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危在旦夕 第358章

作者:通吃

这情况符合史书记载,也跟团队目前了解相符。周青峰和军事组的人讨论几句,问道:“如果我们真的动手,官府方面无法阻止我们喽?”

“这要看动手的烈度。除非我们攻占县城,否则地方官必然装聋作哑,甚至会主动和我们接触,免得惹出更大是非。

如果在官老爷看来是一方贼寇取代另一方。只要花钱疏通,并给够税银钱粮,我们说不定还能买些官来做,彻底控制基层。

真正会与我们为敌的是地方上的缙绅,比如盐商布商以及大地主。这个群体为了到处做生意,必然要有武力依仗,背后就是为祸不绝的匪寇。

匪寇必然没有纪律性,和缙绅是简单合作关系,随时可能劫掠地方。我很怀疑新华村最近如此高调,已经被周边的黑恶势力盯上了。”

明史专家的话给周青峰和军事组带来不小压力。毕竟他们才落脚没多久,虽然能动员的人力超过四百,技术上也有优势,但真正的武装人员不到十个。

周青峰和军事组商议对策,整个青龙镇已沉浸在黑夜的寂静中。虫儿因天寒躲进土里,农户看家犬也不叫唤,缩在犬舍内躲避寒风。

吴淞江上却有一条渔船,船头挂着一盏孤灯。艄公的船槁在河水中轻轻一点,船只靠在岸边一处码头。

岸上有人,在黑暗中喊了声:“可是吴江来的万公?”

“正是在下。”船舱内站出一人,由艄公扶着上岸。他踩上码头后就向河道方向眺望,只见四五里外的夜空中有一点明亮火光飘在半空。

“这是那伙反贼的热气球?”被尊称为‘万公’者约莫四五十,头上扎了方巾,穿着棉衣,嗤声道:“不就是个大号的孔明灯而已,古已有之,骗的乡间愚夫愚妇大惊小怪。”

岸上之人恭维道:“万公博学,寻常农户自然不及。可新华村里反贼却以此扬名,引得周围百姓还以为是神仙。”

“乡人多愚昧,也是寻常。”‘万公’继续道:“但你给我的信中说,这村中反贼已经聚拢四百余人?”

岸上人道:“四百余人已经是两日前的数。有反贼头目姓萧者,假仁假义,四处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又花钱招募了三百青壮。

其招人还挺挑的,太小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只要十五六体格健壮,聪明伶俐的。他们还不止找壮男,更招了上百号年轻女子,只怕是要行淫作乐。

为了招人,萧贼头开出告示,约定三月试用,试用后月银能给两角。就靠这点小利,哄得数千愚氓汇聚。”

“又招三百?还有女子?月银两角?”‘万公’颇为惊讶,“这反贼好大气,贼巢内便是小一千人了。难怪你会招我前来,这伙贼子所图非小,必有大动作。”

“正是,正是。”岸上之人咬牙切齿,恨恨道:“万公还有所不知,近日我青龙镇上突发二三十起命案。

这些命案无不蹊跷。死了十来个青皮不要紧,可连镇上粮长牛老爷都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烂了脑袋。”

“牛二死了?”‘万公’大惊,“贼人竟然如此大胆,敢杀朝廷官吏?快快与我细说详情。”

岸上之人把青龙镇外‘落雷天罚’的事说了出来,谈及牛二死状,也不禁露出几分惧意,“牛老爷死时,身边还有两名亲随。更有五六个路人旁观。

可就听一声炸雷般的声音,牛老爷脑袋就炸了。两个亲随被吓晕了一个,另一个逃的不见踪影,到现在没寻着。

县里来的仵作把牛老爷尸首收敛,又把碎裂的头骨捡回拼接。我亲自去看过,发现头骨上破了个大洞。

仵作由此断言,牛老爷是被人远远用鸟铳给打的,绝非什么落雷。只是这鸟铳威力太大,叫人觉着声如雷响。

只是鸟铳不稀奇,用起来繁琐,远了也打不准,只能吓人。如何能一下把牛老爷脑袋打烂,实在叫人不解。”

听着这细细解说,‘万公’也连连点头,“鸟铳只是玩物,灌装火药铁砂,只能打鸟。若此事是反贼刻意所为,确实惊人。

眼下青龙镇的乡绅一一遇害,地方糜烂之势必不可免,一场大祸就要临头。我辈读书人不能坐视不管,定要出手互助,保卫桑梓。”

“唉……何止糜烂啊!”岸上之人再次跺脚,恨恨道:“这伙反贼可不仅仅是凶悍,还极擅长蛊惑人。

反贼头目中还有一名李姓妖婆,喜穿白衣,装作菩萨模样,到处行医施药,把那些穷鬼哄的团团转,就差摆上长生排位,日夜焚香。”

‘万公’倒不在意,“这大号孔明灯都当祥瑞摆出来,画符做法之流不过是造反的手段,也是寻常,不稀奇。”

“万公差矣。我庄有个农户得了肠痈,疼痛数日,哀嚎不休,已经没了人形。其耗尽家财请了县城的大夫也无用,只说安排收拾,无法可治。

李妖婆带了几个贼头来,说是做了什么‘手术’,硬是开刀把病患小腹切开,把什么‘烂尾’取出,又把创口缝上。

几日后那得病的家伙竟然活了过来,能吃些流食,还能下底走动。如此奇迹可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若非那农户是我知根知底的佃农,病痛时也由我亲眼瞧过,否则定然把‘手术’当做江湖把戏,骗人玩的障眼法。

可这李妖婆手段确实神妙,开腹救人之事传的越来越神,我却猜不透究竟为何。

近几天,李妖婆救治的人已经上百,不少疑难杂症被其一一破除。她还给两各难产的妇人接生,保得母子平安。

有如此通神般医术,李妖婆却不收什么钱,反而接连施药。附近几个村子的穷鬼如何能不感恩戴德,为其效死?

我有心戳穿,却不知门道,也被她蒙蔽好些时日。直到新华村的反贼又出恶招,我方觉其心思诡异,绝非善类。”

说到此处,岸上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币来,郑重道:“万公,你博文广记,非寻常人能及,可识得此物?”

黑夜无光,船上艄公把船头油灯取来,高高举起。

万公接过银币,借着灯光仔细辨别。只见币面精美,正面是‘一角’,背面是‘兰花’。其边缘浮点,侧边有轮齿,细致入微。

‘一角’上头还有半圈小字。仔细看,写着‘中国人民很行’。每个字也就半粒米见方,却分毫毕显,清清楚楚。

“这是何意?”‘万公’看了半天,除了惊讶银币之精,便是试图破解那六字‘奥义’——什么叫‘中国人民很行’?

“还有呢。”岸上之人又掏出另外几枚银币铜币。

一枚正面是‘五角’,背面是‘梅花’;另一枚正面是‘一元’,背面是‘牡丹’。五角的上头印着‘中国人民真棒’,一元上头印着‘中国人民超强’。

铜币则是‘一分’‘两分’‘五分’,图案类似。

“万公,你可识得此物?”岸上之人追问。

没见过,鬼才认识这玩意。背后折腾的人纯粹是恶作剧。要不是他恣意妄为,不可能印出这没头没脑的几行字来。

‘万公’不愿承认自己不识,只鄙夷道:“不过是私铸的银钱铜币而已,花里花俏的,画符似的装神弄鬼,不值一提。”

“万公谬矣,这东西恶毒至极啊!”岸上之人捶胸顿足,“你可知这‘一元’兑多少银子?”

“多少?”

万公掂量掂量手中银币,估算道:“这银币虽精,想来反贼是花了大心思大价钱的。可它重量不到半两,了不起兑换半两雪花官银。”

岸上之人呜呼哀哉,叹道:“新华村的反贼黑心的很,拿这‘一元’兑一两雪花银。”

啊……万公惊呼道:“这半两不到的银币,兑一两雪花银?反贼何其霸道,盘剥何其之深,太卑劣了。”

岸上之人恨道:“反贼要屯粮,我卖了五十石粮食过去,想与之结交摸摸底。他们就拿这等劣钱来蒙我,我自然是不卖的。

可反贼一点不在意。

乡间愚夫愚妇受李妖妇蛊惑,说什么‘银币精美,防伪可靠,耐磨耐脏,不会锈蚀’,一元兑一两,非常公道。

还说什么碎银劣钱是坑人的玩意,灌铅加铁是奸商所为。银币铜币的币值稳定,兑换找零方便,理应取代银两。

万公,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经商二十几年,生意遍布江南,也没见谁拿半两银币换我一两银子的道理。

可这钱它硬是在流通啊。反贼收银两,出银币,白白大赚。

不少农户就用这银币铜币在新华村买卖东西。好些市井小贩也说银币铜币面值精准,花纹浮点轮齿还能防伪,用着舒坦。

况且新华村还出售一些别处没有的精细之物,非得用银币铜币才行,用别的钱币居然不卖。这真是反贼中的反贼,颠覆我大明根基,恶毒至极啊!”

万公听得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反贼的银币面值一眼可见,用起来肯定比要随时称重的银两方便。其花纹精细处超乎想象,江南工匠手艺冠绝大明,要说仿制一二倒不难,可想大批流通却是做梦。

货币就是看信用。白银又不能吃,全看社会能不能接受。这银币若是真用起来,老百姓肯定喜欢。若是还能在新华村买到足够多的东西……

“不,不可能。”万公想到深处,反而大笑摇头,头“以一村之力如何能供应千家万户所需?这银币量太少,顶多骗的青龙镇乡间十几个村子的愚民。

反贼贪心作祟,自以为得计,想要用不到半两的‘一元兑一两’敛财。

真要用得人多了,银币买不到货物,愚民自然要反噬,反贼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取灭亡。”

啊……?

岸上之人听得愣住,低声道:“万公觉着反贼错了?”

“当然错了,大错特错。”万公仿佛松口气,“贼子就是贼子,只谈眼前小利,没有长远打算。

如果反贼的银币足斤足两,我还要怕它几分,甚至要佩服其志向高远。可他们还未发迹就玩这等诡计,了不起是又一个‘白莲教’。”

“是吗?”岸上之人听得半信半疑,心里其实觉着万公只怕错了。毕竟他家就是私铸铜钱的,新华村的银币铜币硬生生影响了利益。

“对了,万公。这新华村的反贼不但私铸银币铜币,还放贷敛财。其年息只要一分,已然引得好些农户借钱还贷。”

岸上之人说了半天,乘船来的万公都淡然相对。可说到借贷利息只要一分,他立马跳脚大骂道:

“反贼大胆!我江南六府数千缙绅定下的利钱规矩,它竟然敢改?如此低息,岂不是要搅的整个江南大乱?

这必定又是蛊惑人心,收买名望之举。

可恨,可恨,我明日就速速报到府城,请官兵来剿!

不,不,官兵无能,调兵迟缓,剿不动这等悍匪凶贼。我立马写信,请海上的朋友来帮忙,定要快快除掉它。”

万公语速骤然加快,也跟着跺脚。

岸上之人恭维了半天,此刻心中不屑道:“果然,放‘印子钱’的就是见不到有人抢生意。”

第10章 愚氓

跟新华村最近的是与其隔河相望的南湾村。人口两三百,全部务农。

根据走访调查,‘南湾’的土地属于府城某个致仕多年的御史。每年秋收,主家的账房会带十几个长随过来盯着收割。

打了多少粮食是有精准称量的,地租是一点也别想少。

有的主家收地租还只要银钱,不要谷物。逼得佃户丰收之时把辛苦种来的粮食贱卖,换银钱交租。各地粮商秋收时则必然压价,农户更加困苦。

‘圣光’团队想要打破这种困局,为此做了种种努力。

这日,周青峰带队坐船渡过吴淞江,抵达南湾村。村边的岸堤上挤着十来个脏兮兮的小孩,整日的看稀奇。

自打新华村开始大建,磨坊、气球、锯木厂什么的接连出现,人来车往比过年还热闹。要不是冬天水太冷,南湾村的孩子们非得脱的光溜溜,跳河游过来瞧瞧。

但今个里却有另一桩稀奇,对面村的老爷们打算修桥,连通‘新华’和‘南湾’,把两岸的河道利用起来建水力机械,也扩充地盘。

这势必要用到南湾村的土地。

村里的耆老也不敢说不同意,只派人来提醒新华村的老爷,‘南湾’沿河的土地是有主的,最好求得主家同意才行。

周青峰就专为这事来的。和他随行的有两名建筑组成员,过河后就指挥勘测,为连两岸的交通和建设做规划。

二十几名新雇的学徒卖力的在河岸为桥梁打桩。他们白日劳动,夜晚学习,进步还是很快的——最近新华村大量采购油灯,确保把夜间几个小时利用起来。

‘南湾’村的耆老在岸边迎接,见着周青峰高高大大的体格,饱满的面容,就觉着遇见贵人,颤巍巍的就跪下了。

乡下人家,二三十岁便面目苍老,满手老茧,牙齿松动,哪里能跟新华村这些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比?自觉形秽是必然的。

“老人家请起来,我就过来谈一谈。”周青峰接过村人递来的木凳,在南湾村的晒谷场坐下。

今日天晴,难得冬日暖阳晒得众人舒舒服服,是个谈事的好天气。

耆老弯腰驼背,牙齿空缺,却是村里难得有些社会经验的人。其他村民过于愚氓,得知外村老爷来了,要么闭门不出,要么躲在耆老后头畏畏缩缩。

平日若是搞社会调查,带队的是明史专家;搞采购谈判,则是管理粮店的蔡学斌出面;若要收拢人心,李院士的医疗队是不二选择;

但底层人自有其利益思考方式,有便宜就占,有麻烦就推。缙绅觉着穷鬼已感恩戴德的投靠了新华村,实际上更多是观望。

周青峰出现,代表团队高层没耐心了。他坐下向耆老以及后头的村民喊了句:“不要怕,周某不是吃人老虎,更不是横行的强盗,我是来讲道理的。”

耆老习惯性的点头,弓背坐在木凳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地面。其他村民麻木到只会耷拉脑袋,目光游移,连正面瞧周青峰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偏偏这时修桥的工地一声炮响,轰的大地都在震动。雷音扩散,百米内叫人耳朵嗡嗡,三百米内心惊胆战。

围观的孩童早就被驱散到百米外,点炮的建筑组成员在五十多米外——冬天施工,又没有工程机械,不搞点炸药对付不了硬邦邦的地面。

‘圣光’团队自带了五百公斤黑火药,穿越后化工组就将其颗粒化,并压铸成圆柱状或块状,改造成慢燃的发射药和速燃的炸药。

颗粒压铸后的黑火药能更均匀更充分的燃烧,威力比散装状态大几倍。

前次青龙镇外猎杀牛二,为制造足够的震慑效果,用的就是特种前膛燧发枪加压铸火药,五十米外爆头,枪声非常响。

村里搞个大号热气球做奇观,每天烧掉大量松木油,引得十里八乡的百姓或惊或吓,啧啧称奇。

时间长了,老百姓也觉着就那么回事。但今天的一炮,又把周围村民吓的魂飞魄散。

看热闹的孩子原本探头探脑,像土拨鼠似的按下去一个又冒出来俩。炮响后他们掉头鼠窜,好几个哇哇大哭,扭身寻找父母。

可孩童的父母也是不堪,屁滚尿流的比比皆是。

‘南湾’耆老哐当一下倒在地上,面容极度受惊,口中嗬嗬直响,仿佛喘不过气来。后头观望的村民或晕或跑,留在原地的已然吓傻,动都不不敢动。

周青峰把耆老拉起来,稍稍拍拍其后背,让对方缓过一口气。那老头先是急喘,一两分钟后才平静些,却死活不肯再坐着,非要跪着说话。

“起来,坐好。”周青峰跟这些说吴语方言的村民沟通挺累,只能硬生生大喝。“我想接管你们村的事务,你可有什么意见?”

耆老一直在哆嗦,好不容易坐到凳上也只挨了半边屁股。再被周青峰爆声一喝,他又趴下磕头大喊:“老爷法力无边,小的听吩咐便是,莫有不从。”

带头的耆老磕头如捣蒜,其他村民更是如此,把硬邦邦的地面磕的咚咚响。

呸……周青峰才不信。这些村民每次受恩惠或威慑都磕头,可磕头之后又蛇鼠两端,害怕担责。

喊了好几声,村民没反应,周青峰又放低音调,温和劝道:“老人家,你起来。我没什么法力,就是要寻求互助的,也希望你帮帮我。”

听到自己也能被有所求,跪地的耆老才稍稍缓口气,抬起头,“老爷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