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送君海棠
慕容白略略直起腰杆，倾斜了身子，盯住惠果大师的眼睛，几是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妖猫，想要弑君。”
说罢，也不更改自己的坐姿，反倒在面上更带出了许多的严肃。
他盯着坐于自己身前的惠果大师，言语冰冷万分，“妖猫想要弑君也便罢了，可晚辈听闻，当初陛下才刚刚染上妖邪的时候，曾连发数道旨意往青龙寺，请惠果大师前往救治，可惠果大师，偏偏各般推脱，总不奉诏。”
慕容白发出一声长叹，又再继续说道，“陛下无奈，只得派使者往倭国，去请倭国的法师来唐。”
他笑着看向惠果大师，将眼睛浅浅眯起，“大师佛法通天，还请大师教我，青龙寺惠果大师既与那妖猫为师兄弟，这是不是便意味着，惠果大师，也想要弑君呢？”
慕容白这一番话可当真是诛心之言了。
如果真将青龙寺也牵扯到弑君的大案中去，即便青龙寺在中土佛门的地位超绝，又有如惠果大师这等高人异士居于寺中，可面对兴罪而来的朝廷大军，又能挡得住多久时间？
面对朝廷军阵，一国之力，青龙寺最后的下场，怕是免不了化作废墟一片，盛景不再。
惠果大师作为青龙寺方丈，哪里能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
当年纵使是他的父亲黄鹤，以那般通神修为，也不敢同玄宗皇帝对着干，更何况比之父亲还差了些许的他自己。
惠果大师心中有杀机生起，转瞬而逝。
随即，他苦笑着冲慕容白摇了摇头，道，“青龙寺惠果乃方外之人，许是不愿招惹因果，又许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妖猫的所作所为，你又怎么能将他与弑君这等大罪联系在一处呢？”
慕容白却道，“出家人虽有戒律，不打诳语，但惠果大师乃由道转佛，或许，便是个例外也难说。”
他冷笑一声，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说道，“本官身为卫尉寺少卿，朝廷命官，护卫天子本就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本官还曾与金吾卫任过中郎将之职，面对此等奸佞之行，就更加难以视之不见。”
“大师说，是也不是？”
这等公事公办的口吻一出，立时便叫惠果大师明白了慕容白的真实心意。
慕容白先前之所以要说这样多的话出来，却也只不过是想要以之作为筹码罢了。
惠果大师双手合十，轻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即，笑着向慕容白问道，“陈大人不怕老僧杀你？”
慕容白迎上惠果大师的视线，笃定地说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怎可能会妄动杀戒？”
惠果大师闻听，忍不住失笑出声，“哈！”
他面容古怪的瞧向慕容白，“你方才还说，我是个例外。”
此时的慕容白，已然重新恢复到原本轻松自如的坐姿，甚至还自己动手，给自己到了杯酒水拿起，待饮下了杯中酒液，才笑着对惠果大师说道，“就事论事而已。”
慕容白来此之前，早就笃定惠果大师并不是个无法沟通合作之人，自己在安全上并不会面临太大危机。
更何况，即便惠果大师真的动了杀念，慕容白这边，却也并非没有能够保全性命的手段。
无非，也就是狼狈一些罢了。
可惠果大师哪里知道这些，听到慕容白的答复，他心下还暗暗赞叹起了慕容白的非凡胆识。
在轻轻点了下头，并也喝了杯酒下肚以后，遂出声问道，“陈大人想要什么，不妨，明言吧。”
第401章 因果
第401章
慕容白所求之物，唯有惠果大师这里能够提供。
而若想要说动惠果大师将之应承下来，妖猫白龙，便成了慕容白无论如何也无法绕开的一道坎。
抬头瞧了惠果大师一眼，慕容白并未直接开口应答。
而是笑着说起来与此刻场面看似毫不相干的一件事，“我曾去史馆查过不少玄宗时的旧书古籍，又看了家父所遗留的一些文稿。”
“前几日的时候，还在长安城中意外遇到了倭国遣唐使阿部仲麻吕先生的遗孀，从她那儿，我得到一本阿部先生亲笔书写的日记。”
慕容白忽而挑挑眉头，往惠果大师面上看去，笑问道，“阿部仲麻吕先生，大师想来是识得的吧？”
惠果大师点头应道，“当年在玄宗陛下身边服侍时，曾有过几面之缘，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慕容白拍了拍手，笑道，“阿部先生的才华，确实是不俗的。”
“他在日记里写了许多的东西，我不过只看过一遍，便好似对当年诸般故事，全都亲身经历过了一遍似的。”
“而这……”慕容白忽的将面上笑容收敛起来，肃然盯瞧向面前的惠果大师，缓声说道，“便让我对那妖猫心里执念的来源，猜到了些许端倪。”
惠果大师闻听，深深看了慕容白一眼，而后轻叹道，“你，都知晓了什么？”
慕容白笑着答道，“他与阿部先生，甚至与他的兄弟一般，都爱上了贵妃。”
见惠果大师面上虽是动容，但却并不答话的样子，慕容白便知自己所猜不错。
他故意发出一声感慨，“是啊，整个大唐，只要亲眼见过贵妃的，又有谁不会爱上她呢？”
“便连诗仙李太白，不也在见过她之后，便疯魔了么？”
慕容白轻声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呐。”
哪里知道，慕容白的话，却正好触动了惠果大师心中的柔软。
他亲身经历过极乐之宴的奢华多姿，亲眼见过大唐贵妃的美艳容颜，更亲自参与到了玄宗皇帝诱骗贵妃自尽的骗局当中。
双眼不知在何时布起了一层迷蒙雾气，口中更是忍不住喃喃低语出声。
是李太白的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一只意外遗落的凤钗，那一声温婉雍容的“白鹤少年”，还有，那初见的一眼。
一眼，便是一生。
即便当初的丹龙早已遁入空门，成为了一代佛法大师，但他心中所留存的那份美好，却宛如陈酒，愈积愈浓。
这是他的执，亦是，他的劫。
惠果大师修为通神，当然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可无数次举起慧剑，想要斩断这份执妄的他，每一回，却都已半途终止画上句点。
就好像他无法割舍已然变成了妖身的白龙一般，他也一样割舍不下心中对贵妃的那份、满含纯真的憧憬。
“唉……”
一声长叹过后，惠果大师眼光复杂，盯住了坐在自己眼前，瞧来好整以暇的慕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