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危在旦夕 第377章

作者:通吃

等着被黑火药炸松软的渠道挖开,鸭绿江的河水便开始持续推动锯床上的锯条来回运动。用吊机把两三吨的木材放上去缓缓推动,分分钟把木头锯开。

等到‘辽东’号在七月底开始第三轮运输任务,它可以在回程路上运载二三十吨粗加工的木料。木料返回松江后直接进干馏窑,处理完毕后再精加工,用于造船。

如此一来,辽东不再是‘圣光’的负担,其资源反而加速团队势力发展。‘新华’的民众也很自然理解出兵辽东的正确性。

这期间,韩瑷作为‘劳模’,和另外几名表现突出的村民骨干被船只送回松江主基地,准备接受一个月的管理培训,学习制度和律法。

这位老兄在船上做了几天美梦,满以为自己会被送到京城或南京,接受吏部或礼部官员的嘉奖——若真能如此,真是韩家祖坟冒青烟了。

古代朝鲜可是个以血统高低贵贱来决定地位的国家。韩瑷虽然也算读书人,可他血统不够,连参加朝鲜科举的资格都没有。有

如果能获得大明天朝的认可,韩瑷回到朝鲜的地位将骤然提升,说不定能成为新的贵族。

可到了松江,韩瑷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叫‘新华’的势力内。他既兴奋又迷糊。

这是个蓬勃向上的地方。

在吴淞口,河岸两旁的六座船台上是正在日夜建造的新船。

为了让船只建造不受天气影响,船台上搭建巨大的工棚和脚手架,今后造船效率只会更高。

造船厂的工人无不精神饱满,健壮结实,说话走路充满自信,根本不是丹东树林里的苦逼猎户所能比。

笔直的道路从造船厂通往远方,四轮载重马车拉着乘客或材料灵活跑动。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其热闹和祥和的气象比平壤更胜一筹。

造船厂附近已经生活了近万人口,除了工坊还有店铺。那些店铺的门面是按照周青峰这种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来设计的,门楣至少两米高。

对于普遍个头一米五的朝鲜人来说,走进这种地方就好像走进巨人的世界,看啥都要仰着头,不得不让人自觉形秽。

“哎呀……大明真是无敌啊!我宁愿当大明的狗,也不想当朝鲜人。”韩瑷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送到新华镇,被萧金浪亲切接见后还被带着参观了几个大工坊。

在工坊里自然又是继续震惊,但随后……“我加入的居然是大明反贼?”

韩瑷是从路边一名劳工口中确认这个消息。他一蹦三尺高,惊的三魂六魄移了位。至此他总算明白哪里不对劲。

萧金浪若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不穿‘飞禽走兽’的朝服,反而以穿土里土气的灰色棉布制服为荣。

这当然很奇怪啦!

因为萧头领根本不是大明官僚嘛。

“闹了半天,我居然稀里糊涂的从贼了?”

韩瑷对这个消息先是极度愤怒、害怕、抗拒。看看满大街从容的路人,他随便抓了一位就问对方:“大明朝廷会打过来吗?”

路人哈哈一笑,“谁打谁啊?你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我新华兵甲之强,钱粮之厚,人心之齐,会怕那帮吃不饱穿不暖的明廷官兵?”

怎么可能?

大明万历皇帝前些年还派兵入朝,帮朝鲜抗击东瀛入侵。若非明军奋战,朝鲜已然亡国。我见大明官员如见天使。

天朝上国怎么可能会打不赢盘踞一方的反贼?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但……若真可能呢?

“我韩瑷是农夫出身。在朝鲜,农夫就是官家的奴隶啊!我出生便是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我当了通译又如何?在朝鲜,奴隶可不是人。”

光天化日之下,熙熙攘攘的街头,韩通译觉着内心极冷,片刻后又极热。想想跨海而来的蒸汽船,想想威猛强健的新华士兵,想想这热闹富足的新华城镇……

韩通译猛一跺脚,恶狠狠的喝道:“当新华的狗就是韩某最大的荣耀!”

第33章 暴雨偷袭

七月份,鸭绿江流域开始下雨。到八月份,江面河水湍急,百吨级的船只已难以行驶。

周青峰站在河岸边的高处,面对骤然变宽的河道苦笑不已。

他在庆幸没有急切的去找蒲石河的入口,也没有把兵站建在内陆深处,否则汹涌的江水一来,补给就会中断。

当地猎户和农夫常年在此地生活,很多建议看似麻烦,其实是正确的。

经过两个月的建设,在丹东振兴区的兵站完成初步建设。十多亩的林地被砍光,六十多栋两层木屋搭建完毕。

壕沟、木墙、哨塔、仓库、食堂、厕所、宿舍、医疗室、指挥室、集体浴室,不同设施已然修建齐备。

从最初的所有建材需要松江提供,到现在丹东可以稍微回馈松江,至少这里的木头是真的又多又好。

下雨天没法外出干活,锯木厂的轮锯还在工作,但导流渠已放下了一半闸门。除了哨兵在六七米高的哨塔上值勤,其余人员只能待在木屋内干点杂活,或干脆休息。

暴雨激流中,兵站的码头栈桥被冲毁了。奉命抵达的‘辽中’号不得不退回到海上,否则难保安全。

兵站内布置了无线电发报机。但昨天的雷雨天,架设在高处的天线被雷劈中。虽然良好的接地把电流引走,但设备还是爆了。

周青峰暂时跟松江失去联系。

幸好,兵站内各类储备充足,粮食和熏肉熏鱼有超过五十吨,足够内部一千五百多人吃一个月。大家情绪还是稳定的。

这其中有一千多是招募的当地人,都为吃粮而来。他们散落在山野间,建立了一个个脆弱的小村落,蓬头垢面,孤苦伶仃,基本没有自保能力。

韩瑷去招揽这些山民时,对方往往报以警惕,生怕被吞并。但经过几次交易,大部分人还是乐意过吃饱穿暖的定居生活。

在兵站建设中,这些吃苦耐劳的当地山民爆发出不错的劳动能力。不过他们自由散漫惯了,且比松江农户更加愚昧,不习惯被纪律约束。

“这大概就是古代生活的常态。”

方博作为新华海军司令,不能常驻丹东,必须回松江搞海军的训练和建设。周青峰常驻丹东,军事组和机械组会轮流派人来协助他。

两米高的王信站在兵站指挥室的木窗前,盯着外头瓢泼大雨中溅起的泥点,跟周青峰瞎聊。

“我们会不会把建奴看的太高了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野猪皮’就是个渔猎部落的头领,他就是天纵英才,可他穷啊!

在这种山野环境中,耕种面积小,冶炼技术落后,物资囤积速度慢,‘野猪皮’能打赢明军,只能说明军太烂。

野外交通条件差,连级部队张不开,二三十人的排级队伍才是主流。

在极容易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少量精锐披着重甲发起冲击的单挑确实比集体作战更具威胁,容易获得大战果。

但这种打法面对坚城就无效。

‘野猪皮’一直拿明军大城市没办法。‘黄台极’能攻破明军方向,要么靠从蒙古绕路,要么靠孔有德那帮汉奸的重炮。”

既然下大雨,周青峰也只能待在兵站内跟王信瞎聊。就当两人以为大雨之下无人能在外活动,一名哨兵穿着蓑衣前来报告。

“首长,我们在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其打扮无甚特别,但脑袋剃的很光,唯独脑后留着一根细长发辫。”

金钱鼠尾?

瞎聊立马中断。

远征队出发时受过教育,向士兵普及了东北地区的状况。作为最重要的敌人,建州部自然是重中之重,其情况是要让所有指战员都清楚。

后世鞭子戏的阴阳头还是清末改良过的。早期的建奴还真就是剃个秃瓢,只留一根细发辫,要能穿过铜钱的方孔为标准。

尸体被抬进兵站,哨兵解说道:“三号哨和四号哨一直盯着江面。江水冲下来,河面浑浊,夹杂了树枝和野兽之类的杂物。

其实被冲下来的不止一具尸体,但只有这具是被冲到岸边。我们觉着蹊跷,检查后认为是建州部女真,于是上报。”

尸体摆在兵站的地面上,站内的老猎户被请来,确认就是建州部的打扮,从发茬和体格来看,死者身份还不普通。

“这家伙的甲胄和武器都丢了。但可以剖开尸体的胃,看看他吃的什么。如果他吃的好,肯定是建奴白甲兵。这种兵轻易不会出动的。”

建奴内部等级森严,一个牛录三百人左右。牛录内部的白甲兵只有十来个,算是全牛录养的精兵。

能当白甲兵不仅仅是地位高,待遇也好,吃喝肯定比寻常余丁和包衣强多了。

既然老猎户说了,周青峰拔出匕首,亲自解剖尸体的肚皮,将其胃部掏了出来并切开。浓烈的酸臭气息弥散开,在场众人无不皱眉屏息。

胃部糜状内容物倒在地上,令人作呕。

“能吃得起糙米饭的肯定是白甲兵。”老猎户肯定道,“他应该还喝了酒,是地位高的白甲哨探。”

建奴白甲兵也分两种,哨探和护兵。

白甲哨探专门负责侦查。为达成目的,他们甚至会化妆成商贩、农夫、猎手,只为深入到敌人内部。

建奴白甲兵被传的神乎其神,其实背后是物资匮乏的表现。每个牛录只有两三个白甲哨探而已,多了养不起。

相比之下,新华军队就……

“建州女真只怕发现了我们的兵站。”老猎户说道:“白甲哨探往往是大军前锋,也不知他是来探路的,还是已经做好准备,想来打我们?

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现在吃的更好,甲胄更多,兵刃更强。把山里的小伙子招募起来,个个都是白甲兵。”

周青峰皱起眉头,命令哨兵把尸体丢回江水里喂鱼虾。他想想江水的速度,尸体死亡时间只怕就在几小时前。

“我命令,一级战备。这两天下雨,哨兵没有外出巡逻,警戒范围只限于兵站周围不到三百米,敌人只怕摸到我们附近了。”

周青峰是远征队司令,冷着脸给部队进行动员。王信咬了咬牙,立正敬礼,转身就去下达作战命令。

丹东兵站内现在有三种作战单位。

第一是全训的新华陆军远征队,是全军优中选优的尖子,在站内人数只有两百。他们早期披甲持矛,但从去年七八月份就开始用训练道具练习使用燧发枪。

年初水力钻床从一部逐渐增加到五部,远征队开始全员换装燧发枪,但半幅胸甲还是保留,因为山野作战可能需要拼刺。

第二是三百多工匠,他们随时可以转化成武装民兵,披甲持矛进行作战。他们没有进行全训,但集合起来的战斗力不会比明军家丁差,只会更强。

第三就是一千多当地山民。他们被当做普通劳动力使用,随时可以装备长矛和强弓。但这批人没有经过正规化改造,周青峰搞的‘连排班’指挥体系被证明是个笑话。

山民还是以血缘和族群作战,想要拆分或组合都不顺利。但他们好勇斗狠还不惜命,打顺风战和追击战还是派得上用场。

唯一要顾虑的是这些山民中会不会有奸细。因为建奴非常喜欢靠这招来攻破明军城市,至少是制造混乱。

作战戒备提升后,各级指战员开始按训练进入岗位。

兵站在外形上是个内凹的三角形,各种建筑本身就是防御的一部分。燧发枪手打开狭窄的窗户,就可以在雨天瞄准周边两百米内任何目标,自身却受保护。

建筑外是木墙,木墙外是只有两米宽一米深的壕沟,壕沟里灌满了水。不是不想再挖深点,实在是工程量太大,人手不够。

工匠民兵开始披甲,分发三米长的铁矛。山民也得到两米四的铁矛,少部分加入早的劳动积极分子被认为更可靠,获得了甲胄和砍刀。

周青峰的指挥室是兵站唯一的四层楼房,是制高点。他只带了自己的燧发长枪,抓着青铜望远镜瞭望四周。

王信不但带了长短枪,还穿了铁甲和铁盔。其勤务兵还得扛着其专属武器,一根长度四米五的长矛。

周青峰看到王信这打扮,忍不住说道:“你是高级指挥官,没这个必要吧。”

“我穿这身又不累,况且士兵看到我这样,士气都能提升。”王信还给自己找理由来着,“说不定我能单挑几个白甲兵。”

“你若单挑白甲兵,就是我这个远征队司令的失责了。”周青峰说服不了王信,只能任由他COS猛将。

一级战备并不是让士兵傻傻不动,这会很容易疲劳。在准备就绪后,就得安排人员轮流休息,并且让食堂做好伙食,平日舍不得吃的大鱼大肉都得用上。

大雨稍停,周青峰立马抓住机会带着五六个山民猎户外出侦查。他们沿着暴涨的河岸向几个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巡视。

就当快天黑,周青峰打算返回。在鸭绿江支流瑷河的交汇方向飘来一艘无人的小船。顺着这个方向,他终于发现了一支搭乘小船而来的队伍。

船是真的小船,只能搭载五六人左右。但数量上百,密密麻麻面挤在瑷河的河岸边。瑷河也是从宽甸方向来的,比蒲石河还更近。

大雨之下,作为支流的瑷河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数百名穿兽皮鱼皮的家伙正努力把船只拖上岸,因为每条船对他们而言都很宝贵。

但总有那么些人倒霉,要么船被冲走,要么自己都搭进去。

周青峰把青铜望远镜递给身边老猎户。后者几人也学主将模样,把镜筒拉长,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去看。

“是建奴,应该是驻扎宽甸的那个牛录。”一名老猎户肯定说道,“他们好大胆子,这种天气敢跑出来打仗。”

另一个老猎户看过后叹道:“这不是一个牛录了。建奴最近收拢了不少人口,眼前这至少是三个牛录才能凑齐的兵。”

牛录是女真人进行生产生活的基本单位,当成一个村落会更容易理解些。一个或几十个牛录构成‘旗’,也就是‘八旗’,旗主大概是个乡长。

努尔哈赤现在就是掌控了八旗近两百个牛录的镇长——了不起是个县长,不能再高了。

但从现在看来,‘野猪皮’手头的粮食装备暴涨,扩编了不少牛录。很可能把汉八旗给搞出来了。

有一点是需要需明说的,就是在建奴崛起的过程中,大量辽东汉民不堪大明官绅欺压,被逼的逃亡到女真人的地盘,给‘野猪皮’带去了大量人口和技术。

能把自家子民逼得去当蛮族野人,大明官绅也是够狠的。

周青峰大概明白丹东兵站怎么被发现的——他无形中在跟占领宽甸的建奴抢夺人口。如果没他出现,大批山民为了避免冬天被冻死,只能选择投靠建奴。

可现在丹东兵站出现了,已经收拢一千多山民,通过贸易间接影响至少两三千山民。这些人口对宽甸的建奴来说非常宝贵,他们很容易就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获得更多人口。

没有人口自然没法扩张。

早年‘野猪皮’缺人口,被逼的跑去更北方的海西地区抓生女真。熟女真还能种种地,生女真可就是如假包换的野人。

丹东兵站的存在严重威胁了宽甸的建奴,甚至让‘野猪皮’如芒在背。消息传到赫图阿拉,说不定‘联邦’那些人也知道了。

这个时候能跑到辽东的鸭绿江边搞开发,还能拿出大量粮食和铁器,以及别处看不到的冒烟蒸汽船,除了‘圣光’团队还有谁?

但‘联邦’那些人应该明白,在辽东的崇山峻岭中,正面进攻站住脚的丹东兵站,胜算极低。

新华军搞出蒸汽船了,搞出燧发枪也就很合理。

“这帮家伙就是趁着大雨掩护来偷袭的。”周青峰看看天,“回去,马上又要下雨了,河水还会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