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很废很小白
但这次却没人敢伸手。
那些士兵一个个都盯着呢,谁敢?
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韩桢沉吟片刻,下令道:“一半冲入军中账上,另一半用以补偿县中百姓损失,以及应征作战的衙役、乡勇赏赐。”
军政要分开,绝不能混为一谈。
前段时日,韩桢便专门为军中设立了库房和账本。
军中一应开支,都走军帐,清晰明了。
“你等书吏也辛苦了,到时可领十贯赏钱。”
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这一手韩桢已经玩得很娴熟了。
“多谢县长!”
果然,听到自己等人也有十贯赏钱,书吏顿时面露喜色,纷纷拱手道谢。
十贯赏钱对他们而言也算丰厚了,而且拿的光明正大,不似以往仗着身份敲诈勒索得来的黑钱。
韩桢又下令道:“你等辛苦些,再去统计县中各个百姓的具体损失,仔细甄别,莫要让一些商户弄虚作假。”
“是!”
书吏齐齐应道,转身出了薄厅。
见周田也跟着要去,韩桢唤道:“周田,你另有差事。”
周田问道:“甚么差事?”
“去城外将那些逃跑的县中百姓叫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周田脸色一变。
他胆子本身就小,外加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哪里还敢出城。
而且说不准城外就有戴巾军的残部。
见到这一幕,韩桢转头朝着聂东吩咐道:“聂东,安排十骑护卫他。”
……
县衙后院。
常知县一夜未睡,坐在院子里吃茶。
只是一杯茶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如今,茶水早已凉透了。
想他常玉坤自幼家中贫寒,老母日夜劳作,供他读书。
而他也不负所望,于十九岁那年高中进士,二甲头名。
遥想当年,可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决心为官之后,当谨守横渠先生之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而,这一等便是五年。
直至二十四岁那年,在同窗的帮助下,才终于补了个实缺,任金州一下县的知县。
走马上任之后,才发现原来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
百姓痴愚,胥吏狡诈,士绅富户盘根错节。
想一展抱负,为百姓做些实事,却发现阻力重重。
最终,竟甚么都做不了。
时至今日,回首过往,常知县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一个胆小贪财,为谋私利的贪官!
常知县皱起眉头,仔细回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
是在东京城苦熬五年,租住在胡同巷子内,靠着借钱度日,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时候?
还是在金州任上,想丈量田地,厘清户籍,却被告知那八百名黑户是州府通判家中农奴的时候?
福伯站在一旁,面色担忧。
“不行!”
正当他准备劝说之际,却见常知县放下茶盏,猛地站起身。
喃喃自语道:“那韩二一介泼皮,哪里懂得政务,若是胡来,只怕县中百姓又要横遭祸事。”
说罢,快步出了后院。
福伯回过神后,神色一变,赶忙小跑着追上前。
眼下韩二势大,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他们主仆二人小命不保。
想到这里,福伯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哪成想常知县走的飞快,一溜烟儿的就没影了。
待到福伯追上来时,只见自家阿郎静静站在薄厅门外,侧耳倾听。
“阿郎……”
福伯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却见常知县抬起手。
见状,他只得将话咽回去。
下一刻,一帮书吏鱼贯而出。
见到站在门旁的常知县时,书吏们纷纷一愣,正欲行礼问候。
常知县摆摆手,轻声道:“莫要多礼,且去罢。”
待到书吏们离去后,他又听了片刻,随后迈步走进薄厅,朗声道:
“恩威并重,赏罚分明,手段倒是没错,但却太过想当然。你可知,这群胥吏祖辈皆在县衙任职,自小耳濡目染,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已是深入骨髓。今日,他们畏你兵锋,不敢上下其手。但不消几日,又会旧态复萌。”
“届时,你待如何?”
第99章 【本县便帮你一帮】
第99章 0096【本县便帮你一帮】
方才,常知县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惊奇的发现韩桢并非不通政务,反而处理的井井有条。
灭火抚民、救助伤者、厘定损失……
一时间没忍住,竟起了考校的心思。
看着突然出现的常知县,韩桢似笑非笑道:“常知县有何对策?”
“没有。”
常知县摇摇头,语气颓然。
韩桢略有深意道:“是没有,还是无法实行?”
嗯?
常知县神色略显诧异。
韩桢正色道:“想彻底杜绝贪腐,根本不可能,贪是人之本性。如朝堂上那些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之辈。连读圣贤书,明事理的文人都贪,何谈那些底层胥吏。”
这番话,让常知县老脸一红。
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贪!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不管什么制度,都无法解决贪官污吏的问题。
朱重八都杀的那么狠了,结果呢?
下面官吏该贪还是贪。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韩桢继续说道:“胥吏上下其手,不外乎就是俸禄太低,不足以养家糊口。提高俸禄待遇、增设考绩奖励,并移除世袭制,同时辅以监督、制定严厉处罚,三管齐下,不说彻底消除,却也能大大改善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问题。”
宋代胥吏最初无俸禄,想养家糊口,只能靠索贿为生。
导致胥吏办事,必先行贿。
此后,朝廷不得不更弦易张,给吏俸禄,而且与官员俸禄一样优厚有加,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极端。
尤其是任职于三省六部的胥吏,俸禄甚至直追朝堂正六品的官儿。
当时的右司谏王岩叟曾说:“三省胥吏,岁累优秩,日给肉食,月享厚禄,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马,使令得管卒,郊礼沾赐赉,又许引有服亲为吏,如士大夫任子无异。”
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北宋时期地方州县官员,上县的知县每月二十千,下县知县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
可想而知,当初胥吏们的俸禄有多高。
有了丰厚的收入,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情况立刻得到改善。
可惜,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因三冗问题,加上每年的岁币支出,导致朝廷财政吃紧。
胥吏的俸禄也是一减再减,从与官员无异,到月俸七百文加半斤羊肉,再到如今的三四百文,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另外,光提升待遇还不行。
北宋对官员实行高薪养廉,结果如何?
所以,还需监管,并制定严厉处罚。
这么简单的道理,韩桢都知道,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常知县不明白?
能在朝堂上厮混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钱!
北宋缺钱,很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繁华的东京城给了许多人一种大宋富足,万国咸通的错觉。
殊不知,东京城只有一个。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如何能不繁华。
韩桢的这一席话,着实把常知县惊到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常知县问道:“你可曾进过学?治的何经?”
韩桢笑道:“读过几年村学,会认些字罢了。”
“可惜了。”
常知县神态惋惜:“你若进入朝堂,定是一名能臣干吏。”
韩桢嗤笑道:“然后拍皇帝的马屁,帮他敛财?”
“……”
常知县沉默片刻,强行解释道:“官家初登大宝之时,推行新政、勤政爱民。如今只是被蔡京、王黼等奸贼蒙蔽……”
“得了吧。”
韩桢摇头失笑道:“常知县莫要为赵佶脸上贴金了。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他赵佶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
常知县又惊又怒:“你竟敢直呼官家名讳。”
“为何不敢?”
韩桢豁然起身,吓得常知县连连后退。
“我不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套,我只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本就是赵大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来的,他赵大能夺,我为何不能?”
“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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