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重渔者
这最后的桎梏,仿佛比先前所有都还要坚固,咫尺之分,又如同天堑。
打不进去了。
宋识觉得自己好像分离成了两个存在,本能与躯体运转着,黑色的火焰如有了生命般跃动,流经浑身,在千分、百分之一秒内,随着锋刃咆哮,奋力向着前方的天堑攀登。
不该分神的,宋识想到,可意识不听使唤,莫名其妙飘了出来。安静了一个呼吸,他安静思考了一个呼吸,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分神了。
酣战到现在,自己手段已然尽出了,打法也变换了十数种。铺场烧炼、祸焱轰击心神、冲霄行使险招.乃至正面狂暴对攻,可到了现在,如果说局部的交锋上,还能称作各有胜负,那么整体的战局,自己正一点点滑向颓势。
不错,随着“自焚”等加持,每时每刻自己都仍在变强,灵能越发暴烈,可再嚣狂的燃烧也有尽时,宋识感受得到,自己的极限就快要到了。山峰的顶点,已经要逼近了。
一旦超过那一顶点,随之而来的就是状态下滑。
——究竟,如何才能胜利?
第521章 孤注一掷
祸焱凝成了磅礴瀚海,哪怕有意收敛范围以提升烈度,也肆虐了方圆数公里,哪怕一艘数十万吨级的货轮跌落其中,几个呼吸就会蚕食消融殆尽。
伊西多尔没有任何惧色。
天之胜势与挥舞的钺戟形成了一块圆润自洽的“场域”,并不大,局限于周身七尺。这样的场域却抵挡住了所有的攻势,翻腾的黑火与狂乱的斩击,突破不进去。
宋识好像一位试图拉断劲弓的力士,一遍又一遍的屏息、发力,抓弓的指节捏得发白,弓弦徐徐绷紧、弓身缓缓弯曲,但想彻底弄断它,还有距离。
可力已到极限了。
“嗯。称道之处颇多。”
伊西多尔的眉心,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枚倒三角的银质图案,那是她用来稳固心神的一道灵能技艺。银色的倒三角浸染了一层深邃漆黑,挨了如此烈度的【祸焱】持续轰击,显然并非毫无影响,但同样远没到彻底浸透的程度。
“武艺纯熟,自成一体。”钺戟横扫住劈来的焰锋,再一侧转,又稳稳接住了新的下一击,不留任何破绽:“意志一以贯之,不为它物所动。”
“灵能技艺的搭配切合自身,循环互补,交织增生。”
到了防守阶段,伊西多尔挥动钺戟的手法仍没有多大变化,不是柔和的分化与消解力道,也不是坚不可摧的硬碰硬。她只是精准地捕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动用了最合适的灵能。
“比这些更好的,是你做到了‘自己’。”
明明场面陷入劣势的是伊西多尔,可女人却表现的如此游刃有余。钺戟与焰锋悍然对撞,一朵朵破碎的火花缝隙间,她平淡的声音随之响起。
“武艺也好,灵能技艺也罢,就连意志亦可打磨锤炼。但纵使交予其余人一模一样的灵能,他们也绝做不到你。”
应当是某种类似“比较级”的灵能技艺,也许是失败乃胜利之母吧。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伊西多尔的灵能仍在一点点增强,向着狂飙猛进、正凌驾于自身的宋识追赶。
这增强速度没有“自焚”之流那么快、那么强,可胜在更稳定。
“是‘宋识’统御了这些,而非这些组成了‘宋识’。”
——顶峰就要到了!
宋识无暇顾及对方的话语。
经由一连串的加持到现在,祸焱的凶戾与灼烈,甚至到了他自己都忍不住惊叹的程度。若是换成那一日对阵奥托罗的战场,这个状态下,自己甚至能让对方连【天灾显化】都来不及用出,就正面轰杀至灰。
但仍,赢不了!
这一系列强化后的,自己所能抵达的巅峰,就快要到了。
这种级数的对决,涉及到一个适应的问题。每当自己灵能更进一步,伊西多尔都会先陷入短暂的劣势,然后刹那间适应了这种新烈度的力量,让局势重新稳固起来。
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更强,对方每时每刻.也在更适应。
宋识绝不怀疑,当自己跨越了顶峰,开始下坡的那一瞬间。即便灵能没有衰减多少,可能仅有一线之差,但对方就能让战局翻天覆地,攻守易位,一口气把自己轰入万劫不复之地。
稍微能体会到鹿丹疏的心情了。
宋识心道。
这一世的那场交锋,对方一直压着自己打,妙到毫巅的拳术打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势,一度把自己的架势打到遥遥欲坠,可到了最后,这遥遥欲坠终究也只成了看上去“遥遥欲坠”。演化天地烘炉的大势,硬生生烧毁了对方的无垢武躯。
而此刻。
伊西多尔的守势甚至连遥遥欲坠都算不上,撑死是有了些凌乱而已。
纵使自身仍在变强,可【琉璃观】的观察与脱胎自无数次厮杀的直觉,却反而愈发强烈起来,令人心悸的危机感逐步攀升。伊西多尔在积蓄着什么.足以一举奠定胜局的招式。
要么一锤定音,要么耐心消磨。
——在自己尚在寻觅胜机之时,对方已堂皇地扬起了两项通往胜利的钥匙。
轰隆!
重弑当头劈落,钺戟恰到好处地探出,强烈的余波猛地扩散,打得火海泛起一阵阵水缎般的波纹。
伊西多尔的发丝随风鼓荡,散乱腾舞,她的嘴角挂着冷淡,唯有眼睛愈发闪亮。一人高的钺戟在掌中似若无物,只有每一次格挡住焰锋时,才会显露其内蕴含的惊彻力量。
双方成了一串模糊的影子,疾驰在漆黑的火里,所过之处,万物倒卷翻腾。
据说,在太阳跃出浩浩云海,攀上山巅的那一刻,万丈金霞挥洒,世间的一切都会蒙起灿烂的华光。那个时候,伫立在山巅的攀登者,就是那一刻世界距离太阳最近的人。
伊西多尔见过日出,见过许多地方的日出。
武宗的人热衷于在那个时刻,即兴吟诗,然后迅速从文斗变成武斗。公理军会提前查询天气,如果第二天起大雾的话要连夜打阻雾炮。至于海塔贸易.除非伊西多尔说了“要一个人静一静”,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会找到最佳角度,拍上精修裁剪出一副“总裁观日图”,用以宣传工作。
但没有哪一次的日出,像现在这样决绝。
灵能者的感知与眼眸的视觉,同时映出了这样一幕。一轮燃烧着黑焰的“太阳”升了起来,没有孕育万物的温煦,只有纯粹的万丈破灭。
满溢祸焱的细碎裂痕,布满了青年的躯体,如若轻轻一碰就会解体的瓷器,又像琉璃般至坚至硬。
重生到此刻,宋识从未感觉有过如此之好,滚烫的血与火要将浑身,连同灵魂一块焚烧殆尽。可自这焚血烧髓的恐怖灼痛中,酝酿出了难以言喻的酣畅。
登山的攀登者,抵达了它的山巅。
在踏足最巅峰的这一刹,太阳同时升了起来。
所有的灵能汇聚,流动的祸焱,酝酿的坏劫,天地间的一切被抽离了颜色,混沌难明的世界,只剩下了两道仍在熠熠生辉的色彩。
裹挟着一轮漆黑的太阳,重弑向着另一道的色彩坠落。
如太阳般,孤注一掷。
第522章 “胜利”(4K)
剩余的十九枚火种,同时熄灭,磅礴的祸焱如行星带环绕在了灵能者周身。
灵能的“量”,从来都代表不了真正的杀力。
滑过竹节的雨珠与怒哮的江涛,诚然,它们的破坏力存在天差地别,但说归到底,它们都无法击碎金铁。当“量”多到了某一限度后,它的“质”就趋于了一条边际衰减的线。
这也是宋识向来不搞什么一口气轰完二十八枚火种的原因。
自己做过评估,如果单纯用于一击、只求增强纯粹杀力的话,每新增一颗火种都能提升一截。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这一增强的临界点是.十颗,在此之上,多投入的火种就只会提升破坏范围,对杀伤力就微乎其微了。
可这轰不下对方。
所以,要孤注一掷,超出临界点。
犹如无穷无尽的祸焱升了起来,那是令伊西多尔都有些诧异的浩瀚灵能,在【天日】持之以恒的加持下,它们如今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绝境界。通常语境里的“意志坚定”者,沾染上一缕就会烧穿心神,意识坍陷成灰烬。
就连宋识自己都不能免俗。
也算得上是双向奔赴。
在真正抵达“山巅”的前一刹,宋识只维持住了小小的、最中央的一点自我真性,任由暴戾嚣狂的杀意填满心神,放开了对祸焱的封锁,主动推动其攀向极致。
整整十九枚火种化为的浩瀚灵能,奔涌着流入重弑拖拽出的“太阳”。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的杀力,随着宋识穷尽所有的手段,设想的构思真正凝成了确切的实体。哪怕重弑在悲戚颤震,滚滚祸焱让宋识都似乎要烧融,就连这倾尽一切的杀力,也只能维持住短短一刹。
但杀人,也只需那么短暂一刹而已。
至极的巅峰,至极的杀力。
时间静谧了起来,永不停息的长河悄无声地放缓了,然后冻结起了无形的冰层。
天地间就剩下了满溢暴戾与破灭之力,随之降临的漆黑太阳。
如果这个间隙,宋识稍稍放出点心思,就能留意到伊西多尔的脸。
嘴角不自觉扬起,女人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赞许洋溢出实质化的光彩。她的瞳孔倒映出越发逼近的漆黑太阳,可真正浮现在眼底的,只有青年濒临支离破碎的模样。
然后伊西多尔动了起来。
像是巧妙绝伦的舞蹈,钺戟先是在五指间转动了一下,随之抓住,自下而起劈向了自天而降的落日。六道、七道,亦或者是十道?复数的灵能技艺协作运转,迸发出了令人心悸的烈光。
如果说宋识演化出的大日,是浩浩荡荡的孤注一掷,那么伊西多尔的这一式,则继承了她先前的风格,自外在的煌煌烈光最深处,是纯粹的、笔直的力量。
因为纯粹,所以坚不可摧,因为笔直,所以势不可挡。
重弑与钺戟对撞,至极的杀力前,纵使后者也无法承受,不住颤震,似乎想要远离此方战场。漆黑的太阳一点点下沉,烈光的钺戟一寸寸被压低,几乎触及女人的鼻尖。
伊西多尔松开了握钺戟的手。
是时候了。
饶是全神贯注的宋识,也没能看清这一瞬发生了什么。他只看清了下一瞬的事情。
那只匀称有力的手,攥紧了五指。
积蓄已久的一式,以最从容不迫的姿态,打了出来。
于是,重弑.
崩碎了。
缓慢迸射四溅的碎片中,从容不迫的一拳笔直地击中了太阳,后者发出了死寂的哀鸣,与此同时,伊西多尔的五指与手臂,肌肤无声消融,杀力未曾止息,深深烙印进了骨髓,乃至直奔腾进四肢百骸,破灭全身。
可这一拳没有因此动摇分毫,残存的拳形依旧笔直。
它击碎了重弑,打穿了太阳,自此再无阻拦,精准地贯穿了宋识的心口。
是时候了。
伊西多尔猛然抬眸,但在此之前,宋识的身形模糊了一瞬。
不,并非模糊,那是过于强大的灵能,如牵引星辰的巨引力源,造成了感知的扭曲。
那些哀鸣着的、被轰成残渣的祸焱,齐齐凝固,向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伊西多尔坍缩。
比十九枚火种共汇的那一击更强,也更短暂,自难以想象的打击重压下,再度发生蜕变,超越极致与巅峰的灵能,凝成了纤细如丝的一线火痕。
一瞬而逝。
千分之一秒不到,火痕消散了。
伊西多尔看着火痕消散的地方,端详了好一会后,她的视线移向了地板。一尘不染的地面,倒映出了女人的面容,以及右耳畔突兀少了一截的银灰发梢。
好半晌,女人轻笑了一声。
“哼学的还挺快。”
没有回话。
宋识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气息微弱到贴在耳边都听不见。
伊西多尔拿回沾满鲜血的右手,宋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赤金色的流浆孜孜不倦地沸腾燃烧。
她也不以为意,先是把手恢复到了完好如初的模样,拍灭掉吞噬大半个身体的祸焱,随即半跪下来,朝青年打了个响指。
宋识睁开眼。
看到了个冷淡的女人。
他下意识吐血,没想到吐了两口,竟没咳出多少东西来。
“稍微修了一下。”伊西多尔说。
苏醒带来的短暂清澈感消失,深沉的痛觉一下子涌了回来。
宋识试图坐起来,然后发现还是躺着更舒服。他下意识往下边瞧了瞧,很好,左边胸口的大洞还开着,噗嗤噗嗤朝外喷血浆火星,好似一座濒死的火山。
“怎么没把这块修一修。”
话一出口,沙哑得让宋识都惊了一下,嗓子传来撕裂剧痛,简直像生吞活剥过一口袋通红火炭,应当是先前一连串加持到极限,带来的后遗症,大概是喉咙给烧穿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伊西多尔瞥了眼胸口的大洞,先前被打穿的心脏竟完好无损,不对,这颗新的心脏像是拿一摊碎肉随手捏出来的,模样简陋,摇摇欲坠:“命给你吊住了,后面的伤自己养。”
“也行吧”
宋识嘴角咧了一下,在焦烂的五官,缕缕祸焱的衬托下,这笑容显得有点惨不忍睹。唯一无法黯淡的,就是这笑容里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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