笔微微一抖,一副画作已然完全浪费。
崔敏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倒霉儿子崔景。
“尔也年纪不轻,当应该懂得养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要凝气!你知不知道……”
“爹!不是,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崔景苦笑了一下抬起来头。
“盐价降了!”
崔敏皱了皱眉毛:“官盐降了还是私盐降了?”
“是官盐,现在附近地区,官盐一斗只卖六十三钱!”
崔景的声音虽然缓和了下来,但是每一个字眼都是那么的扎实有力。
崔敏手中的毛笔落在了案几之上,虚握的手指微微颤抖。
“六十钱一斗?赵政疯了?”
他崔家,在齐国是货真价实的大贵族,身上有王室血脉的那种,崔、田、吕、高、国、庆,他崔家也是排的上号的。
崔家世居琅琊一带,打从很早之前就掌握了食盐贩卖的生意,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的财富。
后来秦灭六国,行官山海之策,进行了盐业管控,崔家的盐田被强行购买收走了许多。
不过崔家毕竟家大业大,有无数代积累的财富,又有技术和生产工人,故而很快就偷偷摸摸的弄出来了私盐场,和本地贵族相互勾结,再贿赂一下当地官员,继续开始贩卖食盐。
秦国是寓价于税,也就是把税的价格直接放进了盐价里面,故而盐价会高出来很多,他崔家产出来的私盐可不用交税,再加上又是几百年的贵族之家,几百年的制盐手艺,于地方又广有名望。
所以秦国在夺走了崔家大量的盐场以后,其实崔家的收入也并没有下降多少。
私盐嘛,从来都不愁卖,谁不想吃上便宜盐?
可是倘若……官盐反而成了便宜盐呢?
“六十钱?这盐,能吃么?这一批官盐的成色如何?你可有打探?”崔敏看向儿子崔景。
“爹,我带回来了……”说罢,崔景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包袱。
“比咱们家的好……”崔景小心翼翼的开口。
崔敏碾着手里略显粗糙的盐粒,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许久之后,抬头望天,一瞬之间,仿佛衰老了许多。
“赵政这个婢女生的,这是要绝咱崔家的根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下大变的前奏
“六十三钱!六十三钱!”崔敏在房内不断踱步,嘴里念念叨叨。
如今崔家的私盐生产使用的依旧是煮海成盐的法子,产量低不说,还有额外的柴火成本。
秦国目前官盐售卖六十三钱,他们要是按着这个价格卖,不仅一分钱赚不到还得倒贴钱。
打价格战的想法只是在崔景脑海之中稍纵即逝,开玩笑,价格战欺负欺负外来盐商没甚么问题,对方可是秦国。
秦国家大业大,恐怕把他崔家拼空了,秦国都不损毫毛。
“这样……我先派人联系一下吕家和高家,看看究竟是咱们这一地官盐价格低廉,还是都降了。
至于现在的官盐,去买,卖多少买多少,尽量延缓官盐降价的消息传递四方。”
“秦国寓价于税,卖六十三钱,成本肯定更低,成本低到这个地步,要么是发现了大盐矿,要么就是有了新的制盐的路子。”崔敏在屋内踱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和秦国,玩硬的是指定行不通。
别说一个崔家,就是整个齐国有名有姓的贵族加起来都未必够秦国打,人家是真有掀桌子的能力的。
“父亲,秦国最近于琅琊,邯郸一带广征徭役,发于盐田,会不会和这次官盐降价有关?”崔景开口问道。
“这样,再派人想办法打探,看看秦国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制盐法子。”崔敏皱眉开口。
秦国在沿海地区广征徭役发于盐田这件事崔家早就有所耳闻,毕竟崔家是这里的坐地虎,只是秦国征徭役已经成了常态,哪年不大征徭役的?故而各家也都没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倘若是新的制盐法子……那崔家不至于断了根基。”崔敏叹了一口气。
“婢女养的!”崔敏又骂了一句。
“父亲放心,倘若只是有了新的制盐法子,就算秦国再怎么严防死守,最多花个一年半载,咱们就能得到消息。”崔景安慰了一句。
这话说的不假,崔家是齐国的顶级豪强,上下都有人,而且制盐免不了大量征发徭役,不可能密不透风,毕竟崔家才是这里的坐地虎。
“况且就算失了制盐之事,家中积财甚广,良田万顷……”
“光是降了官盐价格,可拿捏不住咱们。”
虽然私盐一直是崔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但是作为顶级贵族,崔家的经济来源又怎么可能如此单一?
这么多年的累积,他们的田产是按顷计算,他们的商铺商品遍布琅琊一带,他们几乎把握了这一代所有的商品倾销,崔家的奴隶高达几千人,佃农奴隶手工业者,服务于崔家的人手加起来超过几万人。
而被崔家名望笼罩的人口,高达数十万人。
崔家,可是打从齐国建立就存在的顶级贵族,虽然田氏代齐之时遭受重创,但是屹立至今,依旧不容小觑。
和崔家有姻亲的贵族遍布整个齐国地区乃至于天下,崔家的政治人脉甚至可以上达九卿,在琅琊一带,大量的吏员都是崔家的门客出身。
崔家光是供养的死士门客都有几百人之多,更不用说已经从崔家走出去的人。
他们下至地方,上至官衙……
哪怕私盐生意没了,也依旧可以活的很好,更何况,秦国也防不住崔家窃取机密。
“秦国是他赵政的,可是琅琊,是崔家的!”
……
而另一边的东海地界……
沧海君的府邸之内。
沧海君和张良相对而坐。
“子房,这便是秦国传说亩产高达千斤的仙种了。”
沧海君笑眯眯的掏出三样物事。
“此乃玉米,据说亩产有九百多斤,这是红薯,亩产高达六千斤,这是土豆,亩产高达两三千斤。”沧海君脸上带着笑容。
“嬴政倒真真是走了大运,秽人汇集于海外,也没见过这般奇物,便是粮种耕具食盐兵器都得我来帮他们采买,嬴政只是派遣徐福出海,就能得此仙粮……”沧海君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感慨。
“谁又能想到,徐福滞留扶桑,却又有一个赵泗夺船归来,归来也就算了,还带回来这等仙粮。”
张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坑坑洼洼的三种新粮。
说实话,除了玉米卖相稍微好一些,红薯和土豆土不啦叽,压根跟仙粮也不沾边。
“粮种沧海君弄来了多少?”张良将玉米土豆红薯一一放在手上盘玩以后开口问道。
“三成……东海一带送来的粮种我只能拿到三成。”沧海君叹了一口气。
“这毕竟是亩产几千斤的粮种,各家都抢着要,各家都有人脉,实在分不出来太多,我尽力采买,拢共也才拿下来两百多斤种子。”
张良点了点头……
他是不怀疑各家贵族对于仙种的眼热的。
贵族嘛,都是见便宜就想占的主。
秦国三种仙粮出产,轰动天下,朝堂定策推广地方,各家贵族都等的迫不及待了。
一批粮种分发地方,最先拿到仙粮粮种的肯定不是黔首。
得等着各家贵族优先分好了,才能余下来一成的种子分拨黔首。
贵族,也是民嘛……
这仙粮,给谁种又不是种?
推广给贵族,就不算推广了么?贵族为纳税啊!
官府的业绩指标也只是推广仙粮罢了,又没有明文规定非要让黔首种上,再说了,各郡县所拨粮种,也就几千斤,就算分发下去也不够。
“盐价降了。”张良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沧海君。
“如今东海一带盐价只有八十六钱,比私盐价格都低,沧海君可以多采买一些官盐,贩于秽人,至于这些粮种,就白送了吧。”张良沉吟片刻开口。
“这两百斤粮种可是废了大力气……”沧海君闻言一愣。
他的国家已经覆灭了,沧海君虽然是秽人出身,但是随着在中原的日子越来越多,逐渐被中原贵族所接纳,还混上了沧海君的名头,沧海君心里已经不把自己当成秽人,而把迁移海外的秽人当成自己牟利的工具,融入中原贵族圈子的敲门砖。
所谓的复国,所谓的大仇,在沧海君心里越来越遥远,只不过反秦,骂秦,是贵族圈子里的政治正确。
实事求是的说,沧海君以前的国家只有一万多秽人,生活贫困潦倒,只能渔猎为生,他说是秽人君长,其实和部落首领没甚么区别,大秦没有覆灭他们的时候,沧海君也是夹缝求生。
现在反而混的越发风生水起,得到了中原贵族的接纳,沧海君又能打通和海外秽人的沟通渠道。
现在的沧海君,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矢志复国的沧海君了。
“沧海君于秽人口中,多有贤名,沧海君在海内立足,靠的也是海外的秽人,盐铁粮种耕具贩卖是生意,粮种,却是命根子。”张良深深地看了一眼沧海君。
“沧海君,您是秽人君长,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前不是没有人想绕开沧海君和秽人交易,价格未尝不比沧海君更加低廉,为什么秽人只认您沧海君呢?”张良认真的开口。
沧海君闻言,沉默半晌开口道:“成,我听子房的。”
张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继续开口:“近段日子,尽量想办法多采买一些武器铠甲……”
“武器铠甲可不好弄,价格也不是秽人能够承受的,秽人贫瘠你是知道的,就算我能弄来大量武器铠甲,他们也买不起。”沧海君皱眉开口。
“子房何故有此建议?”
张良沉默片刻抬头开口:“未雨绸缪吧……”
“秦国官盐价格,忽然降的比私盐都低,三种亩产高达千斤的新粮分拨地方,但是赋税却没有提高的意思……我总觉得秦国可能有其他动作。”
“秦国内患不光在于贵胄,更在于民愤,徭役不止,赋税二十倍于古,律令繁杂,轻罪重刑,疲民弱民,索民之财,可是如今却忽然改了性子……不对黔首开刀了……”
“但是秦国会放下刀子么?沧海君?”
“这一刀不朝着黔首,又会朝着谁呢?”
沧海君闻言心中大惊,他历来相信张良的判断力,张良的话已经说的够明显了。
秦国忽然改了性子,给小民一线生机,有亩产几千斤的粮食都不趁机提高赋税压榨黔首。
以虎狼之秦的性子,这把刀,不落在黔首身上,那就是落在别处。
如今秦国已无外患,那么这把刀……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尽力多采买一些铠甲武器。”沧海君认真点头。
“海外秽人,若有纷争,沧海君也要费心调停,如今得了新粮,沧海君尽量也多派一些人手,让他们学会耕种,帮助他们……让他们学会耕种,学会礼仪,而不是日日纷争不断。如今秦国覆灭六国,又发布新黔首携兵令,贵族之间,各有龌龊……天底下有机会统帅百万之众的,只有沧海君一人。”张良认真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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