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很废很小白
在场的都不是愣头青了,上位既然敢当众宣布某一件事,那必然在私底下已经与各部门的大佬通过了气。
大伙心里都有数,眼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算自己不清楚内情,也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韩桢看向刘宓:“关于税收,户部可有计划?”
刘宓显然早有腹稿,不紧不慢道:“苛捐杂税种目繁杂,别说百姓,便是不少官员都记不清。一来会让百姓畏之如虎,其次也方便补官,借此从百姓手中捞钱。所以,微臣提议,剔除一应不合理的税目,再将一应税务合并,分为两税,即农税和商税。”
“不错!”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详细说说。”
按理说,有占城稻,农具与耕种之法也已发展到了顶峰,人均耕地在七亩以上,且商业发达,百姓的日子应该会过的很不错。
不说家家户户入小康,但只要肯下力气,肯吃苦,吃饱穿暖完全不成问题。
但宋朝的底层百姓,却是历朝历代最苦的。
就是因为苛捐杂税太过沉重,还得承受胥吏的上下其手。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绝非虚言。
刘宓沉吟道:“微臣建议剔除丁身钱、牛皮钱、曲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等一系列杂税,同时将剩余税收,整合为所得税,十抽其一。”
闻言,谢鼎微微皱眉道:“这所得税如何抽取?一月还是一年?”
刘宓答道:“不按月,也不按年,而是按所得交税。”
话音刚落,王委中不由开口道:“如此一来,岂不混乱?”
“非也。”
刘宓摇摇头,解释道:“只需划分税收区域便可,乡间百姓主要依靠耕种,如此只需夏秋两收之际,再去收税。而城中百姓则以做工为主,月月领工钱,便安排补官月月征收,何来混乱之有?”
麻允迪反对道:“此举对农户倒是好事,可对做工之人,却并非益事。月月抽取,做工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呃……”
刘宓先是一愣,旋即神色怪异道:“农户耕田看似只交两次税,可那是全年的收入,平摊下来与做工何异?”
麻允迪面色尴尬道:“刘尚书见谅,是下官犯糊涂了。”
谢鼎问道:“此举,刘尚书可曾计算过?”
刘宓点头道:“自然计算过。就以郡城码头渡口的苦力来举例,一名苦力工人,每月约莫可得四百文钱,若按照以往的苛捐杂税计算,平摊下来,每月需交一百八十文之多,而改制之后,每月只需交四十文的税。孰轻孰重,想必做工之人应当清楚。”
“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一众官员纷纷表态。
韩桢继续问道:“商税又待如何?”
刘宓答道:“商税之事,臣与苏院长讨论过,同样按照十抽一,街边小商小贩,则沿用县长之法,缴纳摊位费,根据地段繁华,从两文到五十文不等。”
史文辉略显诧异道:“五十文?是否太多了?”
刘宓摇头失笑道:“莫要觉得小贩皆凄苦,实则不然,如西市子上好的地段,只卖馄饨油饼等吃食,一天便能赚钱数百文,若遇节日,两三贯都不在话下,一月到头,比之八九品官员的俸禄都要高。”
“原来如此。”
史文辉恍然大悟。
刘宓抚须道:“税务改制过后,账目一目了然,补官再想上下其手,难度会更大。”
这时,苏昭德开口道:“启禀县长,微臣提议在商税之中,额外添加奢侈税。”
谢鼎疑惑道:“何为奢侈税?”
苏昭德解释道:“对利润空间巨大,且对普通百姓并无影响的商品,征收奢侈税。比如北珠,如今北珠价格被抄上了天,一颗品质上乘的北珠,售价二百万钱,而在北地采集却并不难,商人低价从北地购得,一来一去,利润高达数十倍,甚至百倍。”
话音刚落,赵霆便否决道:“此举不妥,商人逐利,若征收奢侈税,完全可以卖到别处去。”
韩桢瞥了苏昭德一眼,开口道:“赵仆射所言不虚,奢侈税暂且搁置。”
想做事是好的,但还是太年轻了。
奢侈税肯定要收,不过却并非眼下,你山东收奢侈税,商人完全可以到别处卖。
开封府、两浙、江南,有钱人多得是。
“是微臣考虑不周。”
苏昭德拱手致歉。
韩桢继续说道:“税说完了,该说一说赋了,诸位可有提议?”
自古赋税不分家。
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可以简单理解为,税是平时所缴纳的钱,而赋是战时,国家征收的粮和徭役。
历朝历代,都在努力维系一句话。
民不加赋而天下足!
这个赋,是开国之初便定下的,不能轻易更改。
可从来没有民不加税这一说法,因为赋乃国本,当朝廷开始与民争利的时候,这个国家也就走到了尽头。
哪怕赵宋苛捐杂税繁多,田赋却一直是十抽一。
话音落下,先前还一直热议的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关于田赋,我打算实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
赵霆与刘宓老神在在,显然私下里已经了解了内情,反观谢鼎等人却一头雾水。
沉默了片刻,谢鼎疑惑道:“恕臣愚钝,何为摊丁入亩?”
“赵宋沿用前朝,实行的乃是户等制,将农户从低到高,分为五等,本意是好的,但最终却沦为官员贪财的手段,农户是几等,完全由官员、胥吏一言决断。起事之前,我曾亲眼所见,地主大户勾结官员,将百姓肆意厘定户等,巧取豪夺。”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为防再有官员巧取豪夺,改用摊丁入亩。田赋同样是十抽一,但徭役却视田产多寡而定,无田无地者,不需承担徭役。同时,富商地主田产过多,可使钱财雇佣旁人替代徭役,或直接将钱财交予当地官府,由官府来统一招人。”
所谓摊丁入亩,又称摊丁入地、地丁合一,乃是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延续。
事实上,明朝末期,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实施,到了清朝雍正时期,才被彻底推广。
摊丁入亩的意义十分重大,它结束了关于地、户、丁等赋役混乱的现象,同时将一部分百姓从土地解放,加速了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
配合税收改革,往后赋税将变得清晰明朗,同时也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第295章 【发行纸币】
第295章 0292【发行纸币】
随着韩桢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味摊丁入亩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片刻后,谢鼎终于回过神,满脸敬佩的看着韩桢,神情真挚道:“县长英明,摊丁入亩实乃强国之基石!”
赵霆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记彩虹屁拍出:“谢尚书所言不虚,摊丁入亩一旦推行,将会一扫冗税杂赋,只需数载,我山东必定人丁兴旺,百姓富足,如旭日之东升,势不可挡。微臣对县长之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宓等人也纷纷开口,直把韩桢夸成了在世圣贤。
抛开拍马屁的成分,摊丁入亩确实让他们觉得无比惊艳。
彻底将混乱不堪的赋税,整合在一起,变得高效且简洁,同时最大限度杜绝了官吏上下其手。
不得不说,张居正确实无愧中兴栋梁之称。
其实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户等制,任何一项政策,都是汇聚了诸多能臣干吏,智慧的结晶。
同时,任何一项政策,也都需要清明的基层官员和胥吏来执行。
就比如清朝,起初推行之时,效果非常好,人口在短时间内迎来大爆发。
可没过多少年,因缺乏监管,导致胥吏与官员便开始钻漏洞,变着法搞钱。
韩桢敢推行摊丁入亩的底气,在于他对胥吏的成功改制。
外加督察处的监督,两相配合,可保证政策能持续平稳的推行。
待到大殿内声音平息,韩桢继续说道:“此外,往后一应赋税,火耗归公!”
众人心中一凛,明白这是将各地官府的灰色收入彻底堵死了。
税收改革,摊丁入亩,外加一个火耗归公,三者并行,往后不管是胥吏还是官员,再想伸手向百姓捞钱,就没那么容易喽。
“县长英明!”
刘宓率先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
韩桢吩咐道:“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便由内阁拟文,颁发各州府县,尽快落实到每一县,每一村。”
闻言,谢鼎迟疑道:“县长,摊丁入亩虽好,可若太过激进,各地士绅地主必定群情激愤,纷纷抵制,臣以为可先在青州试点,再徐徐推广至山东全境。”
摊丁入亩,必定会触及到士绅地主的利益。
因为他们名下田地多,虽税少了,可承担的赋却变多了。
赋有两种,一种是徭役,另一种则是丁税。
所谓丁税,就是人头钱,家中成年男丁,每年固定要交一笔钱,这和家中收成无关。
哪怕你今年颗粒无收,也得交这个人头钱。
但这种丁税实际是不公平的,税收的本质是财富的转移,它应该和收入、家产挂钩,财富多的人理应承担更多的税收。
所以实行摊丁入亩后,丁税取消了,融合到了田赋里。
谁田地多,谁多交钱。
韩桢这番操作,等同于将许多无田无地、以及少田贫农的赋,转嫁到了他们头上,士绅地主自然不愿意。
事实上,清朝时期也是如此,士绅地主恨透了雍正,没少编排抹黑。
以至于不少文人脸都不要了,硬是整出个康乾盛世,唯独把雍正故意遗漏。
谢鼎的想法没错,出发点也是好的,先在青州试点,毕竟青州乃是韩桢的大本营,改革阻力小。
等到试点个一两年后,再慢慢推行至山东全境,行的乃是春风化雨的手段。
但韩桢却不打算采用,只见他摆摆手,语气强硬道:“不必,我倒要看看,是那些士绅地主的嘴硬,还是我青州军将士的钢刀硬!”
大势在我,何需春风化雨,苦等十几年。
当用雷霆手段,谁敢冒头,杀!
士绅地主不用心疼,杀完一批,很快就会冒出另一批。
“臣并无异议。”
听着韩桢话中浓烈的杀意,谢鼎心头叹息一声,只得拱手应道。
这番改革赋税,除了惠及贫苦百姓之外,其中还蕴藏着更深层次的意图。
韩桢想借此机会,让那些富商、士绅以及地主,将目光从田地中挪开,投向工商业上。
历朝历代,走向灭亡的原因只有一个,土地兼并。
没法子,华夏人对土地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几乎铭刻在了基因里。
发财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买地。
皇帝圈地,大臣也圈地,高门大户亦是如此,百姓还剩多少地可种?
必须将他们的目光,从土地上挪开。
赋税改革,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拳。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拳,第三拳……
一整套组合拳打下去,韩桢就不信,打不趴这些人。
“臣领命!”
赵霆这个内阁右仆射发话了,推行摊丁入亩之事,也就彻底拍板。
结束这个议题后,韩桢又将目光挪向苏昭德,问道:“商典编纂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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